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公子非良善》作者:格沐子 【文案】 叶振雪算是个厉害的人物了,却还是把一个好好的帝姬祸害跑了,于是在讨媳妇这事儿上吃了闷亏。 二皇子从来都看不惯叶振雪,使劲撺掇菩提,“他那种人满肚子都是心眼儿,你要是跟着他,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离他远点!” 想到之前的教训,菩提点了点头,“二兄说的是,菩提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沐子新坑《爷,妾只是一幅画》已开,希望新文能得到大家的喜欢,鞠躬! 【*】 此文架空,勿考据!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菩提、叶振雪 ┃ 配角:陈伯夷 ┃ 其它: 第1章 叶振雪(附带新文通知) 殿里的人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尽量不发出声响。可菩提却觉得沙沙的脚步声在她耳边无限放大,震得昏昏沉沉的脑子嗡嗡响,实在难过的紧。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子却好像有千斤重,连动一动手指都是困难事儿。头很痛,不知道是谁总在走来走去,她想让那人停下来,努力了好久发出声音却小之又小,嗓子干哑地让她想吐。 身边的那人终于不走了,变得激动异常。她虽然没有睁开眼睛看,但那人激动地呼哧呼哧像是要喘不上来气的样子。那是个女子:“快,快去叫太医来,公主醒了……”董姑姑高兴的落下眼泪来,谢天谢地,昏迷了这么些日子总算醒了。陛下正在视朝,得了这个好消息,宫婢甜苏立马跑去紫宸殿候着。 董姑姑趴在菩提嘴边,屏息听着她说什么。仔细一听没声音了,心里一紧,惊得赶忙抬头瞧,只见一双失了神气的乌黑的眼睛半睁着瞧自己。要不是宫中规矩森严,董姑姑还真能放声哭出来,这时候的公主脆弱的像个小瓷娃娃,她抑制着激动柔声问,“公主可算醒了,要喝点水吗?” 菩提闭上眼,缓缓地点个头。 小宫婢手脚麻利的将一杯温着的茶盏递过来。董姑姑将菩提扶起来,身后垫了数个隐枕,菩提靠踏实了她才将杯沿递到她嘴边,“主子慢些喝……” 大概是真的渴了,一杯温水全数饮完了。董姑姑瞧的欢喜,能喝水了就好,无端端的糟了祸事,这些日子可算是把她的心肝儿都要吓出来了。 一杯水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可是菩提怎么都想不起来眼前的人是谁,再看看周边规规矩矩站着的女使们,她还是一个都不认识。甚至惊恐的发现连自己是谁她都不记得,敲敲自己的脑袋,里面空空的,可是头很疼。 董姑姑奇怪的看着主子的诡异举动,“主子这是怎么了?”见她只是瞧着自己不说话,董姑姑立刻会意道,“主子别急,官家下了朝就过来瞧您。”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董姑姑喜笑颜开,“还忘了恭喜主子,您可是有了准驸马呢。要说这准驸马待您可真不错。太医署的那些庸医说您可能…”死字在宫中是忌讳,董姑姑连呸几声。菩提莫名其妙的昏倒在花园的假山处,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而后的日子更是不省人事,几天以来几乎喂不进东西去。太医说她后脑遭到严重的打击,身体虚弱而又进不了食,探脉越发地弱下去。前夜又发起了高烧,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太医们一整夜束手无策,言语间隐晦公主已时日无多。皇帝盛怒之余怜惜幼女生前尚未成婚,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招驸马的圣旨还未下达,就有人在垂拱殿前长跪不起,称对帝姬爱慕已久请求陛下赐婚。 此人就是太师四子,叶振雪。 叶振雪是太师庶出的四子,要放在平常皇上定是不会同意大越的嫡出公主嫁给一名庶子,但为今情形不同,叶振雪陈情声泪俱下,皇上为女心累,也感动于此人的真情。要知道尚公主是不允许再有妾室的,更何况帝姬之命悬矣,若是真的去了,在举行阴婚之后就意味着叶振雪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女子相伴。于是便下诏赐婚,只是帝姬情形不容乐观,容不得婚礼上的搬动,皇上决定待她身过之后再行婚礼。 可见上天垂怜,帝姬幸得皇帝真龙庇护终归是撑过了难关。 董姑姑拿帕子掖着眼泪,可是菩提却云里雾里,一派茫茫然。她脑中对所有事都回想不起来了,只有些恍恍惚惚的影子,像迷雾一样,拨不开,看不清。用手摸摸,她的后脑上肿了好大一片,揪着眉毛使劲想,模糊中有个印象,好像是被谁闷头打了一棍子。再一想到底是不是打了一棍子,她自己又不确定了,越想越模糊。头疼的厉害,终于她说了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我…不记得了…” 董姑姑顿住舀粥的手,迷惑问道,“公主不记得什么了?” 她逡巡一圈大殿,目光落在宫婢身上,落在进门的太医身上,最后是董姑姑,嗓子依旧是哑的,“你们,都不记得了。” 青花小瓷碗儿“啪”一声落在玉石地面上碎成了无数片,冒着热气的香米粥撒了姑姑满怀。斓月宫的宫婢与太医皆惊恐万状。 “公,公主您还记得自己的是谁吗?” 她亦摇头。 皇帝到的时候太医正请完了脉,一瞧就是刚从朝堂上下来,皇帝头顶卷云冠,颈上配白罗方心曲领,身着朱红降纱龙袍,腰束金玉大带,面露倦怠之色,本应是不惑之年却因沉溺于酒色而显出五十的老态。皇上疾步走来,“太医瞧的怎么样?公主可是大安了?” 太医诚惶诚恐,躬身作揖,面露难色,“启,启禀陛下,医书有云,阳明病,其人善忘者,必有蓄血。” 皇帝愁眉紧蹙,甚是不悦,“你给朕说明白了!” “此乃…失忆症。” 菩提明显的看到皇上身子向后震了一步,这个老人她有印象觉得很熟悉。皇上扶着菩提的肩膀,心疼问道,“菩提可还记得爹爹吗?” 皇帝面露担忧之色,菩提才刚吃了些香米粥身上稍微有些气力,此时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父亲她有印象的,只是太模糊了,原来爹爹是长这个模样。她看到父亲的眼眶有些红,心里委实难过,点点头,“记得。菩提的爹爹最慈祥。” 皇帝欣慰的颔首,他对这个女儿格外喜爱,果然是疼到骨子里的孩子即便摔坏了脑子也还记得他,他疼惜地摸摸女儿乌鸦鸦的长发,红着眼眶,“好啊,爹爹没白疼你。其他的想不起来慢慢就想,不急啊。想吃点什么吗?这么多天都没能好好吃东西,都瘦了一大圈。”转头吩咐,“先让御膳房把公主的药煎了,再顿点补身子的吃食,要清淡点。” 宫婢领命刚出去,就有中官进来回禀,“启禀陛下,准驸马和二皇子在殿外求见。” 菩提听到准驸马三个字,只眨眨眼,并没有多么特别的感觉。倒是皇上面色一顿,瞧了她一眼才勉强道,“菩提啊,爹爹在你昏迷的时候给你指了个驸马。你自己瞧着若是不乐意,爹爹就收回先前下的旨。”其实皇上是有私心的,先前公主重病没办法,可如今孩子又活蹦乱跳的了,虽然有些事记不清楚,但他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疼爱的帝姬嫁给一个庶子。 菩提刚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一时对这些婚配的也没个概念,她摇摇头,“爹爹做主就好。” 一句爹爹做主倒叫皇上不知怎么办才好,罢了罢了,先缓缓再说吧,对中官道,“宣。” 很快殿外就进来两个人,前面的男子发顶金簪导,两侧红组缨垂挂胸前,袍赤,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盘龙。腰围玉带,脚蹬皮靴,相貌依稀能看到爹爹的影子。另外一名一身银白竹叶纹锦衣,玉带揽腰冠束发,脚蹬黑靴,长眉入鬓,眉宇舒展,鼻挺而目微深,气派通身倜傥。看样子前面的是二皇子,那身后的就是她的准驸马了。 二皇子赵元贞与叶振雪一前一后向皇上行礼。皇上叫起之后,二皇子显然很开心,用下巴示意榻上的菩提道,“可算是醒了,这些日子爹爹为了你可是操尽了心。这回好了,爹爹宽慰了,为兄也放下心来。” 菩提对这人有种莫名的好感,想来自己与二兄的感情应是不错的。她笑着跟二皇子打招呼,二皇子碍于皇上在此,不便太过随意,只是微笑着与她说些注意的话。皇帝渐渐乏了,站起身挥挥手,“你们说说话儿吧,吾有些累,这就回宫去了。” 送走皇上二皇子显然松快许多,坐在她床榻边上摸摸她的后脑,那里还裹着厚厚的麻布细绢,他很是气愤,“你放心,二兄绝不会放过那个行凶的人!若是落到二兄手上,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说着眼光飘向了一直被遗忘在一边的叶振雪,叶振雪只是静立着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眉峰向上蹙起,额上生生挤出几条抬头纹,试探着问,“菩提当真记不得二兄了?” 菩提瞧着他,很抱歉的点点头,“不记得了。”看到二兄蹙眉,又赶紧歪头虚弱笑着道,“但是我觉得二兄与我亲近的很。” 虽然心里有些不能接受,但是能听到她这样说二皇子也只能勉强接受了。 准驸马被凉在一边干站着,二皇子似乎有意为之,勾着嘴唇指着叶振雪问她,“那他呢?对他还有印象吗?” 叶振雪迎上菩提探寻的目光,不卑不亢,向她作了个揖,抬头时唇边微微一笑。菩提只觉得心中一窒,有种说不上来的堵,可能是身体还没痊愈的原因吧。这个人实在说不上有印象,她只能摇摇头。 叶振雪似乎并不介意,目光定在菩提的眼睛上重新介绍自己,“臣叶振雪,太师四子,年十九,正是公主殿下的未婚夫。眼下在南书房伴太子殿下读书。”而后竟有些羞赧似的红了耳根,“臣…臣爱慕公主已久,斗胆向陛下求了与公主的婚事……”叶振雪的头低垂着,表情看不真切。但不得不说,她的准驸马是个漂亮的美男子。姑姑方才说她的未婚夫极爱她,甚至要跟她举行阴婚,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呢?总有种生疏又排斥的感觉。难道是脑子摔坏了,把人家都忘干净了吗? 二皇子很不满意叶振雪,嘴里的哼笑已有几次。菩提不知道以前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也喜欢他,这么想着也就大咧咧的问了,“我也喜欢你吗?” 二皇子以拳捂嘴,笑得吭吭哧哧,见殿内宫婢皆低下头,暗道这妹子直接得竟如此对他胃口。她会喜欢叶振雪才怪!他倒要看看叶振雪怎么答。二皇子暗笑,所以说,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有待商榷! 作者有话要说: 沐子新文,书名为《爷,妾只是一副画》,文案开放,文风为轻松走向,八月十号开文,欢迎菇凉们前来观光,能收藏一下更好哦~~~~ 第2章 陈伯夷 叶振雪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模样,还是那一句话留在齿间,“臣…爱慕公主已久…”好看的面上敷上一层薄薄的红。如此,倒叫菩提不好意思起来。她这一病,把大家都忘了个干净,可是她对此人却实没有类似喜欢的感觉。说起喜欢,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把很重要的一样的东西忘记了,可她忘了那么多人和事,谁又知道她最该想起的是什么? 二皇子坐在那里,见菩提蜡黄的小脸好像有些羞赧,再看看叶振雪竟也有绯色,一时有些生气,竟是一觉醒来还真喜欢上了不成?二皇子哼一声,忽然站起身,“走吧,别在这儿戳着了,公主才刚醒没那么多精力。”又低头安慰道,“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明儿二兄再来看你。” 她刚才就很想问一件事了,见二皇子要走,立马抓住他的衣袖,“二兄。” “嗯?还有事?” 见她欲言又止,二皇子重新坐下,摸着她的头轻声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吧,二兄都告诉你。” 她这才嗫嚅着开口,“我想问问母亲,我连母亲都没有印象了。” 说起这个,为什么她会对父亲有模糊的印象,却连一点母亲的影子都搜索不到?莫非……母亲不在了吗?二皇子平日有些不着调,与众兄弟相处也不融洽,但与皇妹相处还不错。帝王家的公主不似皇子那样生来就是敌对的。所以他宁愿与没有心机的姐妹相处。这些年皇后对她怎么样,他也是清楚的。皇后向来清冷,连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冷冷清清如白水。十多年对她嘘寒问暖的少,也难怪她不记得了。 二皇子捏捏垂下来的组缨,咳嗽一声,“不怪的,你现在病着呢。等你好了,二兄陪你一起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 哦,原来又是她脑子不好使,忘记了。菩提点点头,应个好。 叶振雪没有随二皇子离开,笼着双袖站在殿中。一时氛围有些尴尬,菩提倚在软枕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姑姑快看座上茶。”刚刚皇上与二皇子都在,叶振雪都是站着的,谁都没有觉得不妥。直到这时候菩提提起董姑姑才发觉不妥。 叶振雪谢过公主。 “叶公子可是有话要说与我听吗?”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未婚夫,菩提说起来是有些惭愧的,阴婚,娶一个死人,幸好她还是活的这门亲事还有待商议,不然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一个俊美公子的一生? 叶振雪无疑是个优雅的人,举止有度,面若春风,“公主那日被宫人发现倒在御花园假山处,不知是何歹人所为,实为可恨。臣曾派人查巡数日却不见有任何可疑之人,心中惭愧。” “我真是糟了他人的打击吗?”她摸摸尚且肿痛的后脑,莫不是得罪了谁吗?随后又勉强笑笑,“不碍的,好在我现在好多了。再多识些故人就是了。”其实怎么会不碍呢?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像踩在棉花上,毫无踏实的感觉,莫名的不安是她最大的恐惧。可这些又如何能用几言几语说得? 叶振雪点点头,“公主放心,此事臣已经向皇上请命,势必查出真凶给公主一个交代。”只是,叶振雪垂下眸去,“只是…臣自知身份低微,委实配不上公主的身份高贵。若是,若是公主不想下嫁于微臣……微臣也不敢有所怨怼……” 他低着头,并不看她。叶公子说这话时给她一种委屈的自卑感,想他一个太师公子,样貌出彩,伴太子读书必文采也是很好的,何至于落得自卑的地步?还不都是因为她吗?可怜她刚醒没多久就被罪恶感包围。 之前皇上提过一嘴婚事可另议的事,菩提在见到叶振雪之后也有想过皇上所言,可他就这么提出来了,到显得她恩将仇报了。叶振雪即便是个庶子但那是相对于他们这些皇子贵女来说的,放在整个姑洛甚至大越朝来看他那也是出身高贵的太师之子。这会儿的他不似初初进到斓月宫那般玉树临风,竟有些自卑的低下头去,菩提心里一阵揪紧,忙道,“公子多虑了,我并无看低之意。只是现下身体不适,且又记不得多少事情……” “公主的意思是婚事不变对吗?”叶振雪面上欣喜,话脱口而出,却不显急躁。 菩提一窒,十指捏住被角,迟迟地点了点头,“只是婚期恐怕要后延了。” 叶振雪眸光精亮,却不会过于兴奋,举动优雅,连笑都是清淡的,“那微臣就放心了,臣以为公主瞧不上微臣。既这么,公主安心休养,婚期就由臣父与陛下去说,暂缓也可,公主养好身体是首要。” 她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虽然准驸马生的英俊非常,可是她毕竟不熟悉,还有心里的那股隐隐的失落来自哪里? 叶振雪从斓月宫出来的时候,在九曲游廊上正巧遇见了二皇子。更确切说,是二皇子特意在那里等他出来。叶振雪站住了脚步,二皇子单手负在身后,面带挑衅的踱步到叶振雪身边,“装的还挺像那么个痴情的,怎么,你以为公主真会嫁你?” 叶振雪拱手作揖,面色恭敬,“承蒙公主不弃,待公主痊愈随时可以成婚。” 二皇子被他气了个倒噎气,指着他咬牙切齿,“好手段啊!你就不怕她哪天把事情都记起来了吗?父皇糊涂,可我却知你并不是表面上的恭顺。她那天为什么会独自前往御花园?你当真以为所有人都眼瞎心盲了吗?别让本皇子抓到你的把柄,你打什么算盘本皇子管不着,可若真是你伤的她,本皇子定不能饶你!”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叶振雪缓缓直起身,目光定定地望着二皇子气愤离去的背影。面上的恭敬早已变成了面无表情,宽袖中的双手缓缓负到身后,周身的冷意森森然。望着二皇子赵元贞大步离去的背影,傲然站立廊中,绝世而孤立。 菩提伤的是头部,身上并无伤痕。静养几天便可以趁着阳光晴好的时候出去走走步,散散心,这几天叶振雪会偶尔差人送点东西给她,自己不便现身。毕竟这是皇宫内廷,即便有婚约在身,也不可经常随意走动,恐生闲言。不见面也好,正好合了她的心意。不知为何,菩提并不是很想见她。 “母亲起了吗?”她头上的麻布细锦已经拆下来了,只是脑后还有余肿未消,好在有头发遮盖看不出来。今天精神好了很多,便想来给母亲请个安。这些日子她都没有见过母亲,除了前两天皇后派宫人给她送了棵上好的人参。 皇后身边的宫人堆着笑恭喜她大安,“皇后娘娘已经起了,见到公主大安定是欢喜。奴婢这就去通报。” 菩提有些忐忑的在外面等着,她没有见过母亲,也不知道自己以前与母亲是怎样相处的。二兄告诫她,见了母亲千万不要失礼,母亲喜欢懂礼知进退的,平日对她也比较严格。菩提记在心上。 姑姑说皇后娘娘请公主进殿去。菩提牵着裙,迈步进这从未踏入过的地方。正阳宫设施典雅,内里的貔貅铜炉中燃着的沉香袅袅升起,宫人们将屏风褪去,皇后正坐在榻上品着茶。见她来了,细细的打量了她,见她无虞才颔首,“养的不错,太医署那般人该赏。”刚刚引她进来的宫人,立马退出去,大概是领了皇后的均旨行赏去了。 皇后向她伸手,“来,让娘娘好好看看你。” 皇后还不到四十,保养得宜,举止娴雅,气度华贵,对她和蔼的很但却又透着一种无形的疏离。 一个简单的举动,就让菩提忐忑的心放松下来,这是她的母亲,不是别的谁,有什么可紧张的? 她依言坐过去,“娘娘莫怪,女儿撞坏了脑子,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今天才来请安。” “不碍的。”皇后未提脑伤一事,帮她把歪了的步摇扶正,“好好将养着,记不起来的事不想也罢,大难过后必有后福。等身子养好了,把喜事办一办,什么灾祸都就冲没了。” 母亲也希望她嫁吗?皇后眼角带淡淡的笑地看着她。 菩提压下心头的疑问,抿着嘴点点头。 失忆后的第一次母女见面,并没有聊多久她就出来了。一路上心事重重,跟母亲亲近不起来,她很是提不起精神来。正琢磨着呢,抬头却见前方湖心亭中一男子朗朗迎风而立,冠束发,白衣广袖,广袖鼓风,颇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单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似是天降帝子,却又似曾相见一般的熟悉,不知为何她竟流下眼泪来。身边的宫婢银钏儿见了,连忙问,“公主这是怎么了?” “没事,沙子迷了眼。”她抹抹眼角,指着那人的背影问,“那是谁?” 银钏儿顺指看去,那不是陈驸马吗? “哦,那是长公主的驸马。”宫婢不好直呼驸马名讳,便道是陈驸马。菩提脚步走近,银钏儿却有些慌张,“公主您这是要去哪儿?” 恍然发现自己竟朝那人走去,听到银钏儿的一声唤,她才收回脚步,朝那边望了一眼才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那人却忽然转过了身,与她遥遥对望着。似乎他看到她很意外,面上的表情竟有些不可置信,纠结的五官貌似痛楚。一时间,菩提竟不知作何反应。两下遥相对望,有落叶惶惶然归至脚下,他神情凄凄,不动不言,但似乎又胜过了千言万语。菩提抿着唇看他,那人长得真漂亮,不输给叶振雪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始,沐子厚颜求个收,求个人气!收藏一个吧~评论一个吧~ヾ( ̄▽ ̄)oye,么么哒!! 第3章 画中人 波光粼粼的湖面掠过一阵凉风,经过他到达了她的周身,似乎将两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菩提感受着夹带而来的湿意,身上起了战栗。陈伯夷定定地看着她,多久了,有多久她没有让他好好看一眼了?出了那件事以后她再也不肯见他,更遑论像现在这样安静的瞧上一眼。生了一场病,她瘦了许多眼睛更显的大了,但脸色还好。如此,他便可以放下心来。宫中传出消息说她病的很重,陈伯夷心上重重的压了一块大石头,可他不能去看她。终日心焦,心中忧虑难以排解以至于心火上涌生了口疮。后来陛下下旨,为她招了驸马,他苦笑,不管那人是何人都不可能是他,自己作下的苦果终还要自己尝…… 陈伯夷脚上有千斤重,盯在她身上的眼睛始终不敢移开半分,生怕她又不见了。他不敢过去,觉得自己没有脸。但腿脚却有自己的主张一般向她的方向移步。 正在菩提疑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时,亭上婷婷袅袅的走过去一女子,梳着妇人头,对襟大袖曳地石榴裙,腰间环佩轻碰,即便听不到也知叮当作响,披帛揽了佳人,待行至他身边后温柔的揽着他的胳膊巧笑嫣然。远远的一个侧面,便瞧见那女子姿容甚美。外界并不知道菩提得了失忆症一事,所以长公主过来挽着他时,陈伯夷尴尬异常,早先对菩提有亏欠如今再在她面前如此亲昵,他委实做不出来,便匆匆拉着新婚妻子离开了亭台。 菩提看得愣愣地,如何有种落荒而逃的模样? 银钏儿见此暗暗地松了口气,上前道,“公主,那位是您的长姐,惠洁长公主。”悄悄看她脸色的变化,“……长公主与陈驸马正是新婚,昨儿入宫来拜见锦妃娘娘,锦妃娘娘是长公主的生母…” 她点点头,明白了,长姐原来也是甚美的人。只是奇怪刚刚自己的反应。摔坏了的脑子果真不大好。她告诫自己以后莫要再做这些奇怪的事情。 斓月宫的主子素来爱花,失忆之后见了宫内栽种的各色花类仍旧会像以前一样开心不已。菩提敛裙蹲在檐下的盆栽前,定睛瞧着那枚艳丽的赛牡丹。花艳而不妖,虽小却让人忽视不了它的娇媚含怨。 她蹲在那里喃喃自语:“赛牡丹又名虞美人。相传楚汉相争时,项羽被韩信围困于垓下,韩信令汉兵齐唱楚歌,触动了楚兵的无限乡思顿生厌战情绪。项羽见兵心涣散,自知灭亡的厄运即将到来,便在帐中饮酒浇愁。他边饮边对爱妾虞姬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其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见大王伤感之态,也满怀凄楚哀怨之情。她手握宝剑,翩翩起舞,为大王助酒,最后她边舞边唱:‘汉兵北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舞罢便伏剑身亡。虞姬死后,在她的坟茔上开了一朵艳丽的藏悲花,娇媚而含怨,世人又称之为虞美人…… ” 银钏儿回来的时候将在亭台那边遇见陈驸马的事情对董姑姑耳语了一番,董姑姑听了后脸色不大好看。她将扶醉帝姬从小看顾到大,对她投入的感情远比皇后来得多。菩提之前经历的感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原想着失忆症也未必是件坏事,把以前的都忘了日子过地才轻松。可这才过了几天的太平日子,就又遇上了!心里直叹气,真是造孽啊。 董姑姑端了些小食来寻帝姬,待行到身后便听到了她的这番话。极不愿她说这些悲春伤秋的事,天知道她多想以前那个乐呵中透着一点狡黠的公主。 “什么藏悲不藏悲的,那都是后人杜撰出来的。有捧土就能长草开花儿,没什么稀奇的。公主身体还未痊愈好,莫要为这些伤神。”董姑姑虎着脸,吩咐一旁的宫婢,“把这花搬远一点,莫再让公主瞧见。”见帝姬有话要说,不由分说的将一块桃花酥填进她的嘴里,“公主快尝尝,奴婢才去做的。” 菩提嚼着嘴里的桃花酥,没空说话,眼巴巴地看着那盆虞美人被宫婢搬去了别处。被董姑姑一打岔,刚想说什么都给忘了。不过,桃花酥的味道还真不赖! 皇帝最近忙于朝政,很少有时间过来瞧她。就连二皇子出现的频率也减小了,倒是叶振雪常过来问问她或者差人送点什么小玩意儿给她。 因为不记得很多事情,闲暇的时候她就很喜欢翻一翻自己以前的旧物,找找失忆前的感觉。或者听身边的宫婢讲一讲她以前的事情,都是菩提最近很喜欢做的事,她想一点一点找回以前的记忆。可收效总是甚微小。 银钏儿揭开灯罩剪掉了碳化的烛芯子,殿里的光亮又增了几分。铺好了床榻,过去问她:“公主,亥时了,该就寝了。” 菩提埋头拼凑着什么,“等下。” “公主在弄什么?奴婢可以帮您。” “不用,已经好了。你看!”她让开身子,只见几案上一幅惨遭□□原本已经碎掉的仕女图完整地呈现在眼前。画上的女子豆蔻年华,梳着十字髻,赞一朵盛放的牡丹,画者笔下有神韵,小女子娇憨可爱眉眼弯弯,微珉的唇唇角上挑,带起了狡黠。这不正是从前的那个扶醉帝姬吗?银钏儿记得这画早在长公主出降那日就被帝姬揉搓了扔掉,怎会…怎会还在? 银钏儿微张着嘴,表情有点讶然。 “你知道这幅画吗?我瞧着这上面落款没有,印章也没有,也不知道是谁画的。”她知道自己肯定没这妙笔生花的本事,微仰着面问她,一双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银钏儿嗓子眼儿有点干,喉咙里滚了几滚,支吾了两声,说是知道。垂下眼睛,偶尔偷眼瞧她,低声道,“是,是叶公子所做。公主您很喜欢的,可后来不知怎的不见了。”说谎越说越溜,“公主是在哪里找见的?” 是叶振雪吗?菩提细细端详着画上的自己,画纸已经被揉搓的不像样子,但画中人的巧笑灵动神韵十足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她托着下巴,歪着头换几个角度瞧瞧,抿着嘴露出一点笑,原来她还可以这么好看呀?瞧着瞧着,脑海中浮现出叶振雪那日进宫见她的模样,他那日的着装一身银白竹叶纹锦衣,玉带揽腰冠束发,脚蹬黑靴,长眉入鬓,眉宇舒展,翩翩佳公子模样,微深的目看起来深邃。 手指无意识的描摹着画上的线条,怎么都无法将他的眉眼与作画的场景连接起来。 公主就寝的时间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瞌睡上头,早就养成的就寝习惯容不得她多想。让银钏儿收拾了画作,自己打着哈欠洗漱后爬上了床榻。今夜是银钏儿值夜,所以董姑姑将事情都吩咐妥当后就回自己的下榻处了。银钏儿瞧了公主鼻息匀称了,便轻手轻脚将幔帐放了下来。 初夏的夜晚星幕低垂,枝叶摇曳婆娑,夏虫初唱,偶有流云遮住流泻的清辉。银钏儿出殿左右瞧瞧没有人,掖着双手,警惕地莲步快移。待得行至了一处流水假山处,迅速隐身其后,清溜溜的流水,伴着虫鸣遮盖了某些声音。 “这么着急要见我是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说话人的声音清冷微低沉,却是好听的男音。 银钏儿行一礼,借着微弱的星光半抬头,“回公子,奴确有事要禀。” “说。” “是。今日奴随公主从皇后娘娘的寝宫出来,遇上了陈驸马。” 那人蹙眉,“如何?他两人对上面了?” 银钏儿在黑暗中摇头,“对是对上了,奴今日瞧着公主的反应她对陈驸马还是有印象的。不过幸好二人隔得远,后来长公主出现,公主与陈驸马便也没有机会说上话。不过,怪的很。夜间奴伺候公主就寝时,瞧见公主将从前陈驸马为她做的画像不知从何处找出来了。自己在案几上拼凑好,宝贝得很,还询问奴这画是谁画的。” 叶振雪听得挑眉,嘴角讥诮,“你是如何答的?” “奴斗胆,说是您所赠。” 叶振雪负手立于星幕之下,清辉与玉颜相应,眸间冷意与深邃并存。这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银钏儿瞧一眼便不敢再看,公子不喜人盯着他看。 躲在青草中的虫子不喘气儿似的高唱,空气中有风拂过带着青草香花的味道,银钏儿低着头,很久不曾听见面前人有所指示。但她岂敢催促?这般沉寂,让她心慌,不知是否自做主张惹公子不快了,交叠在一起的掌心浸出了汗。 叶振雪望着点点星辉,甚好。他正愁没有什么理由能够与扶醉帝姬再拉近一点距离呢。这么久以来,他几次去斓月宫她都是以礼待他,两人之间总是隔着大段距离,平平淡淡进展毫无,这叫叶振雪有些不快。他是个讲求效率的人,如此速度,他不知道自己的耐心还能用到几时。 “画呢?” 银钏儿将藏在袖中的图捧到他面前。就着月光,他的目光一寸寸勾勒着那个女子,末了唇角一勾,却赞一声,“画得不错。” 脚步无声,叶振雪在银钏儿困惑的目光中消失在黑暗尽头。按说皇宫大内警卫森严,不可能轻易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可叶振雪好似鬼魅一般,无论什么时候他总能来去无踪。像这样的主仆会面场景,已经有过好几次。 银钏儿不敢多做逗留,公子这般定是自有主张了。赶忙收好画作,探头出来看看,趁着无人时,悄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那段虞美人,沐子是从网上查找的。本来想修一下的,结果发现怎么都插不进去话,最后稍微加了点字,嗯,就这样吧。 最后……乃们真的不来一发收藏吗? ̄へ ̄ 第4章 非所见 昨日去的皇后宫,今日就有皇后身边的宫婢来请菩提过正阳宫用午膳。对此菩提是很开心的,昨日与娘娘相处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她尚且还未能与娘娘亲近一二。她不知道别人与母亲相处是怎样的,虽然母亲对她算不上亲厚,但是她很想跟自己的母亲亲近,为此她也乐于讨好自己的母亲。 央着董姑姑把她打扮地得体大方,好让娘娘见了开心。临走前她兴冲冲地问董姑姑:“我要不要给娘娘带点什么礼物去呢?”总觉得两手空着不是很称意。 董姑姑笑她人小鬼大,“哪有母亲会嫌自己孩子空手见面的?再说,您这里有什么是皇后娘娘宫里不曾有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的也是,娘娘宫里什么没有啊? “那我去了。” 最后再检查一遍头饰衣裙,领着银钏儿等宫婢去了正阳宫。 菩提今儿挽了个朝云近香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多余修饰,面颊两侧有些微散发自额上间分垂而下,行走间杨妃色裙摆似有风动而飘飘然,裙上禁步轻摇慢曳,人美花娇冉冉香莲带露开。菩提是个小美人儿! 皇后是个喜好娴雅的人,她的居室总有一股幽幽的雅香。菩提迈进大殿的时候闻得里间隐隐有人说话,今日娘娘宫里有客来吗?宫婢引她穿过珠帘,帘内确实有人坐在下首言笑晏晏。 帘内的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来时面上还带着笑,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笑意凝固在了脸上。菩提愣住,他不是昨天的陈驸马吗?隔着晃动的珠帘,那人的目光明灭不定,神情亦看不真切了。这时候长公主赵绮迟钝一会儿也发现了站在帘外的菩提,赵绮明艳的面庞朝她微微笑着,好像寻常姊妹一般,对于她的出现并不像陈伯夷那般惊讶。 “是菩提过来了吗?”皇后唤她。 菩提连忙应一声,“娘娘,是女儿。”连忙收回了对对面二人的疑惑目光。 拨开珠帘,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了一礼。皇后今日的容装淡雅,点了点赵绮与陈伯夷,“来见见你皇长姐与长姐夫。”菩提失忆的事情皇帝下令禁止外传,对外只声称扶醉帝姬病重,皇后此番言语是在告诉她这两人的身份为何人。 她与赵绮见礼时,赵绮对她倒是亲亲热热,拉着她的手在皇后面前皇妹长皇妹短。反倒是长公主的驸马,今日近看却没有了昨日远观时的亭亭如玉树临风而立之感,他目光闪躲着与菩提见了礼,说话间连笑容都是牵强的。而在众人看不见的桌底,陈伯夷放在膝上的手汗湿了手心,微微打颤。不去听,不去想她言笑的背后有几多心酸,可她的声音如魔音一般牵动着一颗心。添水饮茶之间,陈伯夷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掠过她的容颜。菩提与陈伯夷坐对面,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时不时对面会有目光向她投来。待她要去迎接时,却见那人只是在与皇后娘娘说话儿。 昨日乍见他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不成她与陈驸马也是熟识的吗?可他如何见了自己好像每次都很不自在。 赵绮见她只是瞧着陈伯夷不说话了,便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动,“皇妹莫要再瞧了,皇姐的驸马都要被你瞧羞了。” 嗯?菩提醒过神儿来,面上一阵红。出神的毛病怎的又犯了,她怪尴尬的,抿着嘴干笑,胡扯道,“方才想起一宗事,叫皇姐与皇姐夫见笑了。”皇后低头饮茶,仿佛并不在意他们方才的动静儿。倒是陈伯夷听了她的一声“皇姐夫”脸色刷的白了,若不是上首有皇后坐着他一定不堪其辱,拉着她出去说个明白。 一阵血气翻涌,他深深地吐纳一口气,说个明白?什么叫明白,说他没有在她及笄那日喝醉?说他没有在醉酒后糊里糊涂地与长公主躺在一处?他醉的一塌糊涂,又岂会有余力作下祸事?可谁又会听他一人之言?翌日清晨,宫中贵人宫婢皆亲眼看见他与惠洁长公主同榻而眠,公主蒙羞,陛下震怒之余幸得惠洁帝姬求情,一道赐婚旨意,三个人的命运便各自转了轨道,命运对他何其不公,恐怕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与她再续前缘… 陈伯夷心中百转千回,他的新婚妻子惠洁长公主捂嘴而笑,“娘娘且瞧,皇妹莫不是在想叶家公子吗?” 菩提心上一颤。 陈伯夷心中苦笑,如坐针毡。 皇后眼角却露出了笑意,“先传膳吧,边吃边说。” 长公主夫妇今日便要离宫,拜别了生母锦妃,还要来正阳宫拜别一下皇后嫡母,皇后留他们夫妇吃顿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从皇后宫里出来,菩提与长公主夫妇分作两路,离别时一直不曾正眼看过她更不曾与她言语过的陈伯夷,欲言又止,最后在赵绮复杂的目光中,只对菩提道了句:“……你…多多保重身体。” “多谢皇姐夫关心。”阳光下她的面容生辉,他却不忍多看。言罢也不管赵绮,面无表情地自行离去。 菩提自从昨日便对此人困惑不已,但心中的疑惑又不好明着问。正当疑惑之际,赵绮对她勉强一笑,提裙唤婢疾步追随而去。 “银钏儿,你在我身边伺候了多久了?” 银钏儿上前一步,“回公主,奴婢自11岁起就入宫,14岁得皇后娘娘垂爱,得以跟在公主身边伺候。到如今已经有三年之久。” 银钏儿比她年长两岁。 她本想问问是否陈驸马与自己有所交涉,否则如何生出这许多的怪异之感。可转念一想,打听自己长姐的丈夫于礼不合,不妥不妥。此事作罢。 刚刚在娘娘那里略吃了些酒,现在正觉头脑燥热,此处离斓月宫还有些路要走,额上搭个凉棚瞧瞧天上热辣的太阳,兴致恹恹的便不想走动。指了指左侧方的凉风亭,“去那里坐会儿。” 天际有卷云慵懒,蔫头巴脑地打太阳底下绕个圈子飘远了。凉风亭上凉风习习,菩提仰面目光追随着那一卷懒云,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感觉甚好。 这边倚着亭柱发懒,那边听见有说话声逐渐近了。不止一两人,好像还挺多。菩提身上提不起劲,赖在原地闭目想睡。 银钏儿靠过来,低声道,“公主好像是准驸马。” 菩提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反应会这么大,前天他去看她她托词说身体不适,没有出来见人。今儿在这儿遇上了,菩提有点心虚。刚刚站起身,准备回避一下,就有眼尖的瞧见了。 “那不是扶醉公主吗?” 菩提讪讪,想走的脚步站住了。 说起来这封号有些奇怪,她的姐姐妹妹都是什么惠洁长公主、宝怡公主,都是些典雅的名号,唯独到了她这儿变成了扶醉。 听起来像个酒鬼。 二皇子说了:“你这封号本就是爹爹一时兴起。”听二皇子说,那年她还小,陛下宴席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皇帝饮酒她就滴溜溜着两颗紫葡萄一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皇帝,皇帝见这小儿眼馋,便拿银箸沾了酒喂她。却不成想几次下来,她咧咧嘴,一会儿就红透了脸,晃晃悠悠地趴在皇帝怀里睡着了。皇帝瞧着有意思,这扶醉帝姬的封号就这么赏下来了。 连同叶振雪在内的四人纷纷作揖行礼,“臣等见过公主。” 来人都是些年少公子,品相不凡,见礼过后她却不知道说什么。这些人或许以前她认识,但现在除了叶振雪谁都记不得。就在她茫然的时候,叶振雪站出来朝大家拱手,“吾见公主似有倦意,想来是我等扰了公主清净,诸位不如就先回吧。” 菩提面上含笑,从来没有觉得叶振雪如此贴心过。 众人对叶四与扶醉帝姬的关系心知肚明,嘴角含着隐隐揶揄的笑,纷纷作个揖便退下了。 宫廷内苑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新夏初至,清溪挽落红,修竹每留云,藤萝如瀑香浓郁。不知何时银钏儿几个宫婢退出了凉风亭,徒留叶家公子与扶醉帝姬。 菩提抿着嘴角瞪了一眼远处的银钏儿,怪这婢子自作主张。叶振雪目深,黑瞳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好似把魂灵都被他吸进去了。 叶振雪睫羽微动,又岂会看不出她的窘意?他的唇角似笑非笑,就是如此才好。 “臣前日听董姑姑说公主身体不适,心中惦念不已,今日方得得见公主,瞧见公主面色莹润,如此臣心方可放下一二。” 面色莹润……菩提听了面上一讪,内里发虚,竟听出了他话里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她告诉自己何惧之有,何惧之有,自己是公主,说身体不适就是身体不适。 他的一双眼睛怎长得好像能洞察人心似的?菩提闪了闪目光,将眼睛看向了散着浓郁香气的藤萝花,“多谢公子美意了,前日身体确实不甚称意。” 叶振雪笑着看向她,眸间精光点点,“如此,今日便好了吗?” 菩提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这人,在斓月宫初见那天明明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谦卑有礼,虽不大爱说话,但对她礼遇有加,正因为他话里话外隐藏的自卑之意,她才不忍当场拒绝婚事。如今,她惊讶的发现此人竟不是那日她所以为的那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再委屈(/▽╲)地喊一声,真的没有亲要收藏一个么? ̄へ ̄收一个吧……(对手指)…… 第5章 赠绢帛 菩提觉得这婚事不能草率了,要是以后得个惧夫的名头,非得让二兄笑话死不可。叶振雪见她垂着眼,眼珠子却在眼皮子底下乱转,不知她又在想什么。 叶振雪收起似是而非的笑,咳嗽了一声,“臣有一物想赠与公主。” 菩提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是何物?” 叶振雪以手示意她坐下,而后他紧挨着她坐下。菩提从来没有与谁靠的那么近过,他与她说话时似有若无的膝盖触碰让她面上绯红,甚是不自在。想稍稍靠后,却不想已经是在柱子一角,再无余地可退。心中羞恼,本想让他退后一些,抬眼却见他神情云淡风轻面色如常,容颜如玉,稍一会儿,从广袖中掏出一方绢帛。 绢帛叠的整齐四角,菩提面露疑惑,叶振雪只是眼角斜视她,嘴角微勾,却不说话。菩提心中蓦地一动,觉得他像一只狐狸。禁不住他的目光的审视,菩提转眼去看那方绢帛,用手指指,“拿绢帛作甚?” “公主还记得臣以前赠您一幅画像吗?您对那画喜爱非常,纸画易毁,臣前些日子将此画重新作在了绢帛之上,赠与公主。”叶振雪徐徐将绢帛展开。 不多时那幅簪花图便全貌展现在她的面前。一模一样的曲线雕琢,唯一不同的便是在绢帛的左上角落了一枚印章。她讶然,“公子有心。只是何必再辛苦重作一幅呢?先前的画我还留着的。” 叶振雪笑意晏晏,菩提心中一顿,又是这种狐狸笑。 叶振雪问,“完好无损吗?” 她终于明白,这人今日见她就是来找茬的。她抿了嘴,不答话,心头上有些恼意。叶振雪不好真惹恼了她,真生气了便不是他的意愿了。 菩提的指腹摩挲在那枚印章处,“斡(音同‘卧’)流?” 叶振雪点点头,“臣的字为斡流,公主知其出处?” 这人是故意的吗?虽然她不记得很多事,但是别人提一句上文,下文便会自动在她脑中生成,大概是失忆之前读书记得牢固。朱唇上翘,眼中微有得意之色,“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嬗。此言出自三闾大夫的《鵩鸟赋》。天地万物长变化,本来无有终止时。如涡流旋转,反复循环。外形内气转化相续,演变如蝉蜕化一般。我可有说错?” 她的眼眸晶光点点,嘴角含笑,本来就生的妍丽非常,此刻藤萝做衬,清风相伴,更显得她嫣然一颗耀眼星子。叶振雪一阵恍惚,眨眼便收敛了神情,赞道,“公主好学问。” “只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近来翻阅典籍,读到古人所写的山川大河之壮观时,唯失落于不能亲眼目睹其风华。公子见过吗?” 小小女子,也有装山河的胸怀吗?叶振雪点头,他笑,“臣见过。” “哦?”菩提惊奇万分,“如何?可曾如书上所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叶振雪摇起折扇,“若是亲自登上峰顶,神识便觉豁然开朗。心神体会更胜之于诗中所写。” 菩提神驰神往,可是,“可是据我所知姑洛无山亦无峦,公子如何……” 叶振雪合上折扇,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他看向远处,目光无处着落,“臣,十岁前并未见过父亲。”他看她一眼,“臣自小长在老家歙州,十岁那年母亲故去才被父亲接来姑洛。” 这一点,菩提倒是很惊讶。他居然不是姑洛长大的,可他说的一口流利的姑洛口音,“为何十岁才与太师团聚?” 叶振雪站起身,神色略显哀戚,“公主想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刻意探听并不是君子所为,菩提摇摇头,“公子不想说便不说了吧。” 可叶振雪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长身迎风而立,浓香盈满袖,神情飘向遥远的九年前,缓缓低沉的男音徐徐开口,“因为臣的母亲出身勾栏,不便跟来京都。父亲来京时,臣刚出生不久,不宜舟车颠簸,便一直随着母亲在歙州生活。直至十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才将臣接来京都。”他自嘲笑笑,“人人都说京都是人间天堂,臣却不觉得。记得刚到姑洛时,父亲每日都很忙,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他。口音之由,与兄弟们也亲近不起来,有一段时间臣几乎被孤立在角落,唯有夜间想念母亲时偷着哭。由是,臣对姑洛委实喜欢不起来。” 看似风华无两的太师四子,背后竟也有一段不愿启齿的过去。年纪尚幼,身边便无母亲的爱护,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挣扎着长大,其中辛酸又岂是他的寥寥几句话说得尽的? 她看着他的背影,“那现在呢?” “现在?” “对姑洛改观了吗?” 叶振雪转过身,对上她的眼睛,目光灼灼。 “若是,能够在此顺利安家,臣想大概到那时才会有落定的感觉。” 说来说去,又转回了他俩的婚事上。菩提面上一红,转脸看向亭外的修竹流云。只觉那人灼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只觉心上慌乱,两颊早已火辣辣。 菩提突然站起来,左手捏着右手边的罗裙一角,疾步往台阶下跑去,“我,我有些累,先回去了。”广袖罗裙翻起路过的风,分花约柳间有几多落红相伴。 银钏儿看了亭中负手站立的公子一眼,略一点头之后匆匆追着菩提离去。 菩提落荒而逃的背影落在他的眼里,想起方才那张含羞带怨的娇颜,叶振雪深目如海,勾起一段幽幽风韵与捉摸不透。 一声轻叹,她合上绢帛趴在案几上。手指拨弄着眼前空空的茶盏,脑海中叶振雪方才的灼人目光挥之不去,郎君吗?这个人也可以,亭亭如玉树,他长相不差,看起来也不像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想到方才见面时叶振雪拐弯抹角的找她麻烦,她鼓鼓腮帮子,嗯……就是有点小奸小猾。 她试着想象一下以后与他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场景,另外一个身影突然乱入。当食案对面的叶振雪突然变成了陈伯夷的脸时,她心中一慌,差点打碎了手中摆弄的茶盏。她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陈伯夷,似乎她对他总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她挖空脑袋去想就是一点都想不起与他有关的线索。她咬着唇,回想那日在亭中他明显的慌乱还有今日在娘娘宫中见面的场景,他似乎很不想见到她却又不像,她自己呢,莫名其妙的幽怨却也不像,闷闷的堵在心里透不过气,那种感觉她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来形容。 伺候在一旁的银钏儿疑惑不解,方才还见她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露出困扰不已的模样? “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殿内安静,银钏儿的突然出声唬了她一跳,猛然抬头。盯着银钏儿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问问陈驸马的事,殊不知她盯着人不说话的怪异模样,将银钏儿瞧得毛骨悚然。 “公主?” 菩提勾勾手指,“靠过来些。” 银钏儿莫名,靠过去一些。 “附耳过来。” 她小声问,“你知道我与陈驸马的事吗?”她指指自己的头,“失忆之前。” 银钏儿心中大惊,暗道,不是已经失忆了吗?如何还会记得陈伯夷?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怕一个说不好坏了公子的大事。便试探着反问,“公主问陈驸马作甚?您不是与他无甚交往吗?” “是吗?”她皱着眉,可总感觉不太对,“以前也不曾与他熟识吗?可我每每见了他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甚感觉?” “就如……”她突然打住看一眼正瞧着她的银钏儿,心中想象与叶振雪对桌而食的事情是羞于启口的,“嗯,没什么。就是觉得陈驸马有些熟悉,想着若是以前的熟人,下次见面前就多问你们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也好不至于让我在故人面前出糗。”说完了她还不死心,“真的跟他不熟吗?” 陈驸马做出负心之事,是人尽皆知的。公主好不容易不记得这个人了,是一件喜事。凡是知情的人都不会在她面前提陈伯夷,就连二皇子都不提,更何况现在长公主已经与他成婚,以前的事就更如云烟消散。如此,银钏儿的谎便可以说的光明正大。 “不曾熟识,只是偶有见面。但那都是在陛下的寿辰筵席上。” 她点点头。 银钏儿见她将信将疑的神情,便委婉提醒,“莫非是公主见长公主与陈驸马琴瑟和鸣,心中也有所羡慕?如此,不若婢子差人去请准驸马入宫一叙?” “可别!”一听叶振雪的名字她立马汗毛倒竖,“…别,别麻烦人了。我只是随口问问。”她才被叶振雪弄得手足无措,可不想再见他。 不过,银钏儿刚刚一句话提醒了她,陈伯夷可是与她的皇长姐成了婚的,就算是以前他们有过什么,那也已经是过去。还找回来做什么?再厚着脸皮假设一番,若他真与自己有过情,却转身而娶他人,那定也是一段不堪的过往。过去便过去了吧,更何况银钏儿都说她与他不相熟,与其自己胡思乱想她更愿意相信银钏儿的话。 如此一来,想明白了,脑中便清明非常,一身轻松。只是,叶振雪那里,她以后要怎么见他? 第6章 满意否 似乎与她作对一般,很快她便又见到了叶振雪。 夏天热得很快,好像眨眼的功夫就进入了盛夏一般。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夏日自有一股慵懒,菩提晨起不及梳妆,趴在榻上透过窗子瞧着外面的绿树荫浓,湖里的莲不知今日长了几许。 她的长发在董姑姑的手中左右变换,不多时好看的发髻便成就了。才把董姑姑给她簪上的珠花从发髻中拔下来,就有宫婢来报说是皇后娘娘今日在御花园设宴款待四品以上大臣家眷,请几位公主前往。 “娘娘设宴?”菩提疑惑问道,“有什么由头吗?” 宫婢摇摇头,上面没有明说出来的事她们不敢乱说,“奴婢不知。” 近日没听说谁的生辰,亦无节日可庆,怎么就设起筵来了?前两天去娘娘宫里也没听她提起啊,菩提想不出什么结果。把手中的珠花重新还给董姑姑,“还是重新戴上吧。” “奴婢就说要戴,您还不让。”董姑姑帮她正了正发簪,往铜镜中一望,“奴婢听说呀,今天这宴是为太子选妃设的。不过没有明说就是了。” 选妃?这种事应该早就内定了吧,至于设宴一事不过是见见人罢了。菩提转头问董姑姑,“确定人选了吗?” 董姑姑点点头,抖开了银钏儿呈过来的衣裙,“听那班奴才们私下里传言说定了卞丞相的长女,属不属实就不知道了。”帮她系上佩玉,走远一点,董姑姑笑着赞叹,“咱们公主是个美人儿,简单收拾一下儿就惹眼地很。” 在寝宫里翻了几页书,便已经到了辰时。 她到御花园的时候皇后尚未出现,只是御花园里早已各色娉婷女子齐聚,宝怡公主与宁福公主早已经到了。尚未行至近前便觉众位妙龄女子犹如百花争艳巧笑嫣然,翠羽明垱,瑶簪宝珥,环佩叮当,香粉芳香四溢。不管娶她们中的谁,菩提都觉得太子有福了。不过这里面并未见到有年长命妇在场,想必是只邀请了适龄千金女郎入宫。 众人与菩提见礼。 她与宝怡、宁福两位公主坐一起。千金贵女们坐在一起难免相互赞美一番,尤其是对帝姬的溢美之词更甚。倒是有一个不太一样,她坐在并不显眼的地方,头梳双刀髻,簪金钗戴宝珥,朱唇丰润,眉眼精致,广袖罗裙,安静少语,面带微笑。菩提看过去的时候,两人正好对上目光,只见她坐在远处向菩提低头行了一礼。 这个女子娴静如一朵睡莲,静静地卧在荷塘中,任凭周围浓艳相争,反倒显得与众不同。菩提悄悄问了旁边的宝怡,“二皇姐,那边那位是哪家的?” 宝怡顺着菩提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女子正与旁边的一女低声说话,“你是说她呀?她就是丞相卞安仪的长女卞琳,今天这宴的意思你知道吧?”见菩提点头,宝怡笑嘻嘻地跟她咬耳朵,“听说爹爹中意的就是她,不过…皇后娘娘好像不大欢喜。” 卞琳其人,虽未相处过,但见她端坐在那里轻言细语倒是让人觉得蛮舒服的。都已到巳时,还不见娘娘凤驾,只有一串宫婢端着小食、果品翩跹而至,换走石桌上的旧盘儿。 “娘娘为何不喜?” 宝怡摇头,“你是皇后娘娘的嫡出,你都不知,我却如何知晓?” 正说话间有贵女过来,菩提与宝怡的话便到此打住。皇子皇女的婚事都不由自己做主,就连她自己的未来郎君都是爹爹御赐的,想到时而谦卑、时而笑得像个狐狸、时而又招人心生怜悯的叶振雪,之前两人的相处,应该不是相看两生厌的那种,所以近来她是有些庆幸的。 卞琳温文娴雅,太子大兄端正博学,她若是真能与太子共结连理,想来两人当是能够琴瑟和鸣的。 皇后的凤驾姗姗来迟,大越朝最尊贵的女人气度容华逼人,即便是她的亲生女儿也只能深深的敬仰她。皇后到了,筵席正式开始,精美菜肴缓缓铺陈,仅是造型色泽就能让人口生津,闻之食指大动。 皇后坐上首,让众人自在用膳不必拘谨。见了皇后的笑,众女子才稍稍放松。与皇后说话皆细声细语,举止文雅,不似方才略显的烂漫。 皇后将众人的读书识字、女红皆问过。当问到卞琳的时候,坐在皇后身侧的菩提好像瞧见娘娘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而后面上笑意依旧,对她好像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用膳差不多接近尾声的时候,皇后唤来身边的内侍,“太子去了何处?” 内侍弓着身子恭敬作答:“禀娘娘,太子与众位皇子方才去了武场。当是蹴鞠去了。” “哦?”皇后蹙眉,“顶着大太阳蹴鞠,也不怕中暍。” 众人见皇后面色似不悦,皆放下手中银箸,不敢乱动。 内侍面上小心堆笑,“太子与皇子们正直热血年纪,难免喜欢热火朝天的闹一通。要是知晓因此叫皇后娘娘如此操心,定不会如此。” 皇后并未因这一番说辞露笑,一旁的菩提见此忙将宫婢方才呈来的凉面呈至皇后面前,“娘娘莫气,兄长们偶有贪玩,就恐您知晓了要生气。今日天热,御厨们做的凉面甚是消暑,您先尝尝。待会儿再想想该如何罚兄长。” 大概见是自己女儿的缘故,皇后面色缓和了些。接过菩提递过来的银箸,尝一口凉面,“味道尚可。”吩咐宫婢将面食分赐给各位贵女。 “叶家四公子也在其中吗?” 至于皇后关心叶振雪,众人乍一听上去虽然有些惊讶,但一想也不是不在情理中的,谁让叶振雪是扶醉帝姬的未来郎君呢?岳母关心女婿也是正常的。只是众人心中略有嗤意,不知皇后娘娘如何想得,竟真要为天家的公主选一个庶子做婿?嫁人乃是女子第二次投胎,就算公主又如何,到最后嫁的也不一定比她们这些臣女来得好。如此想着,便也有人将微闪的目光投向菩提。 宝怡与宁福都向菩提投来揶揄的目光,菩提装作没看见,低头尝眼前的凉面。 “叶四公子确在其中。” 菩提听皇后叹了一口气,“等这边筵席散了,你便去武场那边看看,叫他勿再胡闹,还有你那几个兄长。些个奴才根本劝不动他们。”这话自然是对菩提说的。 去见他吗?齿间还品尝着清爽的凉面,思绪早已飘飞,想到那日亭中他直白毫不避讳的言语便叫她面上一阵热乎,她有点不太想去。但娘娘正等她回话呢,见到母亲充满威严的眼神她缩了,点点头,应道,“女儿一会儿就去。”但禁不住心中吃味,母亲对叶振雪的关心比对她这个女儿还要周到…… 皇后这才满意颔首。 本来应该是这场筵席的主角的卞琳,整场筵席下来丝毫没有余地表现地出彩于众人。大家散去之时,菩提瞧她一眼,卞琳仍旧是那样一副娴雅之态,毫无失落表现的面上。 她虽然有时候迟钝,但今日明显地感觉到母亲对此宴的冷淡之意。不知何故,母亲的确是有意将她晾在一边的,倒是对金紫光禄大夫的次女多说了几句话。离去之时那位大夫之女红光满面。 有些事不是她能够掺和的,母亲如此应是有她意愿的。 收起心思,在华盖的遮挡下往武场走去。这群男人也真是的,要蹴鞠也不能挑个凉快一点的时辰,现下正顶着大太阳,他们当真不知道热吗?难怪母亲要生气,这种时光最容易中暍。 菩提脚步快了几分。还未到武场,远远地便听见武场内里传出来的阵阵呼喝声。一浪高过一浪,还有旁人的打气声,看样子热闹非常。 可是,这一进去就傻眼了!远远的一群男子分成两帮,追赶一只藤球,他们哪里还有时常见面的体面?个个脱得只剩裤子,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汗津津地发亮,对一只鞠球争抢的热火朝天。满场尘土飞扬,旁边还有黄门围在边上大声喊叫为他们的主子打气。 扶醉帝姬直愣愣地瞪着眼看向武场上的男人们。一阵目瞪口呆之后,在看到某个人光着的脊梁时倏地红透了脸颊,那人并没有跟那一群男人一起抢球,而是守在一方土地上。光/裸的脊梁一直在她眼前晃动,阳光下能够看到有晶莹的汗水顺着他的脊部滑下,宽肩窄腰,背部优美的曲线隐动,刚健有力,一时的怔愣竟让她不知将目光落于何处。那人身量高挑,透过臂膀上的流畅的起伏可以让人知道这人一定是孔武有力之人。就在菩提不知所措,想要离开时,那人突然转过了身。目光在途中相撞,她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是他?武场上尘土飞扬,哥哥们呼呼喝喝玩的热闹,她却与那人不知所措的大眼瞪小眼。叶振雪刚才突然觉得好像有道目光一直在身后盯着他,一转身,不成想竟见到扶醉帝姬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厄,前胸。叶振雪怔了一下,饶他是个男子,被她这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灼灼盯着也会受不住的。 可不止为何他却远远地对她笑了一下,尘土飞扬的场地薄尘升腾,那人的面容在耀眼的金乌的照耀下竟模糊了。菩提一时晕眩,眨眨眼。再抬眼,却见人已在身前。 银钏儿等宫婢早不止何时识相地躲到了远处。 叶振雪似笑非笑,高大的身量挡在她面前,双手掐在腰两侧,身上有汗味扑进她的鼻孔,“公主还满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叶抖抖胸肌:公主满意否? 作者直接上手:手感不错,甚满意! 叶怒吼:你是哪个???? 作者遥指杏花村…… 第7章 真假面 “什,什么满意?” 不曾想这人居然如此大咧咧地站在她面前。菩提目光闪烁不定,面上通红,自不敢直视这无礼之人。 一声闷笑似从叶振雪的胸腔发出,他低低的问她,“怎来此处?不怕热吗?” 这人笑话她,当她没听出来吗?不想理他,她撇过眼去,只见武场上尘土挥扬,成一小片淡淡烟雾,强装镇定,“我是来找大兄二兄他们的。” 见叶振雪一瞬不变地盯着她瞧,觉得唇舌有点干,“…我奉娘娘均旨来的。” 叶振雪挑眉,依旧挡着她的视线,“哦?还以为公主是来探臣的,如此倒叫臣有些失落了。”说罢,他看向了武场上的众位,这时候太子正进一球,博得满堂喝彩。皇子们满场跑近一个时辰,个个筋疲力竭,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人,还泛着热气一般。小黄门勤快地将巾帕递上,稍后在一旁打扇。 “斡流,怎离场?” 远处的太子连喝几口茶水,远远地喊叶振雪。 叶振雪朝面前的女子一笑,遂回身让开一些,让他们看到菩提,高声应道,“公主来此,臣请暂离。” 那边的几位兄长皆笑,这边菩提羞恼万分,恼着脾气瞪他,“你怎这般不厚道!”这个人一面恭敬,另一面又风雅,还可以面对她的时候狡猾似狐狸,如现在这般嘴角含笑,似乎在逗她,可她却并不开心。他有千千面,不知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叶振雪,亦或者这几面都不是真正的他。 太子是今上宠妃徐贵妃所出,虽长相周正不若二皇子样貌出众,但秉性聪慧,善骑射,作为储君亦有少许作为。皇帝虽沉于酒色,偶有昏庸行为,但在选储君一事上却极为明智。 太子浓眉飞扬,与二皇子一道过来,嘴角含笑,“菩提怎过来了?” 还是大兄为人正经,菩提施礼,“太子大兄日中蹴鞠,娘娘恐兄长们着了暑气,特让菩提提醒一二。” 太子目光微闪,面上笑容亦不变,“如此,大兄知晓。谢皇后娘娘爱护,菩提且去,兄长们这便要回了。”随即看向后面的几位皇子与公子,“我等今日尽兴,皇后娘娘担忧吾等中了暑气,如此便都散了吧。”拍拍她的瘦肩,与一众年轻男子离开了武场。 二皇子拿着巾帕不停地擦拭,见叶振雪仍旧杵在菩提身旁,心中一阵不快,面色一沉呼喝躲在远处的宫婢,“杀才!杵那儿作甚?要晒死你们主子不成?” 叶振雪面上无异,对于二皇子的指桑骂槐似乎并不介意。 银钏儿与宫婢们慌忙将遮阳的华盖推举过来,二皇子赵元贞这才出了口气一般瞥一眼叶振雪。菩提不知为何二兄总看不惯叶振雪,她与二兄相善,叶振雪又是未来郎君,不欲让二人见面便如斗鸡一般。 方要对走了两步的二兄说话,却见叶振雪对着二皇子作揖,“恭送二皇子。” 赵元贞横眉,叶家小子竟明目张胆赶他走吗?!见菩提还站在原地,心里轻哼,“菩提与二兄一道走吧。” “臣许久未见公主,还请二皇子容臣与公主说上几句话。”说着还上前一步,堪堪挡在菩提与二皇子之间,深深一揖,甚为虔诚。菩提讶然他的举动,眼见二兄要怒,若是今日结下芥蒂,日后可如何相处。她立马上前,“二兄勿恼,他并非有意如此。”没有理会叶振雪向她投来的目光,“妹正觉暑热难当,欲与二兄一道回宫。” 二皇子面色这才好看一些,看向叶振雪方有得意之色。未婚夫又当如何,他俩才是手足,即便真嫁了他叶家赵普提也还是姓赵,心还是向着兄长的。 赵元贞将手中帕子扔给黄门,“那就快走吧,这天儿,要热死人了。”说着大步离开武场。 菩提看一眼神情不辨的叶振雪,“当下正热,快些回去吧,有话明日再说也可。” “明日也可?若臣入宫请见,公主又逢身体不适怎办?”他这话说的有点情绪了,只是话甫一出口,心中便有悔意,自己如何变得如醋意上头的小子?叶振雪懊恼,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急躁? 菩提被他堵地哑口无言,神情亦有僵色,想道明日你只管进宫便是。叶振雪却面有愧色地抢先,低头道,“对不住,臣言语有失考量,还请公主勿怪。但……见面不易,臣只是想与公主多待些时候……” 菩提抿唇,点点头,“我先回宫了。” 华盖高举,扶醉帝姬一行款款离去,叶振雪停驻在原地注视良久,目光深沉。身后传来一阵悉索的脚步声,转身一看竟是方才蹴鞠中的一员,吏部侍郎之子金重之。 “与公主发生不快了吗?”只见此人面相清俊,举止文雅,即便刚从武场上下来依旧给人一种诗书气质。金重之立在叶振雪的身旁,目光追随着的却是扶醉帝姬远去的华盖。 叶振雪的身份在这些贵族高门的王侯公子中有些微妙,他与他们不同,他是庶子,而且母亲曾是勾栏歌妓。由是,虽皇子公子们表面上与他客气相善,但背过身谁不是对他的身世嗤之以鼻? 但这并不影响叶振雪,长时间以来他也不屑刻意与他们一般纨绔相交。他有他自己的使命,只要他们不妨碍他,叶振雪可以将他们无视。 闻言叶振雪一笑,“公主与臣互相敬重,金公子何出此言?” 金重之深深看他一眼,骄阳之下,两人皆汗津津,面上汗珠在阳光下生亮。叶振雪亦不甘示弱,直视之。 “公主良善之人,不该受如此欺瞒。”金重之紧抿着唇。 “何意?”叶振雪眼睛微眯。 “你以为纸真能包住火吗?若不是公主记不起往昔,怎能让你如此愚弄终身?”帝姬失忆,即便有禁令不许外传,可只要想知道病情如何就总会有办法得知。 叶振雪闻言倒是好笑了,嘴角勾起,“重之是何意?振雪与公主的婚事乃是陛下金口所定,说我愚弄公主,岂不就是在辱骂今上?”不欲与他多说,叶振雪哼笑一声,向前行去,留下一句话,“对别人的未婚妻如此上心,倒也是君子所为?” 金重之面上红白交替,愤懑更加。 菩提紧追几步赶上二皇子赵元贞,“二兄近来甚是忙吗?怎几日都不见你?” 鉴于她方才表现良好,赵元贞决定理她一理。说起最近,他长叹一口气,“近来朝中事繁多,百里加急一封接一封,爹爹甚为焦心。” “为何?” 凉阴成片,芳草扶疏,方才觉得凉快一些。赵元贞看她一眼,步子慢了下来与她并行,身后的宫婢远远地跟着,“自开春以来西北两省滴雨未下,据报,田地干裂,庄稼枯死自不必说,农民疾苦,四下流离。今上欲赈灾,可国库空虚,何来钱财?屋漏偏逢连夜雨,南方洪水泛滥,毁坏屋舍田地不计其数…”二皇子眉间拧成结,“南涝北旱,再没有两全之策,恐不是好兆头啊。” 菩提望着万里碧空,姑洛风调雨顺,宫中生活亦是安逸,她无法想象那些灾民遭遇了如何的天灾,亦无法想象灾民该如何安身。但求天公有眼,给泱泱众生一条出路。 “那大臣们可想出缓解之策?” 斑驳的光斑自枝头投下,略过枝叶,落于地面。 二皇子苦笑,“缓解之策…施粥,移民……如今国库空虚,做什么都是治标不治本,且此次灾情重大,地方官员瞒上欺下中饱私囊,不顾黎民死活,能缓解几分?” 菩提颔首,见二皇子愁眉不展,方觉他的二兄并不似平日的不羁,他的忧民之心恐怕不亚于太子大兄。虽然她清醒过来的日子不过小一个月而已,但皇帝偶有去她宫里探她,言谈中时有会提及天下的忧心之事,这段时间以来兄长亦是为政事辛劳。她便知道,大越朝恐不是看上去那般平和。 “二兄可是担忧百姓不堪灾祸,怕会有人…趁机作乱,以下犯上?”方才这一念头乍起,也将她自己唬了一跳。 “此言万不可再胡说!”太子望向远远跟在身后的宫婢黄门,才松一口气,这女子真是……随他,口无遮拦!二皇子肃容正言,“这种话以后莫再提起,被有心人听去了,小心酿成大祸。我大越几百年屹立诸国,区区天灾而已,假以时日定能有万全之策解决。”二皇子站住脚看着她,“你乃皇女,只安心养于宫阁便可,其他的自有我们男人解决。” 菩提闻言,抿嘴一笑,“有爹爹与兄长们在,大越定能度过难关。” 兄妹二人说些其他事,逐渐走远。 今年的夏日格外燥热,不及伏天竟然更胜伏天,皇帝被诸多政事扰得烦不胜烦,加之天气愈热更是脾气大盛。近来索性丢开政事,流连于新晋的嫔那边,日日歌舞,三公大臣求见一面都难得很,年过半百的老臣流着汗候在宫殿前,皇帝无奈只得见上一见,可事后便又将臣子的谏言忘之脑后。如今国事烦乱,皇帝如此,叫臣子寒心。 衣襟半解的皇帝搂着娇俏的嫔妃,酒气熏人,面色潮红,刮刮妃子的鼻梁嬉笑道,“他们竟说你是妖妇惑君,上疏于朕要求斩杀于你…让朕瞧瞧,竟真如狐仙一般能迷惑君心吗?” 年轻的嫔妃巧笑着躲进皇帝的怀中,柔若无骨,俏音婉转,眉目含情,指尖轻抚今上胸前,“妾怕呢…”言罢,与皇帝二人笑作一团。伺候在宫殿外的内侍常秉执着拂尘站在檐下,无奈地望一眼殿内的灯火辉煌。这百官见不着皇上,日日拿他来刁难,他亦是越发承受不住众大臣的谩骂,可陛下一意孤行,他一个宦官如何做得了皇帝的主啊? 今日实在无法,去求了皇后娘娘。皇帝对皇后素来不同于一般妃子,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一样地供在手心里,可皇后对皇帝就是冷淡。越是冷淡皇帝就越是喜爱,怪哉! 好说歹说,皇后总算答应出面劝一劝皇帝。常秉只盼着皇后能说得动这位祖宗。 第8章 怎么办 第八章小寒山(一) 皇帝才刚年过四十,却因为纵情声色、又沉迷于道教丹药,身子越发的亏空。常秉执着拂尘,眼见亥时已过半,皇帝却仍旧没有让翘嫔离开的意思。听得里面传出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常秉苦苦脸,大着胆子再一次轻声咳嗽,示意皇帝时辰到了。 却不想里面传来皇帝不满的怒喝:“给朕滚远些!” 常秉吓得一哆嗦,在殿外躬身,恭敬道,“官家……” 话还未说完,一枚宝瓶从殿内飞出,脆生生地碎成渣。常秉与一众小黄门吓得一哆嗦,劝说不成,反倒惹得龙颜大怒丢了脑袋就不值当了,他们这些人没了命根子,还指望着这残躯在宫中当差给家里的老子娘兄弟姐妹挣点活头儿,皇帝一发怒,外面的一干人便再也不敢发出声响。 而后,传出翘嫔柔得似能滴出水来的声音,似乎是在劝慰皇帝莫生气。 被这一番打断,皇帝的兴致也没了。推开翘嫔伏在他身上的娇躯,“朕乏了,叫他们送你回宫去吧。” 皇帝脸上没了方才的嬉笑,翘嫔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柔柔地笑一笑,在皇帝脸上落下一印,“妾告退……”皇帝闭着眼靠在隐枕上,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嗯”。 闹腾这么长时候,即便太医的药效佳,但皇帝毕竟有了年纪,这会儿也着实累了。 正在翘嫔收拾好,面上得意的娇笑还未卸下,尚未迈出延福殿高大的门槛时,堪堪与皇后正面对上! 内侍常秉执着拂尘恭恭敬敬地立在皇后身后,皇后身侧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姑姑,其后便是一溜宫婢,几双意味深沉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殿里殿外,静得连虫都不敢再高唱。双手正拢着衣襟的翘嫔心中一惊,后背立马窜上冷汗。皇后着装并不隆重,正像是随意的穿戴一番,但简单的衣饰却无处不显精致,就算是发间仅仅簪了一根步摇,但掐丝点翠的精致做工彰显着主人的高贵。 皇后目光平静,眼睛略过眼神闪烁的翘嫔往里看去,只见地面上碎着一只价值连城的宝瓶。常秉见了,连忙上前解释,“禀皇后娘娘,这瓶…乃是奴才伺候不周,惹陛下龙颜不悦所致。奴才有罪……” 皇后没有说话,朱唇微弯,看一眼面前衣饰华美的翘嫔,她面容姣好,蹙眉时有种我见犹怜的柔弱,年纪不大,大概比菩提年长一两岁,“你就是官家近来新宠的翘嫔?” 皇后声音温柔,面上的笑也并无杀伤力。翘嫔瞧了,胆子便逐渐大起来,皇上现在喜爱的是自己,且她又没犯宫规,皇后就算拈酸吃醋,也找不着法子对自己不利。 翘嫔笑得柔弱,在皇后面前一施礼,“禀皇后娘娘,妾正是。” “小小的一个嫔而已,见了皇后竟不跪拜,你眼里……”皇后身侧的那姑姑怒斥,话还未说完,皇后摆手,那姑姑便不甘愿地住了嘴,眼睛却是瞪着翘嫔的。 “随吾入内拜见陛下。” 说完皇后由两位姑姑伺候着进了皇帝的寝宫,翘嫔纵心中有怒,也只能忍下,跟在后面。 偌大的床榻,帷幔半放,可以看见榻上凌乱之极,皇帝就那么毫不讲究地卧于其中,殿内的气味混杂,那姑姑等人见此场面很识趣地退至漆屏外,只留常秉。翘嫔此时面颊微红。 “常内侍。” “娘娘吩咐。” “吩咐人打盆温水来,让皇上擦洗过再入寝。” 常秉领命出去。 皇帝本就是浅眠,听见声音便醒了过来。见皇后坐在榻前的胡床上,彻底清醒过来,“皇后?”很快皇帝就发现了站在一边的翘嫔,见皇帝目光望向她,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了娇笑。可皇帝却没有笑,他坐起来,面露不悦,“为何还在此?” 语气之硬,令翘嫔挂在脸上的笑容片刻僵住。 “是妾让她进来的。妾听说官家近来甚喜此女,留她近身照顾官家,妾便可放心许多。”皇后为人不急不躁,说话也是轻柔适中。这时候常秉将温水端来,放在床榻一旁,皇后接过巾枳,浸于水中,让其喝饱水,再拧干。 皇帝自觉地将手臂伸到皇后面前让她擦拭,忽觉近日来的焦躁被抚平了一般。皇后向来冷清,难得会像今日这般对他像真正夫妻一样亲昵。水不热不冷,擦在身上正合适,皇帝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皇后,竟像着迷了一般。 但皇后方才的话里有责备之意,皇帝岂能不觉? “翘嫔再贴心,岂能比得上皇后!” 闻得这话翘嫔脸色刷白! 皇后看皇帝一眼,再将巾枳放于水中清洗拧干,拉过皇帝另一只手臂,笑笑不置可否,“官家明日见见三公吧,他们是两朝元老,对官家,对大越忠心耿耿,即便有时说话不那么中听,但官家须知良药自当苦口,忠言逆耳矣。这天下,毕竟是官家的。” 皇帝面有不愉,动了两下嘴皮子终归是没有反驳,点点头,“朕明日就召见群臣。” 皇后展颜笑了笑,皇帝心下愉悦。 常秉在心里长叹,皇后真乃神人也!群臣又是跪又是求,今上就是不理睬,如今皇后给擦擦手臂,说几句话就点头了,如此,皇后可真是帮了大忙,积了大善了!常秉松了长长的一口气。瞧一瞧对面站着的那位,暗里摇摇头,估计明日之后她想要再见一见天颜可就难了。 皇后道:“官家若是受暑气之燥,可往小寒山别宫小住。群臣亦可随行,如此便可避暑勤政两不误,岂不美哉?” “皇后所言甚是,”皇帝拉着皇后的手,“皇后亦须随朕前往。” 这倒是个好主意,先前常秉也想过,只不过没敢提,今儿皇后提出来皇帝倒是答应的干脆。 皇后起身欲离开时,皇帝拉着她示意她留下来,可皇后只看一眼那张不久前翻/云、覆/雨/过的床榻,皇帝自当面有愧赧之色,吩咐常秉多派些人将皇后送回中宫。 菩提夜里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无数破碎的画面一波一波向她袭来,画面里的人在动在说话,可是却看不懂他们在作甚,说什,更看不清面貌。以致晨起时头昏脑涨,一身汗意。 “银钏儿,备汤,我要沐浴。” 清洗过之后才觉舒爽了许多。今日好像比昨日还要热些,清早的动一动便会一身汗,菩提打着扇子,风也不凉快,“若是下场雨便好了。” “可不吗,一连多日的大日头,殿外的花木都是蔫的。”银钏儿给她梳着发,嘴里抱怨着。 这时候董姑姑乐呵呵地从殿外进来,“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姑姑说什么就快好了?” “不是抱怨天儿热吗?就快不热了。”董姑姑从银钏儿手里接过梳篦,继续给菩提挽发,“方才常内侍打发人来说,陛下欲去小寒山别宫避暑,咱们斓月宫也在册。说是后日就出发,趁着今明两日让奴婢们把主子的日常物什收拾好。” 这倒是个好消息,小寒山在姑洛内以东,深山空灵,古木清幽,高祖皇帝便在山上修建了一座别宫,作为炎炎夏日的避暑之所。几代皇帝又在此基础上不断修葺扩建,到今上这一代别宫规模甚大,是个休养的好去处。太上皇薨世之前便是在这里养老。 菩提闻此是很开心的,吩咐董姑姑将她的几盆娇花带上。 “今日有无谁人求见?”想到昨日离开武场时与叶振雪发生的不快,也不知他今日会不会进宫,还有他会不会也随行别宫。 银钏儿回一声,“无。公主是要见何人吗?” 菩提笑笑,“无谁要见,只是随口问问。宝怡阿姐她们也去的吧?” “去的。听说,皇子公主们都可前往,皇后娘娘今年也会去呢!这可真难得。” “嗯?我娘娘从前都不去的吗?” 董姑姑将她的衣裙分类存放,“皇后娘娘身子弱,不宜舟车劳顿,前几年都是留在中宫静养。倒是您,小小年纪可爱热闹,每回都央着皇后允许您去别宫。”想着前些年主子年纪尚小时的灵动跳脱,董姑姑就笑意满脸,“如今是长大了,斯文了,姑姑可是老了呢。” 周围人包括菩提听了都笑,每回董姑姑提起这些都要念上好一会儿。好在斓月宫的主子随和,又是董姑姑一手带大的,说道几声倒也能说得。 菩提没什么事做,翻了一会儿书,便托着腮坐在窗前发呆。叶振雪昨日的不悦神情在脑海中闪现,唉……她叹口气,大概是真气着他了,平常总有笑意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不满。菩提刮刮鼻梁骨,上次以身体不适拒见他,是她的不是。怎么办,再去赔礼道个歉吗? 这个念头一出,惊觉,为什么总是她想着给他低头认错?!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身份对调了吗?! 菩提有意无意地呆在斓月宫等他,就连二皇子派人来请她去吃冰葡萄她都没敢去,生怕错开了又招不快,这个叶振雪还真就是一天都没有露面儿。这次是真惹恼他了,看着银钏儿领着宫婢们将宫灯都掌上,她两眼失望地趴在几案上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饭吃饭,好饿。 第9章 何道理 行宫之行乃是大事件,上上下下没有敢轻怠了的。内廷的宫人们忙活了两日总算是事无巨细地把出行之事准备妥当了。 而叶振雪也整整两天没有出现,不仅连个人影也没有,就连一点音讯也不曾传进斓月宫。 今儿是个大晴天,正是要随爹爹和娘娘去往行宫的日子。菩提醒得早,躺在床榻上尚未起身,望着从纱帐透过来的天光,枕着手臂叹口气,得,这回真把他得罪大发了。 夏日昼长,早早地天边就挂上了鱼肚白。菩提没有了睡意,赖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儿,有点情绪地想她这是得了个天王脾气的驸马吗?生气起来,两天不理人。 早知道闹得这样下不来台,她那天就不谎称生病了。 再赖一会儿床,董姑姑就来叫起了。银钏儿伺候她梳洗,又伺候着让她吃完早膳。由于去往行宫,随行人众多,事情也多,小寒山虽在姑洛内,但一大行人晃晃悠悠地脚程还是要折腾上一些时候的。所以趁着清早的热度还未上来,便要早早出发,如此一来,主子奴才的在路上都可少遭罪点。 随行的物品都已经收拾好装车了,只等主子们妥当便可出发。 菩提由宫婢搀扶着上了厌翟,透过低垂的宫纱,她仔细地往外面逡巡了一圈,没有见到叶振雪的影子,莫非他不去的吗?内侍官高唱一声“起”,抬轿的抬轿,拉车的拉车,浩浩荡荡的队伍蠕动起来,宫婢黄门随行在外。大越朝皇帝出行不设街禁,执金吾护卫在最外沿,沿路上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街道两旁护卫的军士片刻不敢松懈,将百姓阻挡在街道两边,衣着甲胄,额上已经汗涔涔。 不光菩提向外瞧着,所有鲜少有机会出宫的妃嫔公主皇子皇女都从代步的帘缝里向外瞧,皇宫之外的世界,于他们来说鲜唤地很,瞧什么都新鲜。百姓呢,他们更是对皇宫大内出来的一丝一毫物什都感兴趣,皇帝出行卤簿威势盛大,大辂车华盖盛大,明黄的旌旗与流苏均招摇。龙头装饰的车辕与旗杆等一应物什彰显着这个国家最尊贵王者的权威;祥云作饰,象牙雕花板,纹样简洁大方,并间隔金丝镶嵌,沿着车轮的周长,上下两层密布着的几百粒宝石,更增添了珠光宝气的皇家风范。 且不看其他的,就看御驾前的高头骏马那也是真真儿生的高大,毛色油亮,威武气派的银甲护卫前呼后拥,仪仗铺摆的老长;瞧瞧皇子的玉树临风,再望着那遮的看不清真人的皇后妃嫔还有皇女,想象一下那翩然若仙的宫纱之后是怎样的国色天香…… 姑洛的长平街一时间万人空巷。 人实在太多,菩提难以从这么多人里找出叶振雪。 队伍行驶了大半日,耳边渐渐变得安静,宫纱外时不时传来阵阵清风,带着丝丝凉意,倒是驱赶了一些热意。她指尖轻轻挑开纱帘一角,只见外面的世界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葱葱郁郁的绿偶有一点红隐没其间,细眼看去竟是野花嫣然,古木参天,夹道清幽,深吸一口气,直觉神清气爽。她坐在厌翟中也逐渐感觉到了地势的起伏。 队伍井然有序,除了行路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些许男子的交谈声,不知是谁,常有鸟鸣婉转夹杂期间。 这是菩提痊愈之后头一遭来行宫,自然暗叹先祖选址之妙。 行宫建于幽幽山水间,自然夏凉舒爽。 等菩提终于从厌翟中下来,在人群中一瞥,心中蓦地一动,她终于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叶振雪背对着她,正与迎面的太子大兄说着什么。他今日的着装与这绿树丛荫正相得益彰,浅绿的锦袍,墨玉冠,站在那里定是面上温文尔雅,可一想到他近日来的狐狸模样,她忽然觉得方才心中想像的那般笑竟与他如此违和。 太子赵元杰笑着朝她这边指了指,她暗叫糟糕,方要转身,却被转过身的叶振雪抓住了她偷窥的目光。末了,她只得尴尬的朝他笑笑,然后赶忙催着银钏儿引她去她的寝殿瞧瞧。只是一面走一面心中懊恼,方才叶振雪看她时面无表情的,自己傻笑是何道理?简直蠢透了的模样! 让菩提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叶振雪,金重之等人随行到行宫,就连那日的卞琳也在随行中。卞琳见了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她身边带了个女使,获准之后才跟着宫人去她的住处。菩提方才还有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也是通的,她的皇帝爹爹欲为太子立妃,正是中意丞相之女,趁着此行允许她来此与太子多多照面才好。 常秉奉了皇帝口谕,过来瞧瞧帝姬是否已经安置好。趁机还为帝姬指了几处可供观赏的好去处,菩提前半晌正为叶振雪的事烦恼,这会儿听说有好些受用的美景,忙不迭地要去走走看看。 别说行宫,就连山下都已经有了军士的把守。行宫中游走,几步之隔便有护卫,安全自不用担心。 对于长久困在宫中的女子来说,一趟出行远比年节还要开心,山间林木葱郁,早有锦绣宫绦翻飞其间。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一路走走笑笑,身后还跟着个年长妇人约束着。不知是哪家的家眷。 菩提亦开心,这里的空气真是怡人极了。林间展臂,清凉萦怀,果真不愧是避暑胜地,她眉眼弯弯地对身后的银钏儿说到,“董姑姑不来真是可惜了,下回说什么也要叫上她。这样清爽的地方儿宫里可找不着。” “公主说的是。不过,姑姑向来这样,斓月宫里留别人她不放心,偏要自己留着。” “说的也是……”菩提找了方石墩坐下,托着腮,瞧着葱郁的树冠,那里有点点精光闪耀,不似之前的热辣烤人,现下在丛丛枝叶的遮挡下倒显得晶莹可爱了。果真是物以稀为贵啊…… 银川儿见她突然安静下来了,便上前敛了宫裙蹲在地上,“公主不开心吗?” “嗯?没有啊,开心着呢。”说着眼睛瞥向别处,不知在看哪里。 银钏儿心中了然,公子果然是玲珑人儿,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知道如何拿捏人的心肝儿,冷遇了公主两天,公主的心思便开始留意在他身上了。 “公主,可是还在烦恼准驸马的事?” 被说中了心事,菩提一下子塌下肩膀来。鼓着腮帮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嘀嘀咕咕地抱怨,“…被你看出来啦。他怎么那么小气,我都冲他笑了,他居然还板着脸。都不给人台阶下…娶个小气驸马回去,以后还能有我的好日子过吗?” 没听见银钏儿出声儿,她没有在意,继续抱怨,“小气鬼……” “小气鬼是在说臣吗?” 菩提一个激灵,猛然回头,糟了!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正主儿给听见了。 她呆呆地,不知说什么挽救,干干的扯扯嘴皮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振雪深目似笑非笑,站在那里长眉微挑,“公主尚未来时臣就在此了。” 她嘴角一抽。 那,那不就是她说的话全入了他的耳?面上一红,还不忘给自己拉回点面子,“你在怎么也不说一声,偷听别人墙角算什么君子。”当然这话说的毫无底气。 叶振雪指指身后不远处的一方石桌,那边正巧被一丛花木遮挡,从这里看过去不细看自然不会注意到那里有谁,“臣就在那边饮茶。” 菩提瞅一眼那边的矮树,真是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叶振雪换了件广袖长袍,夏日的料子垂感甚好,他身量又高,站在那里,山风微拂,自然有一种羽化登仙的风华。叶振雪笑笑,走过来坐在她的身侧,“公主方才在担忧娶臣回去过不上好日子吗?” 菩提脸上红的快要挂不住,他如此捉弄人,真是可恶至极!心一横,“是啊,你这么小气的人,要真入了我的门,还不得处处给我找茬儿吗?那我还能过好日子吗?” 叶振雪抿着唇笑,“公主是在告诫臣为夫之道吗?” 菩提:“……” 叶振雪眼光瞥向别处,耳根疑似红晕,似有种羞涩在里面,“…臣…会做个好郎君…”黛色青山由苍老转至新绿,本该凉意沁人,可菩提的脸却滚烫。 几声巧笑不知从何处传来,听声音像是宝怡她们,菩提一惊,连忙提着裙摆站起来,胸腔里扑通扑通跳的动静儿自己都能听到,她有些慌不择路,“二,二兄好像喊我。”留下一句遮掩的话匆匆离去。 裙摆过长,拾阶而上时曳至地上,一个不小心就踩在了上面,若不是有人扶住,她定会在护卫面前摔个马趴。惊魂未定时,叶振雪的声音传来,“留心着点脚下,摔了可就不妥贴了。” 他的手很大也很有力气,单单提着她的一只胳膊就能将她拉起来。曾经他去斓月宫的时候,菩提就留意过他的手,与他脸上一样的肤色,手指很好看,细长而不显女气,骨节分明又不觉粗大。此时叶振雪在她耳边轻声言语,温热的气息滑过耳边,菩提浑身起了战栗,还有那只拽住她臂膀的手,夏天的衣裳单薄,叶振雪手上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分毫不差地传递给她。 这般光景,菩提更不敢睁眼瞧他,轻轻挣出自己的臂,红着脸不敢大声,“没,没事,我回去了…”话不敢多说,却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心里暗怪银钏儿那婢子自作主张躲得没影儿。下次定不叫那婢子走开了! 一路上行走带风,手臂上方,叶振雪方才用力抓着她的触感还在,好像影子一般,怎么都甩不掉!被这人方才的言行搅得脑子乱哄哄的,菩提脸上火烧火燎的。路上遇见了二皇子赵元贞,他招呼她,她也只是低着头草草打了个招呼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二皇子纳闷,这是怎么了? 跟在二皇子身侧的宝怡帝姬蹙着两道弯眉,不满道,“菩提怎么只跟二兄打招呼,理都不理我?” 二皇子浓眉一高一低,上下打量了她一通,疑惑道,“兴许她没瞧见你?” 宝怡跺脚:“二兄你这人太坏!” 无奈宝怡帝姬个头矮!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睡觉去了… 第10章 观苍殿 叶振雪站在原地目送扶醉帝姬匆匆离去,微勾的嘴角还未抚平便远远地见二皇子赵元贞与宝怡帝姬往这边来。二皇子向来与他不对付,周遭都是有身份之人,叶振雪不欲与他照面,以防不快。便与那边的三皇子四皇子作揖离开。 叶振雪早先就见到了陈伯夷,长公主陪同锦妃一同前往别宫,既然公主来了,驸马定是要作陪的。想到与陈伯夷面对面时他用清冷的眼神看他,叶振雪只觉好笑,与扶醉帝姬的婚约是陛下金口御赐的,怪他几何?说起来他与陈伯夷也算是有些熟识的,不过交集甚少就是了。陈家是大越数一数二的世家,祖上曾是开国皇帝的家臣,跟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由此,陈家世代承了祖上的荫庇,男则在朝为官,女则进宫为妃为后,陈家是出了好几代皇后的,而陈伯夷的祖母就是大越的公主。 先前伴太子读书轮不到叶振雪,那位置本就是陈伯夷的,可后来陈伯夷尚了公主便不能再做伴读。要知道太子伴读有两重意思,一重是入宫为质,最重要的另一重则是为储君择选将来的股肱大臣,通俗点说就是新帝登基后的心腹大臣。又不准备造反谁还管为不为质?能博得未来帝君的赏识才是他们这些京中贵公子要做出一番成就的头等大事。叶振雪只是抓住了机会,然后他成功了。只不过如今他与陈伯夷恐怕要交恶了。叶振雪不是个会在乎他人想法的人,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来攀公主这根金枝。陈伯夷要怨只能怨他自己无能! 内侍过青玉殿通传陛下今夜于观苍殿设晚宴,由头自然是庆贺此次别宫之行,也是犒赏众臣的意思。其实这是惯例了,每回皇帝驾幸、狩猎都会有筵席。连日以来皇帝被南涝北旱等各种政事、琐事烦扰,脾气一直古怪易怒,今日临幸别宫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又或者是因为身边有皇后的陪同,皇帝对□□、酒宴的兴致格外高昂。众位大臣虽对皇帝陛下近来的举动颇有微词,但见现下已重新开始召见臣子,自然大大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皇后的善言劝谏格外感激。有贤后如此,国之福矣! 皇帝的晚宴,自然座无虚席。 赴皇帝的宴自然需要注重着装。菩提让银钏儿帮她梳了十字髻,簪金叶步摇,月白对襟大袖衫质感上佳,同色披帛揽住腰身,耦合色长裙垂直地面,只露出一丁点上翘的鞋尖。山上的气温到了夜间有些冷,银钏儿给她找了件披风罩上,菩提年纪不大,眉宇间还透着稚气,一双大眼忽闪而望,介于这个年纪的灵秀与美丽相融洽最是招人欢喜不过了。 观苍殿内华灯宝炬,玉柱玉帘相映成趣,鼓乐笙箫,光可鉴人的殿中有绫罗回旋舞动,玉壶光转酒醇香,玉盘珍馐,香味扑鼻……殿内一片祥和热闹的气派,皇帝与皇后高高坐在上首,皇帝下首依次坐了太子与众位皇子,菩提坐在皇后的身侧,宝怡帝姬与惠洁长公主分别挨着自己的母亲入座…… 皇帝今日似乎很开心,“今无无须拘于君臣之礼,众卿尽情便可。卿们乃国之栋梁,此日过后,还望众卿继续为朕分忧,昌吾大越!” 众人举杯,君臣同饮。好似大家都已经忘记了眼下的困境,有老臣见了殿中此种歌舞升平的光景,心中愤懑。想借此机会向皇帝陈情,人民正生活于水火中,国库空虚,朝中怎能如此靡费而不知节俭。可还未站起身,便被身边的同僚拉住了。不知在其耳旁说了何话,老臣便满脸不悦地坐在了原位置上。 菩提不懂政事,看了一眼那位激动的大臣便也不再瞧了。之前听二兄讲南北的天灾,她也觉得眼下如此不大妥当,转眼去看爹爹,他心情颇好,正与皇后娘娘满脸笑意地说什么。再看二兄,他正与青年贵胄举杯相对。卞琳依旧如那日一般安静地坐在一端,与太子相隔不远,两人目光都没有交集便是了。长公主与陈驸马相视而笑,所有人都为此行开怀,或许这场宴设的正是时候呢。菩提刚要收回目光,便觉斜对面有道目光朝她投来。 叶振雪与她摇摇举杯相对,这个人不知何时变得那么耀眼。即便隔着频频舞动的《舞旋》,只一眼她便能将他识出来。不得不承认,那人露出儒雅的笑时无疑是迷人的,菩提报以微笑,将杯盏举起与他隔空相碰。饮酒之后再望过去,他已经在与旁边的人说话。菩提识得,那便是当朝太师叶仲,他的父亲,再旁边几位青年男子眉宇间与叶振雪都有些相似,应当是他的兄弟。见他目光又往这边来,菩提连忙转了头,面上微微晕了绯色。 皇后倒好像对叶振雪甚是满意,在筵席上几次提及他。别人不说菩提也知道,私底下大家对她一个堂堂皇后嫡出帝姬却嫁于一个庶子颇有流言,她脑伤刚好那几日出殿来散步,廊柱旁围了三两个宫人窃窃私语,其中她就听到了他们对叶振雪的鄙薄。她自己那时倒是觉得没什么,她是真的对嫁人没什么概念,又何必执着身份一事? 近几日,她察觉自己对叶振雪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上了。便开始担心皇后会不会也像宫人们想的那样,不喜她嫁一个庶子,当真的对他记挂上了,便开始思前想后,唯恐失去。可是今夜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皇后娘娘对叶家四子甚喜欢,其实也是她自己多想,之前皇后不就已经表现出对叶振雪的满意了吗?反倒是皇帝爹爹似是不太满意自己赐的这桩婚事,不过看样子不需要太担心,爹爹听娘娘的,娘娘允了,爹爹那边应该便不会太为难,横竖这婚事也是他自己当初下旨的。 如此,在不知不觉之间菩提为自己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喜欢费了老些心神。看着上首的帝后言笑晏晏,她觉得日子突然有了好些奔头儿。 而就在她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陈伯夷却在为方才她与叶振雪共举杯的举动黯然失落。长公主赵绮将陈伯夷的失落看在眼里,她何尝又好过了?喜欢了许久的人,在为他牵肠挂肚不知多少个日夜之后,想不到终有一日,盼到梦想成真,她与他真的结为夫妇。本以为成亲之后陈伯夷的心便会慢慢地转移到她身上,毕竟菩提与她相比真的只是个小女孩儿,他们能有多深的感情可言?当枕边人每日与她同床异梦时,当枕边人开始流连勾栏时,当每次回宫他遇见她那种真情的目光出现时,赵绮恨不得失忆的是自己! 菩提已经行过及笄礼,而她与陈伯夷的婚姻已有半年之久,可是他们之间却好像两个不熟识的人那般相处。他愿她,她又何尝不知道?赵绮用力地握着手中的杯盏,嘴唇泛白,她真的想问问陈伯夷他与赵菩提在一起时也是这般对她的吗? 她快要被他逼疯了,当初那般作为是否真的错了?可是她还有后悔的余地吗?没有!这条路是她自己愿意的,开弓早已没有回头箭,如何还要再追问过去? 母亲说,等她为他生了孩子就好了。 孩子……赵绮摸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仍旧平平。 筵席进行到很晚,皇后娘娘早已离席。菩提过了亥时便撑不住眼皮打架,皇帝已经微醺,见几个女儿如此困倦便挥手让她们回去了,皇子们必定是要陪同皇帝到最后的。 菩提出来的时候尚且打着呵欠,银钏儿一路上在一侧为她打着八角宫灯探明。宝怡帝姬是个急性子,她架不住困顿,宫裙一迁,“困得不行,我先回了,你且慢行着。”说完带着宫人抄着廊子回了自己寝殿。 山道曲折,别宫依山走势而建,所以观苍殿与菩提的寝殿青玉殿相隔有一段长距离。她这会儿正是困懒的当口儿,瞧了瞧曲曲绕绕的宫道发愁,转过脸问身后跟着的中官,“这里往青玉殿有近道不曾?” 中官是常年留守在别宫的,对这里自然熟识,连忙笑道,“回公主,近道儿自然是有的。”说着瞧了瞧黑乎乎的夜幕,为难道,“可这会儿黑灯瞎火的唯恐有什么冲突了主子,不若还是走正道儿吧,正道儿敞亮。” 到处都有禁卫,各处掌着宫灯,哪有黑灯瞎火一说,菩提摆了摆手手,“不碍的,你带路便是。” 中官只得奉命行事。 别宫经过几代帝君的不断修建,如今已是处处透着精致。单一条寻常的羊肠小道,两旁园林小品便不曾断过,花木铺展,灯火映照的小桥流水,睡莲安眠其中,宫灯精致引出的灯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夜间的别宫比白日看上去更美,更精细。菩提的瞌睡虫被沁着凉意的结彩的晚景赶走了,驻足于拱桥之上赏星幕低垂与人间天堂。 银钏儿执着绢纱制的八角宫灯道,“公主天色已不早,夜间湿气重,没的寒了身子,咱们还是早早回了寝殿为好。” 菩提将四周打量一圈,踩着脚下的细细纹路打算回寝殿。就在这时她好像有谁在细语,是谁这么有兴致也来此处寻乐?受好奇心驱使,她顺着声源找过去,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娘娘? 银钏儿也不解,过了拱桥有几处山石,那边灯火照不到,周遭的藤蔓形成一片暗影。但是从银钏儿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瞧见了月光下那个人半隐的身影。银钏儿心中大惊,见帝姬正朝着那边过去,慌忙大声道,“公主,夜深露重,您这是要去何处?” 躲在山石之后的人听见了她发出的信号,便不再有所声响,甚至连半个影子也瞧不见了。 菩提纳闷儿,“方才这儿明明有人在说话的,我听着很像他,还有我娘娘。” 银钏儿脸色是煞白的,夜色之下掩护得好罢了,心中暗自叫声惊险,“哪,哪有什么声音?莫不是今儿瞧见了准驸马生出幻觉来了?” 菩提不理她,她确信自己听到了娘娘与叶振雪的声音,她问中官,“你听见了吗?” 中官站的远,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一脸懵懂的摇摇头,“奴婢什么都不曾听到。” “奇怪…”菩提喃喃自语,再一细听,只剩下不知躲在何处的小虫放声鸣叫,“真是我幻觉了不成?”银钏儿见了连忙引她往回走,“可不就是您听错了吗?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这山上夜间怪凉的……” 躲在藤蔓之后的叶振雪被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听她走远了才吐纳一口气。 皇后从藤后转出,正瞧见菩提的衣角转过拐角。方才她也被这孩子唬了一跳,好在安排在她身边的宫婢机灵。 皇后掖着广袖看叶振雪,神情柔和,“不若就这样,你先回吧。免得别人瞧了疑心。” 叶振雪恭恭敬敬地朝她作揖,之后便消失在拱桥一端。皇后由躲在暗处的心腹伺候着回了寝殿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_=大家晚安~~~ 第11章 像流水 好在菩提也不是多心之人,这个事情也就囫囵着过去了。住在别宫的日子着实比在皇宫内廷舒适也热闹的多,随行的有不少与菩提一般年纪的贵女郡主,别宫气候凉爽宜人,风景又独到别致,这可不是谁人都能有幸来此的,由是妙龄贵女们最喜欢聚在一处赏景逗乐。 当然今上的帝姬那是一等一的尊贵,不论何处有小聚大聚,定少不了有女郎过来邀请。在别宫的这些日子,菩提过得最热闹,也结识了不少女郎。其中就有卞琳。说起来卞琳好像并不喜欢与众位女郎聚在一起,对她们说的话题也总是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不过她乃丞相之女,尽管与大家不合群,但是碍于身份,不管哪边有聚总会请她一请。但卞琳也不是每次都去,走前她都会打听一下帝姬可会前往。也不明甚缘由,但凡有几位帝姬在场的小宴,就会出现卞琳的身影。 宝怡帝姬噘着嘴不乐意。菩提问她何故,只见宝怡帝姬朝卞琳的方向努努嘴,“诺!” 菩提不明,凑上去疑惑道,“什么呀?” 宝怡嫌她木头脑袋,眉头皱得苦大仇深,把她拉近了,“那个卞女郎啊。你没瞧见啊?有咱们出现的地儿她一准儿报到,咱们要是不出现,谁都请不动她!亏得还是出身大家呢,也不知道卞丞相是怎么管教女儿的,也太势利眼了。” 菩提跟卞琳不熟悉,对她的印象也不过是觉得她温文娴静 。 “你怎么知道的?兴许是天生不爱热闹,又瞧见咱们在,不得不来呢?” 说着宝怡帝姬的手指尖就戳在了菩提的脑门子上,“我说怎么就你聪明!?前儿她还往我那里送东西呢,我问了宁福,她那里也送了,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八成是想通过拉拢我们多接触太子大兄,说来大兄对她没什么特别表示是对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要将来真掌管了后宫还能瞧得见我们吗?指不定现在就在想着我们将来怎么跪拜她呢。”正说着,宝怡帝姬一本正经地竖着手指头警告她,“她去你那边了没?告儿你啊,不准搭理她。你敢把她往大兄跟前儿领,我可跟你急!皇后娘娘眼光果真毒辣,难怪不喜她呢。” 菩提瞧一眼正在下首与小郡主说话儿的卞琳,心中纳罕,我也是爹爹的女儿怎么不见她给我送礼?菩提刮刮鼻梁骨,莫非她这个帝姬当得太没分量吗? “看着不像有坏心眼儿的,那日在娘娘面前不也挺安分吗?要贿赂我们还不如贿赂娘娘去呢,再说想多与未来郎君见见面儿这也是常情吧…”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菩提自己先红了脸。 宝怡帝姬揶揄眼光斜眼瞧她,“大兄那边儿还指不定是不是呢!咦?说的是你自己吧…”说着坏心眼地往四周环顾一圈,“哟,可不巧,叶驸马可不在呢。” 菩提气得就差拧她耳朵了。 等两人不闹了,安静下来听得宝怡长叹一口气,“我比你长一岁,我这儿还没着落呢,你倒抢先了。” “要不,跟爹爹说说去,让他给你物色一个?” “嘁,才不要。我母亲说了,她还想让我陪陪她呢。”宝怡无意识地捶打着双腿,“深宫寂寞,爹爹有那么多妃子,多早晚才去见我母亲一次啊?要是连我都走了,母亲的日子岂不是更难熬?” 宝怡从别人的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嘀嘀咕咕说了好久。菩提拈着一颗紫红的樱桃,迟迟不下口,只是拿在手中把玩,人人都道有烦恼,她何尝不是。相比宝怡帝姬,她反而羡慕她。宝怡与自己母亲感情甚好,每每听见宝怡抱怨母亲又唠叨她或者欣喜母亲又给她缝了新衣裳,她都眼馋地紧。皇后娘娘虽然和蔼,但母女相处总像是隔着层什么,客客气气地来客客气气地去,有时候还会隔着种生疏。还有那个叶振雪…… 小宴进行了有些时候,宝怡帝姬道是乏了,兴致不太高地回了,大概是方才的话题惹得她心生烦恼。菩提也坐得烦了,想去别处转转,由银钏儿等宫婢伺候着离了席。 原生态的山石经由巧匠的手,幻化成各种瘦骨嶙峋亦或体态奇特的模样,淙淙地水流引的是山泉水,鞠一捧到脸上,滋滋凉凉,整个人都精神了。亭台楼阁各有千秋,雕梁画栋高低错落,奇花异草,彩鸟儿展喉,偶尔在一丛半人高的花木中还会闪过些个跳脱的身影,两颗黑宝石一样滴溜溜的眼睛一瞧见有人来,“咻”一声撒开四蹄子就蹿得没个鹿影儿了。处处风吹飘香,倒是诗情画意的意趣。 菩提方至一丛矮花前站住脚,便听见有人喊她。 回头瞧,可不正是卞琳吗? “卞女郎寻我有事?” 卞琳面上有红晕,想是方才寻她时走得急了,“方才寻了公主许久,不曾想公主往这边来了。多亏了陈驸马指路。” 陈驸马?菩提了然点点头,还是不知道卞琳找她何事,忽然一想该不是也来送什么东西吧? 还真是。 卞琳将一方绣工精致的睡莲帕子赠给她,“这是琳亲手所绣,希望公主不嫌弃。” 菩提看着那方帕子,料子是好料子,绣工也了得。虽然她在小宴上为送礼不送她一事纳闷儿过,可真到眼前了,她却不想收。 菩提莞尔,“卞女郎的女工当真是精致,只是无功不受禄。” 卞琳捧着帕子的手有点尴尬,“琳,琳只是…以为公主会喜欢。”卞琳与菩提年纪差不多大,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谁又喜欢难为人。 卞琳很尴尬的站在那里,面上涨得通红,菩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接了过来,铺在掌上瞧了那睡莲以及藏在莲底的一尾小鲤鱼,甚是灵动,她笑了,“很漂亮,谢谢。” 卞琳这才露出一抹笑,“公主不嫌弃就好。前几日本想赠与公主的,可拖到昨日才绣完。” 相处过才知道卞琳是个容易羞涩的女郎,许是觉得与菩提帝姬相善,不用菩提问起,她倒是羞得满脸红透地问起太子。菩提如此才信了宝怡帝姬方才的话,不过宝怡只说对了一半儿,想讨好她们是真,但是好像不是那么势利眼,许是性格易羞吧。 菩提对太子大兄日常知道的不多,便也没有与她说太多话。 正要告退时,卞琳一脚踩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石子,脚一崴,眼看要跌进另一端的水流里。菩提未反应过来时,突然被她抓了衣袖,惊叫一声整个人向一侧歪去,她任命地闭上眼,以为今天自己定要遭殃了。却不想突然不知哪来的一股大力气将她一把拽了回来,菩提撞在不知谁的胸膛上,硬硬的,撞得她还挺疼。 早就吓得呆住的银钏儿与宫婢对来人千恩万谢。 “菩提没事吧?” 陈伯夷的声音很好听,缓缓地,像流水,不重不轻。只是现在有些急促,他抓得她有点疼。 菩提从他怀里出来,捂着鼻子摇摇头,鼻子发酸,眼眶里酸出了泪花,“无事,多亏了皇姐夫了。”陈伯夷蹙着眉,见她果真好好地才舒一口气。旁边的卞琳沾了光,没有落进水中去,跌落在旁边的花石上粗粗地喘着气。陈伯夷不悦,正要训斥她怎可拖帝姬一同下水! 菩提觉得这人好像天生就不能皱眉一般,看着那两道纠结的长眉下意识地想用手给他摁平了。她虽然有些恼卞琳拉她一事,但毕竟是爹爹难得好心情带大家来别宫避暑,卞琳乃丞相爱女,弄出官司来就不好看了,“算了吧皇姐夫,她也是吓到了。把事情闹大了,又要生出许多是非。” 银钏儿伺候不周,她也有责,好在只是虚惊一场,银钏儿满心不悦地差两名宫婢将卞琳送回去。 院子里除了宫婢就剩菩提与陈伯夷两人,方才情急,陈伯夷才拉她入怀。现在相安无事了,反倒是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他才听说她生病之后,把以前的人与事都忘了,难怪她之前见了他言行自然竟像不认识他一样。原来是把他忘了吗?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陈伯夷一时间不能接受,如今两个人的感情竟只有他一个记得吗?像一场梦,睡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可是现在见了她,暗想忘了也好,他们此生已经没有可能,何必两人都难受?她把从前种种都忘了,便不会像他现在一样每日备受思念的折磨与内心的谴责。还有,他不堪的一幕也消失在她的记忆里,重新认识……甚好甚好… 陈伯夷看着她却只想苦笑。 “……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的性子,不懂呼救吗?要是今日无人,你怎么办?” 菩提尴尬的笑笑,“忘了。” 忘了?陈伯夷一愣,然后弯了嘴角,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方才说了两句话,长公主赵绮就寻来了,挽着陈伯夷的手臂嗔道,“到处寻你不得,原是跑来与菩提说话来了。在说什么?” 菩提刮刮鼻梁骨,她与这位长姐没见过几面,倒不是很熟,“方才…” “方才在这儿遇上了,打了个招呼而已,回吧。”陈伯夷把话接过来,说完便朝菩提颔首,拉着长公主一道离开了。 菩提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都瞧不见人影了才转过身来准备回青玉殿。将将抬眼,便瞧见叶振雪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两眼定定地瞧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嗯哼,作者出去饱餐了一顿,手撕鸡、水煮鱼,么么哒,哈哈哈!嗯,说个正经事,跟文的同学们能不能给俺个收藏啥的,收藏太惨,就木有个像样的榜单,冷文是很虐心的一件事啊…满肚子负能量写文更更虐心啊/(ㄒoㄒ)/~~ 第12章 拉下脸 清凌凌的流水滑过山石,留下一片清明之音。园中除了几声鸟语便是寂寂无声,一头幼鹿从花草丛中探出尚未长犄角的脑袋,复又缩了回去。在矮树中昂首踱步,时不时地打量一下外面的人。 叶振雪深目里泛着冷光,执着折扇站在远处看她。 菩提不明所以,她的准驸马脾气真差,悄悄问身边的银钏儿,“谁又惹他了?脸拉得老长。” 银钏儿本就是叶振雪的奴,她哪敢说亲主子的坏话,只是低下头,表示我不知道,别问我。菩提见银钏儿低着头,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裙摆有些长,她稍微牵了牵,挪步过去,方要张嘴与他说话。谁知叶振雪朝她一作揖,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与她擦肩而过,菩提站在原地愣了,感情惹他的是她吗? 叶振雪走了几步不见她出声,也不见她来追,愈发的生气,广袖甩得老响!果真旧爱最难忘是吗?明明什么都记不得,瞧瞧方才与人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人家都走远了还舍不得把目光收回来,自己站在一边倒成了个笑话。叶振雪越想越气,步子开的又大又急。 菩提瞪着两眼看他疾步而去,衣袖翻飞,她怎么他了?之前见了面还好好的呢,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因为太喜欢,所以很委屈。鼻孔咻咻地喘着气,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儿,到底谁是女人啊?凭什么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哄着他啊?有话就不能好好说,生气就几天不理人,叫她猜猜猜,她怎么猜的到?叶振雪这是什么毛病啊? 菩提抬起广袖抹一把泪珠子,头也不回,气呼呼地回了青玉殿。 因着叶振雪莫名其妙地给她气受,她连晚膳也不曾用,天还没擦黑就打发人出去,自己钻进薄衾里入寝。不多时二皇子赵元贞来过一趟,说是要带她去吃炙肉,结果一瞧,人竟这么早就睡了,二皇子嘀咕一声,“往常精力充足得跟头牛似的,怎今日皮懒了?” 银钏儿汗颜,两个主子闹别扭,只能她夹在中间打打掩护,她恭恭敬敬地给二皇子施礼,“公主今日游玩起兴,傍晚将至便累了。不能赴宴,还请二皇子见谅。” 赵元贞摆摆手,自家妹子见什么谅,今儿不吃明儿再说,“那就别吵她了,让她睡吧。” 二皇子走后不久便又有人来,银钏儿定眼一瞧,那不是今日白日差点把帝姬拉下水的卞琳卞女郎吗?银钏儿对卞琳的印象并不好,因着白日的事情,银钏儿对她说话便没有多么热情。 “不知卞女郎前来所为何事?”银钏儿迎上前去。 卞琳瞧了瞧青玉殿紧闭的殿门,“我欲求见公主,不知公主可方便?”卞琳说话声软强调慢,像她的人一样。 “女郎可是为白日的事情致歉来的?” 灯光下也能看到卞琳羞红了脸,她点点头,将手中的食盒给银钏儿瞧了,“今日是我鲁莽了,一时失礼冲撞了公主,特地下厨亲自做了些吃食前来给公主赔罪…” 银钏儿倒是不领这份情,帝姬不会水,这要是白日里真给她拉下去了,现在大家伙还有命在这里闲磕牙吗? “怕是不能够了,公主早早就歇了。”她就怕卞琳说明日再来的话,她可不想再让帝姬再见她,这要是再出点幺蛾子,别说皇帝饶不了自己,就是公子那边儿自己也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连忙说道,“你先别忙,要不就把这食盒留下吧,等公主睡醒了奴婢会跟她说您来过。您看成吗?” 卞琳犹豫一二,便同意了,将手中的食盒交给银钏儿,“麻烦姑娘了。” “您可别跟奴婢说什么麻烦的话,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等卞琳走远了,银钏儿把手中的食盒顺手给了一旁的一名小黄门,“给,拿去分了吧。” 小黄门啊一声,“这不是女郎给公主的吗?我等…岂敢呀…” 银钏儿把眼一瞪,“公主都睡了,难不成把这给她当明早儿的早膳不成吗?” 小黄门挠挠冠帽,嘿嘿笑,“姑娘说的是,奴婢糊涂了,怎能给公主吃剩饭呢。”满脸开心地接过银钏手中的食盒,叫上了另外两个小黄门一溜跑去了小庖厨。 今夜黑沉沉的,厚厚黑云压在头顶上,天上一颗星子也不见,想来是要有一场大雨的。过了亥时,银钏儿悄悄进殿里瞧了瞧,见帝姬是真的睡着了之后又蹑手蹑脚地出了青玉殿。 夜里起风了,挂在檐下的宫灯被吹得七摇八晃。别宫里巡视的卫队迈着齐整的步子一遍遍打各个殿前过,银钏儿裹紧了衣襟,瞅了个空档从青玉殿跑了出去。 这里是别宫,可是夜里的护卫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甚至比之皇宫大内更谨慎。银钏儿万分小心,要是被谁瞧见了,给她一个宫女欲与人私会的名头,她这条命就不用要了。 叶振雪在自己的居所等她,等她敲门进去的时候,叶振雪正在红泥小炉上烧着沸水,一边烧一边浇茶。 银钏儿进来的时候他连抬头都没有,这表示他心情很不好。银钏儿打了个哆嗦,老实地站在门口处,“公子…” 无人应她。 银钏儿舔了舔唇,“公,公子。” 等第一遍茶浇过,叶振雪才开口,“今日是怎么回事?” 银钏儿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抬眼看看他,“就是这样的,银钏儿绝不敢有所欺瞒。”她真的很怕公子一个不高兴把那壶滚烫的沸水泼她身上。以前她是见识过公子发怒时是怎么用一个瓷瓶砸开了下人的脑袋的。所以今晚来见他时,一路上都是打着寒噤。 叶振雪的脸色稍霁,“就只是救了她一把,没再有别的?” “没有。长公主来的快,驸马没机会与公主多说话。”银钏儿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斟酌着措辞。 叶振雪品了一口香茶,玩味道,“她倒是紧张得很。” 银钏儿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干干地笑了下。 “不过…让你跟在她身边是为了什么不懂吗?为什么你不去救,倒让陈伯夷抢了先?”叶振雪语气中的危险味道十足,深目微眯着看着前面灯光下战战兢兢的银钏儿,“今日先不罚你免得让她见了起疑心,但本公子先给你记在账上。下次,要是再敢让他们单独接触,别怪我不客气!” 银钏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打着摆子,“谢公子不罚之恩!奴一定谨遵公子吩咐,再不敢出现失误。”可是公主那边明显是在恼公子,银钏儿大着胆子问到,“可是公主那边似是恼着公子……” 叶振雪像是没听见一般,“回去吧。” 见这样,银钏儿不敢再多言,再拜一礼之后速速离开。出了门,风一吹,冷得浑身一哆嗦,银钏儿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出了冷汗。今儿差点被那个卞女郎害死! 银钏儿刚离开,叶振雪便突然兴致全无,将手边的茶盏一下子丢开。上好的瓷盏骨碌碌滚出去好远,沥沥拉拉地水渍也拖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叶振雪看着心中烦乱,呼啦一下起身走到窗边,今日他确定自己是真的恼了,在见到赵菩提与陈伯夷两人相视而笑的时候。 那让他想起来从前,在赵菩提失忆之前她与陈伯夷感情是很好的,虽然两个人没有声张,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两个人相处时的一颦一笑都明显是陷在情网中的一对儿!那时他很少入宫,但在去年皇帝的寿宴上他有幸随太师入宫贺寿。 中间他不胜酒力,找了个空隙出去透透气。不想竟在一处廊子里遇见他们,陈伯夷与她坐在那里,两人指着天上的星子说笑。大概是陈伯夷在讲些什么故事,逗得赵菩提咯咯笑。她那么小个人,笑着笑着两人凑做一堆儿,倚在一处,拉着手小声说些什么。叶振雪没有惊动他们,径自转了弯,去了别处。他对赵菩提没什么特别感觉,但不知为何那一幕一直清晰地留在他脑子里。 今日重新想起,竟还是那么清晰。推开窗子,呼呼的风裹着尘土味儿一并向他涌来,夜空中浓黑的云夹着闪电,有大雨将至。 难怪他觉得自己烦闷至极,竟是大雨将至吗?叶振雪深吸一口气,雨前的冷风直直地透进心肺,不能让她再与陈伯夷接触,若是她记起他来,那么自己所做的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乌沉沉的夜幕中突然“噼啪”一记惊雷,随后的闪电照亮整个别宫,本来沉睡的菩提被这一声乍起的惊雷生生吓醒。整个青玉殿被闪电照的白凄凄地,一个人居住这么大的殿,着实有些可怖。 菩提胆子不算小,可是炸雷一声接一声,还是让人心惊的。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本想唤银钏儿进来陪她,但唤了两声都被雷声盖了过去,想想还是作罢了。如此睡意全无,爬下床榻,过去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只见外面的大雨倾盆,落到地上很快汇集成溪,哗哗地流淌不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完毕,我去睡觉了,/(ㄒoㄒ)/~~好困… 第13章 小心眼 一场泼天豪雨之后,湛蓝的天一片无穷碧。菩提扭着腰从殿里出来,深深吸一口气,“呼…”两只胳膊大开大合地伸展着,嘴里嘀咕一声,“舒服……”董姑姑没跟来也是有好处的,要是让她瞧见帝姬不顾皇家礼仪做这样的动作一定又要碎碎念上老久。 菩提心里有事,今日只想清净地一个人呆着,“今日我哪里都不去,不管谁来你都替我回绝了去。”说这话的时候她敛了罗裙,弯腰在花架子上摆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她很喜欢这些郁郁葱葱的小东西,只要浇水施肥,它们就能乖巧地发新枝开花,一点不会给人找麻烦。心情不好的时候瞧瞧它们,修修叶子,剪剪枝,能打发好长时间。所以说,嫁个男人还不如跟一群花草作伴,再养上几只鹿就完美了。 银钏儿应声是,吩咐了人去外边儿守着,自己则在殿内当值。 青玉殿今日静悄悄的,偶尔传出几声儿银剪剪枝的声响。银钏儿打量着帝姬,因着不打算见人,她便只着了素色罗裙,丝质的罗裙熨帖,她身量纤细,如此随意一番更有细腰不堪一握。乌鸦鸦的长发随意插了支牡丹缠枝纹簪,大部分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偶有几绺滑落至白皙的脖颈上,更衬得肌肤如雪,侧面看过去她垂眸在一溜花草前蝤蛴微低,低眉露温婉,倒真是美景一处。这样的女子,难怪陈伯夷一直念念不忘。 青玉殿的宫婢挡得住旁人,可挡不住二皇子。银钏儿正看着帝姬出神呢,赵元贞大咧咧地踏进殿来,一撩袍子坐在案前翻开一枚茶盏自己斟茶水喝起来,“昨儿怎睡那么早?” 菩提见是他,放下银剪,净了手,“困了就早些入睡了。二兄今日没跟大兄他们一起议政?这么有闲心。”将一碟梅干儿推至他面前,“尝尝这个,蘸了蜜的。” 二皇子拿一个扔进嘴巴里,“亏我那么疼你,你就不盼着我轻松点?没日没夜地,干起活来当牛使,到头来还讨不着好。那班老臣,就会鸡蛋里挑骨头!我懒得去讨没趣儿。” 菩提乐了,托着下巴瞧他,“又挨爹爹骂了吧?” “嘁,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昨儿叫你去吃炙肉,不成想你睡了,今儿去吧。” 菩提想了想,行吧。 “那我换身儿衣裳去。” “换什么换,这就挺好,就这么着走吧。在我那儿,没别人。”赵元贞一直不明白女人怎么动一下就要换衣裳,实在麻烦的紧。这也是他一直不娶妇的原因,自己一个人多自在,干什么还要娶个女人回来管着自己?他更不明白他皇帝爹是怎么想的,弄那么一大堆妇人回来,每每回了后宫就要处理女人官司,累不累? 菩提抿着嘴想了下,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就这么被赵元贞三言两语地叫走了。银钏儿跟在两个主子身后,瞧着前面的两个体面人,公主很听二皇子的话,而公子又与二皇子不对付,看来公子想要顺利与扶醉帝姬成婚,二皇子这边还真的是个顾忌。 二皇子是个会享受的人,他的居所是特地央了皇帝爹要来的。含琼殿本是个园子的,里面假山曲水,奇花异草,亭台小榭,优雅踱步的梅花鹿,一应俱全,不大的含琼殿处处皆景,真正是个好去处。 菩提来别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二皇子这边,“原来二兄这里才是真正的别致。先前怎么不叫我来?” 二皇子贼笑,“这地儿好吧?来之前我就去央了爹爹,地儿虽然小点,但胜在功夫大,精致,大兄那里也不如这儿。” 菩提捂着嘴笑他,难怪那段时间他总是忙,原来是在爹爹面前表现去了。 “来!” 宫人在一方草地上,架起了两堆篝火,旁边有处理好的兔子、鱼等一些生肉,那些瓶瓶罐罐应该就是调味料了。看样子二兄是想自己炙烤,以往吃什么都有人做好了盛好了放到她面前,山珍海味吃久了难免腻味。如此自己动手一番,倒是新奇的紧。 二皇子教她怎么翻烤,将脱在草地上的罗裙敛了,她倒是学得欢喜。当兔肉烤出味儿来的时候,她自己都馋。原本过来的时候不觉得饿,闻着这个味儿倒是想起来自己早上没吃什么东西。 “撒些盐。” “翻一翻。” “还不行,再烤一会儿。” 二皇子悠哉地盘坐在地上,一边儿烤他的,一边对她指手画脚不亦乐乎。 “还不行吗?我瞧着能吃了。”菩提催着问他,“闻着这个味儿我都饿了。” “闻着这个味儿我也饿了呢!你们兄妹俩倒会躲起来享受。”来人一身杏黄衣袍,腰围大玉带,玉带上挂金玉饰物,一双眉眼生的睿智,唇边勾着微微的笑,挺拔的身姿也算玉树临风,太子赵元杰一手执着折扇一手负在身后,“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 菩提执着烤兔,笑着站起来,“大兄。” “别起来了,接着烤,大兄还等着吃呢。” 二皇子坐在原地嗤他一声,“大兄怎好意思跟女娃娃抢吃的?要吃自己烤。”一旁的宫人连忙手脚麻利的架起柴火。 太子不与他计较,谁都知道二皇子赵元贞就这臭脾性,说话不中听。 等太子完全从水榭那边走出来,菩提心里扑通一下,瞧清楚了太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叶振雪是谁?他向来与太子走在一起,在这儿见到他倒也不奇怪。只是因着昨日的事情,菩提不想搭理他。一扭头,坐回原地继续烤她的兔子,可是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了,原本一心扑在兔子肉上,这会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竟只注意着背后那人的动静了,她听见叶振雪与二兄见礼,接着她听见身后有青草被压倒的声音,耳根子一热,菩提暗恼自己不争气。 太子认命地自己炙肉,然后与二皇子谈起北方的旱灾来。 因为叶振雪的到来,原本轻松的她心情忽然紧张起来,握着烤杆的手心沁出了汗。就在她神游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她耳后伸了过来,握着她的手把兔肉翻了翻,“再不专心就烤糊了。” 叶振雪说话的热气扑在她的耳后,惹得她一阵面红耳赤。 叶振雪瞧着她耳根红红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昨日是臣小心眼儿了。” 他还敢提昨日!菩提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哪里惹到他了,一提起来就生气,想离他远点,无奈手被他握住,想动动不了,她瞪他,叶振雪却笑得风光月霁,“臣赔罪成不成?” 菩提咬着唇不理他,手上的烤兔还在火上烤着。 二皇子见叶振雪在,不悦地往这边瞧了瞧,嘿奸小子,这还没过门儿呢,手就拉上了! “菩提!你再烤就糊了!快拿下来。”老子让你拉,“过来,二兄替你刷酱料。” 二皇子气势汹汹地朝那边嚷嚷,大伙就都把目光放在了扶醉帝姬和叶家公子身上。叶振雪还抓着人没放手呢,菩提被他们瞧得一阵羞恼。一把从叶振雪手里挣出来。 二皇子得意地笑刚露了个头儿,就笑不出来了。那边叶振雪将菩提手里得兔肉直接拿过去,“不用劳烦二皇子了,臣也可代劳。”和煦地朝菩提笑笑,便将宫人呈上来的酱料,一一撒刷,好像昨日冷不丁给人冷板凳坐的人不是他一样。 菩提两手空空地站在那里,二兄拧着眉,大兄嘴角含着笑,她颇为尴尬。 太子拍拍赵元贞的肩膀,“别瞎掺和了,让他们独处去吧。” 二皇子瞪自己手上的鱼,“什么叫瞎掺和?爹爹给菩提赐的这个婚本就是胡闹。人还昏着呢,就给她赐阴婚,赐阴婚也就罢了,这连个人都不挑的!?都是太医署那帮庸医,得找个空档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太子听了这话面露不悦,“元贞!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话叫菩提听了她……” “好好…不说不说。”二皇子最受不了大兄说教的劲头,气哼哼地瞪着那边的叶振雪,心里头憋着一股闷气撒不出来,他的妹子竟要叫猪拱了吗? 菩提从昨日起就憋着一股闷气,现在见他低头帮她弄兔肉,竟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但她还是郁闷,他怎么能够昨个冲人发火儿,今个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叶振雪他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她喜欢他,想着他就会有小小的喜悦,他呢?菩提发现自己在叶振雪身上找不到踏实的感觉。 “…你把大兄引来的是不是?” 叶振雪抽空抬头看她一眼,笑得坦然,“被公主发现了。不这样怎么能见到公主?” 狐狸! “说吧,你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招你了?”她嘀咕到。 叶振雪将兔肉处理好,撕了一只腿给她,拿一方帕子铺在草地上,“公主坐下吃吧。” 菩提接过来兔腿,鼓着腮帮子坐下,尝了一口,感觉还不错,就有肉好像烤得有点老,自己撕了一块递给叶振雪,“给,你尝尝。”别说我吃独食。 叶振雪倒是不客气,接过来就咬,“公主手艺不错。” 菩提:“……” 叶振雪好像没多大的食欲,只吃了一口便拿在手中不再动了,目光放在远处,声音有些飘渺也有些惘然,“臣的心意,公主知晓吗?” “什么?” “臣很早以前就说过,臣爱慕公主已久。”叶振雪突然转过去看她,目光灼灼,“能不能答应臣一件事?” 菩提此时面已红透,心虚地往四周瞧,“……干什么突然说这个?你不是已经讨厌我了吗?”把她晾在一边,自己冷冰冰地走掉。 叶振雪倒是毫不避讳,“臣见到公主与其他男子走得近,心里不踏实。” 嗯?一直在佩玉上摩挲的手指突然停下来,满脸惊讶地抬头。 另一边的太子赵元杰示意二皇子看那边,“你看,那不是挺好吗?” 看着对视的两个人,赵元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里不屑地“嘁”一声。 随即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我只是跟陈驸马道谢…” 叶振雪当着宫人的面将手覆在菩提抓着佩玉的手上,眼睛含笑瞧着她,“如此,臣知晓了。” 所以,说到最后仍旧变成了她认错? 作者有话要说: (o??ェ?`o)都木有喜欢公子么…/(ㄒoㄒ)/~~ 第14章 有情况 对于那日叶振雪说的赔罪,她倒觉得更像是自己给他认错了。低着头想了一阵儿,有点头疼。算了,管他谁给谁认错呢,总归那人现在不跟她恼了,这样便就好了。 居在别宫的日子总是比在皇宫内廷舒适,这里的苍松翠柏有好些年头了,其冠如盖,铺天盖地,其根如须,盘根错节,在宫里可从来也不见这般景致。听老宫人说,这些粗壮的树有百年的高龄,成精了,轻易砍不得。菩提站在树下仰望,只见它枝繁叶茂的树冠遮挡了太阳,星星点点的阳光偷窃进来便舍不得走了;老树长得高且直,仰头望去它却好像直直地冲上了九天云霄,肆意地张扬舒展着身段,好不骄傲! 仰脖儿的时间有点长,菩提眼睛里迷蒙了,渐渐地起了泪花,她觉得真是神奇,它怎么可以在这里一站就是百年多的时光呢?风吹不到,雨打不败,雷电也拿它无法儿,从一棵小苗子长成了顶天立地。她伸出手去推它,它甚至连一根枝桠都不曾摇动。 银钏儿见帝姬满目钦佩地仰望这株百年老树,时不时地伴有叹气声,私以为帝姬莫非要学古人颂诗写词抒发一番胸中感慨? 没想到帝姬大巴掌一伸,对着粗壮的树干拍了拍,“好家伙,长得真不赖!”说完便就牵着裙摆下台阶去了。 银钏儿抬头对着老树看了看,确实长得不错! “公主,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啊?不回青玉殿吗?” 方才从皇后的梧桐殿请安回来,本以为帝姬会回青玉殿,可看这走的方向却不是回去的路。 菩提摇摇头,“不回去,难得来别宫一趟,走之前得把它看个遍。” 银钏儿心里嘀咕着陪逛这差使怎么公子不来呢? 银钏儿试探着问,“公主不叫上叶公子吗?听常殿前当差的小黄门说今日太子与皇子们早早地就散了,想来公子这会儿应该不忙呢。” 菩提随手从路边的花石上捡了一枚落花拿在手中把玩,花未全败,但也蔫了大部分,菩提对于叫上叶振雪的提议兴致缺缺,她最近见了他老会紧张,还是不叫他来的轻松。 她摇着头,将落花散进流水里,看着那一点红随着水流远走,“不了,我自己走走就好。” “怎么着?又闹别扭了?”二皇子更想说的是,别扭好啊!多来几次,早晚给掰了就合他心意了,到时候他一定额手相庆。不过没说出口罢了。 菩提瞧见是二兄,“二兄胡说什么呢,我们又不是□□,那么爱生气。” 二皇子撩了袍子坐在平实一些的花石上,哼笑一声,斜视她,“跟二兄说实话,真瞧上他了?” 菩提红了脸,瞧一眼身旁站着的银钏儿,低着头摆弄自己的宫绦,“就没见你说话委婉过……” 不远处有护卫站得挺直,茂密的树冠上时不时地传来鸟鸣,银钏儿自觉地退远一些,二皇子瞧那宫婢一眼,嘴里不满道,“那叶振雪有什么好?心术不正的人偏偏都趋之若鹜,你也是个没眼光的。”说完了还自我惋惜一番,“像你二兄我这般正直刚毅的男儿不多了,不知道谁会那么幸运嫁给你二兄我!” 菩提光心慌意乱去了,哪听得见他前半句说什么,只听见他后一句便要捂嘴笑了,“是是是,天下男子哪里有人比得上我二兄,只是…可惜了,菩提这辈子只能退而求次了。” 赵元贞嘶一声,“你这女子,何时学得油嘴滑舌了。”二皇子正了脸色,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二兄只要你记住一句话,若是将来发现自己后悔了,或者受委屈了,二兄的肩膀永远给你靠!”他要是敢欺负于你,二兄替你揍他。 二皇子很少会这么一本正经得跟她说这些,忽然如此这般,倒叫她感动了。不过他们两人好像不适合这么煽情的举动,菩提冲他笑笑,“二兄放心,就算你不这么说,到时候我也要冲着你去!”揉揉鼻子,把涌上来的酸意压回去,二兄真是讨厌,突然这么说搞得像是要生离一般。 见菩提笑得憨傻,二皇子伸手揉揉她的头,无奈地笑笑。 她红着鼻头嗔怪,“别弄坏了我的发型。” 二皇子看一眼站在远处的那个人,不情愿地拍拍菩提得肩头,“行了,该说的二兄都说了。去吧……”说罢,用下巴示意她。 叶振雪身着一身天青色盘领襕衫,面对着她,玉阶空伫立,俊雅如青松。 叶振雪知道小寒山有一处好景,只是位置有些偏,鲜少有人过去。本来打算带她过去瞧瞧的,却不想来了别宫之后事情繁多一直没有空闲,等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两人又因为陈伯夷生了嫌隙,今日总算天时地利人和齐备了。 他与她走在一处,见她鼻头红红的,便要问“说什么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二皇子的那句二兄的肩膀永远给你靠,激起了她心里的委屈,现在被叶振雪一问,菩提瞪着水汪汪的眼睛警告他,“我有二兄做靠山,你以后别想欺负我。” 她听见叶振雪在头顶闷笑,她心里想着前两天的事正委屈呢,他居然还笑,“你笑什么?” 叶振雪清了清嗓子,“就算二皇子不给公主撑腰,臣也不敢欺负公主。公主此言算是多虑了。” 他话里带着笑音,菩提踢踏着挡路的石子不同他计较,眼神却在告诉他你明明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叶振雪带她去的是处小山谷,处于小寒山背面,现在正处夏日,山谷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站在高处正巧能够望见别宫在碧绿波涛中隐约着的雕甍绣槛。谷中央是一汪弯弯曲曲遮遮掩掩的碧水,倒是清浅,翠藓堆蓝,白云浮玉,正巧倒影在水中,映得光摇片片烟霞,偶有小动物从野花野草中跑过,甚是喜人。斜坡上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涧边顽石任凭流动水的冲刷,日益光洁圆滑。 菩提惊喜极了,她居于宫室,极少有机会见到这种无须人工雕琢的天然,尤其喜爱那一汪浅溪,这里没有人影,提着裙子跃跃欲试,“我能去下面的泉水那里吗?” 叶振雪很满意她的反应,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臣陪公主下去吧。” 从坡上磕磕绊绊地下到谷中,惊起一滩鸟雀儿与走兽儿。她笑得腮边的两个梨涡都要消停不下去了。这里很少有人有人过来,所以路不是很好走,叶振雪与她相互拉扶着,见她两眼放光的笑模样儿,脸上不禁也露出了笑意,只是他自己可能没有发现。 好不容易“跋山涉石”地下来了,方要冲着山泉过去,便突然被叶振雪拉住了胳膊。 菩提猛然回头,“干什么?” “嘘”叶振雪朝她比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拉着她躲到一块大石身后,“过来。” 菩提瞧他鬼鬼祟祟的动作,满脸疑惑,心也提了起来,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叶振雪将她拉至身边,两人紧紧地挨着,他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淡淡的有股子甜味儿。 大石虽大,但要藏住两个成年人的身子还是有点勉强的。叶振雪不得已将她箍在怀里,下巴在她头顶上一开一合,“公主,得罪了。”说着把她不安分的脑袋使劲往胸前按了按。 菩提周身都被叶振雪身上的清爽气息包围,她这是头一次与他靠的这么近,脸红倒是其次,紧张也可以忽略,但是他能不能先告诉她发生了何事?突然来这一下,弄得她又惊又惧好不好? 叶振雪臂力大,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么紧张,这会儿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人老老实实地趴在他怀里,手抓着他的前襟,紧张的要命。她小声的问,“到,到底,怎么了?” 叶振雪接近她虽然是另有目的,不带感情的,但是这是头一次与她靠得这么贴切,鼻子里都是她身上的香甜气息,手上抱着的是软乎乎的身子,心律自然就不齐了,他竟然罕见的紧张了。 他绷着脸,低头瞧瞧怀里不敢动弹的人,暗恼,他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在这里,嘘,别出声。” “大兄?他在这里做什么?”还有,我们为什么要躲?她开始不安分,还以为他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了呢。 叶振雪倒是想说,他在做什么可不能让你瞧见,但也只能把她箍紧了,压低声音,“别动,一会儿再出去。”只盼着太子动作快点。 菩提觉得叶振雪一定是故意的,她非要挣扎着出来瞧瞧是不是大兄,方才明明什么人都不曾见着。 “你放开我,我要瞧瞧……” “公主你…”别看… 等菩提目瞪口呆,脸红的欲滴血回过身来时,叶振雪竟也飞红了脸,胸膛里犹如揣了只蹦跶的兔子,“臣,臣方才说了不让公主看。” 菩提就差把自己蜷成个球藏起来了,“她,他们…” 天呐,她瞧见了什么?太子大兄那般斯文的人竟与一女子光天化日的光//溜///溜的……方才瞥的那一眼,那不是那日娘娘宴上金紫光禄大夫的次女吗?她竟然与大兄搞在一起,那卞琳怎么办? 菩提眼睛眨得奇快,她简直不相信自己方才见到的,好激烈哦,那真是她大兄?身子一转竟又要再去确认一番。叶振雪刚刚见她眨眼眨的飞快,还以为她吓到了,但令他惊掉下巴的竟是她居然再歪着头要出去重新看一遍?! 饶是叶振雪这般镇静的人见她这般行事都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不涨,评论木有……别拦我,我先去哭会儿/(ㄒoㄒ)/~~ 第15章 一撮肉 菩提确定了那就是她那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大兄,但令她震惊的是大兄怎会与人在此处做出这等…这等…有失体面之事?他不是对迎娶卞琳没有意见吗?可怎么转眼又跟此女在一起了? 太子那边与这里相隔有段距离,但是依旧能够听见不间断传来的吭吭哧哧的声音,那两人腿脚半浸在溪水中,这会儿将水搅得啪/啪哗哗响得乱七八糟。听在人的耳朵里直叫人面红耳赤,菩提呼吸的时候大气不敢出,一颗心在腔子里横冲直撞,低着头不敢看叶振雪,唯独使劲往背后的大石缩去。 叶振雪又能好到哪里去?他是个男子,直觉那边传过来的声音犹如魔音乱耳,偏偏眼皮子底下的这个人手攥着手绞着手指,脸红的要滴血一般,长得跟个仙儿似的,他又能镇定到哪里去!除非他有毛病!太子平日里瞧着风度翩翩,办起某些事来也真是毫不含糊,挑什么地方儿不好偏来这儿!叶振雪一阵暗恼。 叶振雪稍稍移动下身子,与她拉开些距离。两人各怀心思,躲在大石后…呃,从头听到尾……他们只恨时光为何如此漫长?!菩提整个儿就如煮熟了的虾子,红大发了!她大概从今以后再也不敢正视太子大兄了。 那边的声音终于停下了,叶振雪与菩提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完事了吗? 可就在下一刻,两个人的心脏骤然提了起来。他们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菩提吓得出了一身汗,这要是让大兄发现她居然偷窥他那个,她还是不要活了。 叶振雪也紧张,可瞧见方才天不怕地不怕地帝姬现在像只受惊的鸟儿一般往他怀里拱,不禁冲她挑挑长眉:方才的胆子呢? 菩提情急之下伸手指,抓住他肚子上的一小撮肉,打个弯儿:瞧瞧你找的好地方儿! 叶振雪差点疼出声来,瞪她: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好在那人没有继续往这边走。 只听见太子赵元杰冷声道,“且等本宫走后你再离开。” 那女子低低地应一声是,而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抖动衣料声音。 菩提纳闷,刚刚还好地这样那样,怎么一转身儿的功夫就冷面无情的?她好像有些看不懂她所见的大兄了。好在那两人没有磨蹭多久便全都离开了。 菩提不知道叶振雪怎么样,反正她是腿麻腰麻,等人都走了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瘫坐在地上捶腿了,“蹲这么长时间这腿都快不是我的了。” 叶振雪闻言一怔,有些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长?” “嗯?你说什么。” 叶振雪眼光微闪,转过头去,咳嗽一声,“没什么。” “哦”菩提点点头,继而又皱着眉问他,“既是是出来游玩的你带短刀做什么?” 叶振雪觉得自己有时候理解不了她到底在说什么,他皱着眉问,“什么短刀?” 菩提指指他的腰腹,“刀柄啊,刚刚都戳到我了。” 此时碧蓝的天空中一只焦黑的乌鸦“哇”一声从头顶飞过,叶振雪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瞪圆了眼睛问:“短,短柄?” 菩提觉得他很奇怪,伸手去帮他拍后背,“你说个话都能呛到,我真是服了你。” 叶振雪头一次被人整得哑口无言,罢了罢了,她是女子,他不同她计较。 “你不是要去玩水?”他还记得这事儿。 菩提很奇怪地瞅他一眼,“玩,玩什么玩。走了……”说着自己站起来一拐一拐地往坡上走去,心里嘀咕道今日出来这一趟真不划算,想看的没看成,不该看的倒是装了满脑子。 叶振雪这才想起那溪水中方才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冲着那纤瘦的背影抿唇笑了出来。 从小山谷回去的路有条捷径,顺着那条半荒废的小道回来要省却不少功夫。石阶上爬满了青苔,湿漉漉的,有些滑,不过有叶振雪扶着比爬山路轻松多了。 “你怎么知道这边有山谷还有小道的?按说你来别宫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啊。”两个人行走,寂寂地不说话总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这两人就在不久以前还共同听过一场妖精打架。 叶振雪小心地提着她的胳膊,看着脚下的路,低声道,“以前来过几次,那时候没人注意我,便自己找些趣儿,就发现了这里。” 哦,是这样啊。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与行走中。 菩提刮刮鼻梁骨,实在想不出再说些什么。叶振雪倒是好像没有她那样的困扰,“公主在想什么?” 在想到底要跟你说点什么!她想。 “是在想太子吗?” 方才她有意避开大兄这个话题,就是怕两人尴尬,想不到他倒是提了起来。菩提含糊地应了一声,“大兄是不是就不娶卞琳了?” “当然要娶。”他笑笑,“卞琳于他有益,为何不娶?” “可是他……” 他说,“公主遇事何必只看表面呢?指不定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是在说大兄和卞琳还是方才那女子?”她不解。 叶振雪停下来,看着她,嘴角仍旧似笑非笑,“或许都是。”就连你我,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需要一个郎君,而我需要一个公主,如此。 菩提总觉得叶振雪玩味地与她说话时会突然变得很陌生,他的话也总是让人想要去捉摸,她瞧着他,不知为何只想要反驳他刚才的定论,“可是大兄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可是事实如此,方才你也瞧见了,看样子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他意味深长地告诉她,“公主,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眼角勾起的余波,让人心悸。 这着实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菩提原本的好心情不知为何竟被一层阴霾覆盖,她依旧不服地嘀咕道,“我二兄肯定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二兄直爽,他一定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赵元贞?叶振雪走在前面,唇角微挑,或许吧。 再回到别宫的时候,将将要掌灯。青玉殿的宫婢正在殿前等得心焦,远远地见帝姬被准驸马送回来了,可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银钏儿急急迎上前,“公主您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叶振雪在一旁清淡地问到。 “见过公子,下半晌梧桐殿传旨过来,帝后办家宴,传公主去呢。”银钏儿对亲主子格外的敬畏,可惜菩提心粗,没往这上面上心。 “家宴?”什么时候这么好兴致办起家宴来了,在宫中的时候她可很难同时见到爹爹与娘娘同时出现,更不要说还加上一群兄弟姐妹了。 叶振雪转身对她说,“快些回去换身儿衣裳吧,去晚了可就失了礼仪。” 微芒的灯光下,她仰着头应他,“那我先去换衣裳了,你也早些回去洗洗吧。” 叶振雪站在路中央,眼见着她被一群宫婢簇拥着回了青玉殿。她这个人没什么心机,谁对她好她就会百般维护那个人,譬如赵元贞。他这般欺骗她…隐隐地,叶振雪对她起了恻隐之心,罢了,大不了事成之后将她好好养在身边也就是了。 家宴家宴,顾名思义,就是一家之长与妻儿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吃饭,闲话家常。不过显然皇家的家宴想要像寻常百姓家那般亲亲热热是不可能了,但今晚帝后走下了神坛,与众子女一起坐在一张桌子前用膳。 菩提果真是不敢再看太子赵元杰了,甫一踏进梧桐殿大厅,她就一眼瞧见了坐在爹爹身侧的大兄,白日的画面哄得涌上头脑,她臊得慌! 与众兄长姐妹打过招呼,长公主与陈伯夷不在,不知是何缘由。当轮到太子时她匆匆一瞥叫了声大兄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偏偏这位大兄不自觉,抓住她方才的不自在便问,“菩提今日是怎么了,怎的好似不待见大兄似的?打个招呼都那么敷衍。” 她手指上缠着丝绦,见大兄仍旧是平时那般文雅,面上始终挂着春风般的笑意,便只是朝太子干干地笑了下,心中却复杂地很。 皇后不知她心里想的是何事,见人齐了便笑道,“陛下,既然都齐了便开宴吧。” 斟酒的内侍退至一边,皇帝带头起筷,叫儿子女孩儿们都随意些吃,他今日的精神头儿瞧着是挺不错的。菩提是皇后所出,自然是坐在皇后的身侧,正巧与太子大兄面对面,今晚她便一直乖乖吃饭不曾多言。 好容易挨到筵罢,想着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宝怡帝姬却用胳膊肘子拐她,压着嗓子问,“你很饿吗?” “嗯,”今天跟叶振雪又是爬坡,又是做贼地,早就折腾的有些饿了,“我吃的很多?” “可不是,我瞧着皇后娘娘都看你好几眼了。”宝怡帝姬指指她的饭碗,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内侍给你添了两次饭了,这是第三碗。” 宫中规矩多,不管东西多么好吃,都不可多食。今晚上她一方面是饿了,另一面也确实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倒把规矩都给忘了。 心虚地抬眼瞧瞧,大家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她,唯独皇后轻飘飘地投过来一眼,她觉得到嘴的米粒立马变成了石子儿。 第16章 你跑甚 太子与光禄大夫之女一事在菩提心里激起一点小小的浪花之后便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当她再次在小宴上遇到卞琳的时候,她气色倒是很好,甚至比起之前爱说话了许多。卞琳对那次差点把她拖下水之事再三地与她道歉。卞女郎女红做得精巧,总是自己做些帕子,荷包,缨络之类送给她,菩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都不敢再见她,见了她也便远远地躲着。 不过这不算苦恼的苦恼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皇帝带领众人从别宫又回到了皇宫大内。如此匆忙的缘由为何,菩提并不知晓,只听二皇子提过好像是因为南北灾民之患,谏官上疏奏了些什么。 重新回到皇宫,深居高墙之内,菩提的日子便又回归了从前的安宁,只是天气仍旧燥热难耐。每当要用冰来降温的时候她便特别怀念在别宫的日子,也更怀念能够时时见到叶振雪的日子。想到那日未曾好好观赏一番的山谷,不禁叹息一声,直道可惜。 再后来,整个夏日便在所有人的怨声载道于期许中缓缓地走远,顺带也将暑气一并带走。西北的旱情,南方的水涝也不知解决得如何,但天高云淡的秋日带来了舒爽,日子好过了太多,夜里也不再被热得睡不着。 叶振雪时常与太子一起商讨、处理政务,虽不能时常与帝姬见面,但隔几日见上一面也不是不可能。太子妃人选正式下旨昭告,正是卞琳,太子大婚定在秋日,皇帝的寿辰之后。 皇帝的寿辰自然八方来贺,尚不到寿辰的正日子姑洛便陆陆续续迎来了各方王侯以及地方官员还有外邦的朝贺使节团,姑洛的百姓虽对这种阵仗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惊叹地围观一场场华丽的马车队伍入都城。 尤其是东戴王入都,带来的贺礼、从人足够塞了大半条长平街。今上喜美人,宫中各色美人云集。东戴王便投其所好,搜罗来十名长眉深目的西域美人,她们中人人能歌善舞,与中原女子的肤白貌美、性格温婉不同,西域美人麦色肌肤、身量高挑且妩媚动人,赤着脚就能在殿上起舞献唱,皇帝对此龙心大悦,特准东戴王留京期间宿于宫中。 都传闻东戴王百里恒生的灿若朗月,性喜武,正值青年却战功赫赫,他袭位之后平了东戴内乱,独据一方。东戴东边临海,在他的治理下日益繁盛,皇帝屡次嘉奖,虽有一名三岁幼子但正妃未立,因此他的此番回京,尤其受到家中有适龄女郎的贵胄的关注。 “尔可见过百里恒?”皇后手执菊花金盏,缓缓品着汤羹,抬眼问一句坐在对面的叶振雪。 叶振雪闻言微微皱眉,“尚未见过。皇后娘娘欲与此人合作?” 皇后似是不满叶振雪这般称呼她,不过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一口气,将手的金盏放下,她颔首,“我正有此意,此人虽张扬些,但胜在有将帅之才,领兵作战是一把好手,若是能拉拢过来,他手中的兵马足以祝我等一臂之力。”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贸然行事……”叶振雪并不是太赞同皇后的提议。 皇后一摆手,朱唇勾起笑,“斡流错矣,此人我早已暗中派人试探过。” “他?”叶振雪蹙眉而问。 “嗯。”皇后颔首,有精亮的光芒于眼中闪动。 “如此。”心中却有不满,她总是做好决定之后再告知他,而他亦只能跟随。叶振雪手指微微用力,摩挲着杯盏凸起的纹路上,眉宇有些沉郁。 皇后岂不知他心里如何想的?但是她已决定的事,便不允许再有更改。她不动声色地转变话题,“近来与菩提相处的可好?” 嗯?叶振雪抬眼,微深的眉目闪了闪,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那就好。”皇后欣慰地点点头,“她也算是个孝顺孩子,只是可惜了。”说罢摆摆手,“你去吧,呆在这里时间太长不好。” 叶振雪起身作揖拜别,“斡流告退。” 皇后对于叶振雪越发生疏的称呼微微皱眉,他从前都自称儿的,但她倒懒得再说什么。 叶振雪离开正阳宫的时候,正阳宫里案几上的貔貅铜炉里正袅袅地升起沉香烟,熏得满室香气。 菩提昨日绣得了一双足衣,颇为高兴。这是她绣的最成功的一次,她问过董姑姑,董姑姑说她以前不曾给皇后绣过什么,如此今日便兴冲冲地拿来赠她。不想将将拐过廊子便差点与人撞在一起。 瞧清楚了对面的人,她讶然,“你怎在此处?” 叶振雪不答话,只是悠悠然迈几步过来,伸手将她发间的钗扶了扶,轻声责道,“走路总是这般风风火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菩提面上一红,“我去找我娘娘。” 叶振雪深目瞧着她,“嗯。” 他有时候总是惜字如金,让她颇为费神。她瞧了瞧叶振雪身后,那是正阳宫的方向,“怎的从那边过来?我娘娘找你吗?” “嗯,问问你我这些时日相处如何。” 娘娘也真是的,找她问也一样啊,她仰着头见他好像兴致缺缺的样子,快要连话都懒得说了,“瞧着你好像不大高兴,”她咬咬唇,“在娘娘那里受委屈了?” 这时候正好一阵风吹过,有落败的花瓣落脚在她发髻上。叶振雪瞧着,没有伸手去拿开它,他弯唇笑笑,“无事,你这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见她点头,便道,“快去吧。晚了的话皇后娘娘就歇下了。” 菩提将信将疑,踯躅一下只能点点头,“那我去了。” “嗯,去吧。” 叶振雪站在廊子下,见她转身走开了才迈动脚步,方要抬脚便听见身后一阵错乱的环佩叮当,回头见正是那女子往他这边跑。见她宫裙长摆快要被踩在脚下,叶振雪蹙眉,“跑甚,慢些。” 菩提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手脚麻利地将腰上缀着的一枚荷包取下就往他腰带上栓,嘴里嘀咕着,“我最近迷上了女红,荷包就属这个绣的最好了,里面我放了醒脑香片,本来想自己留着的,想想还是你戴着有用些。”叶振雪经常伴驾太子,商讨政务,确实比她更需要提神醒脑。想到这个,她觉得自己真是太贤良淑德了! 那荷包绣了并蒂莲,针脚有点大,算不上精致。叶振雪垂眼看她,她比他矮一个头,尚稚嫩的女孩儿低着脑袋,发髻上的掐丝金花儿因为方才的跑动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翘一翘地不安分。菩提面上有点红,微微抿着唇,表情认真,两排睫毛小扇子似的忽闪。 “她也算是个孝顺孩子,只是可惜了。” 皇后的话言犹在耳。叶振雪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复又松开。他听见她说,“你带着还挺好看的。”菩提走远一些打量他腰间,笑得美美的,对自己的女红喜不自胜。 叶振雪掂了掂那轻巧的荷包,抬头,深邃的眸子里尽是银光闪耀的星子,对她勾起唇道,“关键是人好看。” 菩提捂着嘴笑骂他,“臭美!”言罢跟他挥挥手,“这会儿你可以走了。” 叶振雪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枚几乎没什么分量的荷包,看着她消失在廊子那端的身影,表情慢慢凝结,手上的分量好像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洋溢着朝气的笑脸还在眼前闪现,但那依旧不能改变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拖延症专业户和Kiki菇凉的地雷,鞠躬感谢!(*  ̄3)(ε ̄ *) 第17章 神经病 皇帝的寿宴操办的盛大,就连长平街上的平头百姓都抢到了宫中派发的些许喜钱。据史官记载,大越朝末代皇帝康景帝在他执政末期为自己举办了最盛大的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寿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进宫祝寿,皇帝端坐龙椅,教坊司乐仿百鸟齐鸣,届时彩袖翻飞,回弧旋舞,犹如一时间百花竟开。 祝寿词洋洋洒洒,宫娥婀娜,行酒、布菜从不间断,瓜形金盏、龙纹夹层银杯、葵形银碗,琥珀酒,碧玉觞,食如画,酒如泉,推杯换盏好不糜贵与热闹。宝津楼檐角高挑夜空,楼内金衣玉质歌舞升平,京师百戏、杂剧琵琶依次上演、贵族男子竞相蹴鞠领赏,五百童女共舞采莲舞,大越朝表面的平静下深藏暗潮汹涌,这一夜皇帝与众人欢饮达旦。 菩提在宴上与叶振雪打了个照面。叶振雪与其父还有叶家兄弟一起,他今日着装比平日庄重许多,墨玉冠束发,身上穿的竟是与菩提同样藕荷色的锦衣袍,腰间佩鱼、挂金玉,但让菩提欣喜的便是他依旧佩戴着那日她赠与他的荷包。 她抿着唇笑,仰头夸他,“今日竟俊俏了许多呢。” 叶振雪瞧瞧四周,大家都笑着离他俩保持着一定距离。他明明想笑却非得憋着,“这是哪家的女子不知羞,当众调侃男子。” 正说着常秉高唱“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跪迎皇帝,两人也不便再说话。叶振雪去那边入席之前,在她耳边悄声道,“筵后还请公主等一会儿臣。”言罢朝她一笑便走开了。 菩提自是高兴地应下了。 席间众多宾客都是无比尊贵的,外邦使者虽不比以往多,但贺礼倒也是不凡的,皇帝自然也是高兴至极。席间,东戴王献上的十名西域女子在宴上更是大放异彩,俘获了所有人的眼球,也因此皇帝下旨容东戴王在京多留些时日,可参加过秋猎再行回归封地。 东戴王身份不凡,年轻又英武。宴上年轻女眷很多,而东戴王百里恒自然就成为了闺中女郎们目光的焦点。菩提虽有婚约,但终归也只是个年轻女孩儿,对于俊美的异性自是也喜欢多瞧几眼。将百里恒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还不忘在心中品评一番,俊是俊,英武也是英武,但桃花太重,女郎们都喜欢他。想想还是叶振雪要好一点,虽然爱使小性儿,但没那么多女郎争着要嫁他,对于这点她是相当欢喜的。 方要将目光收回,便瞥见叶振雪深目正看着她呢。菩提咧嘴一笑,两排糯米粒一般的贝齿微微露出,两腮的梨涡浅浅的,竟有些可爱了。叶振雪眼里尽是无奈。 百里恒与周身的众位大臣推杯换盏,交际相当圆滑。尽管不曾抬眼望去,但皇后身边那个女子看了他多久他自是心中有数。抬首饮酒时的唇角都是弯的,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小丑八怪! 菩提是饮了不少酒的,宝津楼这边灯火辉煌,夜空中火树银花开遍。这会儿被风一吹,感觉酒气散了不少。叶振雪说让她别急着走,她从宝津楼出来便也不着急回寝殿,把宫婢打发在远处候着,一个人坐在廊下吹风。虽入秋,但还不算冷,这会儿喝了酒更是热气上涌,吹吹风儿倒是舒爽许多。 她头靠在抱柱上,今夜没有月光甚至连星子也不曾见着一颗,倒是宫人点燃的烟火夺了今夜的花魁之名。来来回回的宫人见着帝姬在这边打瞌睡,不敢弄出声响扰了她,便绕道打另一边的廊子走。秋风时不时地掀起夜下人的绫罗广袖,她就那么靠在那里迷糊了一阵儿。 忽觉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肩上,菩提睁开眼,“你出来了啊。”回头却见一金玉大带横在自己眼前,那上面没有佩戴她的荷包。讶然抬首望去,宫灯照耀下,只见那人眉目飞扬,嘴角笑意盈盈,却不是叶振雪,竟是近日的焦点——百里恒。 菩提站起来,虽然他祖上乃是外姓封王,但是按辈分她却是勉勉强强要喊百里恒一声王叔的,这是百里恒来京时二皇子告知她的。 菩提跟这位东戴王没有搭过腔,虽然惊讶,出于礼节还是规规矩矩地喊了声:“王叔。” 百里恒听了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这般形象叫菩提一头雾水,“王叔笑甚?”我叫错了吗? 百里恒叉着腰,笑得肚子疼。这个丫头真是每回见了面都能让人苦笑不迭,百里恒眉目开阔,面上笑意毫不掩藏,“小丑八怪不仅长漂亮了,竟也变得如此识礼了吗?”大掌拍着她的肩头,“幸甚,幸甚!” 菩提觉得这人手劲儿大得几乎要把自己戳到地下去,对他这种奇奇怪怪的举动有些反感,微微蹙眉,他怎的上来就骂人? 见她又像小时候一般对自己不满,百里恒撸了袖子,浓眉一扬,将小臂伸到她面前,“还记得否?” 两排浅浅的小疤,看起来像牙印,她皱皱眉。 她指指自己,疑问,“我咬的?”她原本是随口瞎胡说的,却见百里恒将袖子放下,嘴上挂着得意,“可不就是你!”说着两根手指就朝菩提下巴伸过去。 菩提闪躲不及,正巧被他抓了个正着。 她怒,“你作甚!?”一把将这个莫名其妙的东戴王拍开。 百里恒依旧插着腰,打量着她,嘴里啧啧地说,“想不到小时候那么丑,长大了却变得这么漂亮。怎么样?陛下赐婚了否?”百里恒摸着下巴上新蓄的小胡子,朝她一挑眉,“没有的话本王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真是大半夜跑出来一个失心疯! “我跟你很熟呀!?”菩提瞪他一眼,径自跨过廊凳就要走开。 百里恒啧一声,连忙上前拉住她,“你站着,当真不识得本王了吗?本王是坏夷啊!” 曾闻百里恒是战场上打磨出来的,诗书不喜,却是个响当当的领兵好手。百里恒这人,当你一打眼瞧过去的时候觉得人模人样的也算英武不凡,可这会儿她跟他说了不过几句话,却觉得此人粗鲁至极!说话粗声大嗓门,还喜欢对陌生女子拉拉扯扯。 那边的银钏儿等宫婢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露头一瞧,哎哟,竟是东戴王跟自家主子起争执了。她们人微言轻,说话不顶用,还是赶紧找人去吧。银钏儿扭头儿就往宝津楼跑。 菩提欲从他手里扯回自己的胳膊,“我管你是好姨还是坏姨?你先放开!” 无奈百里恒饮了酒,臭脾气上来就当成在自个儿家了,变得不依不挠,“你这人怎的这般没记性?本王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本王是何道理?记不起来不许离开!” 菩提真没见过这等无礼之人,简直混账王爷!闻到他靠近时度过来的酒气,气得她可劲儿跺脚,“你放肆!” 正当两人争执不休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将菩提一把夺过。 百里恒一愣,抬头却见是方才寿宴上打过照面的叶振雪,“何意?” 日后少不了要与此人合作,不能得罪了他。叶振雪面上挂笑,“王爷想必是饮多了酒,竟将扶醉公主当成了宫娥。” 百里恒这才清醒了几分,方才确实失礼。可还是有些不甘心,他鼻子里嗯了一声,转眼又去问菩提,指着自己,“本王,坏夷,你,丑八怪,想起来了?” 神经病!你全家丑八怪! 方才被他拉得狠了,菩提胳膊生疼生疼的,一阵恼怒,转过脸去不稀得搭理这个疯子。 叶振雪将她的手牵在手中,皮笑肉不笑,“王爷还是快些回宝津楼吧,方才陛下还问起过您。” “是吗?”百里恒狐疑,目光掠过他们广袖下相牵的手,轻叱一声,你当本王是傻子?不过他究竟是没说什么,还是回了宝津楼。 见他走远,叶振雪才将菩提拉至眼前,见她眼眶泛着微红,脸上敛了笑,揉揉她的两臂,“怎会与他起争执?” 菩提快郁闷死了,看他一眼,摇摇头,“不知。我都不识得他,如何来的争执。” 叶振雪微深的眸子,眸光明灭不定,不知在想甚,一晌以后,“此事不宜告知陛下,交给臣吧。” 菩提点点头,依旧苦着脸搓了搓手臂,“痛死了。”百里恒从小尚武,手劲自然大得很,抓她还不跟抓小鸡崽儿似的? 叶振雪将银钏儿取来的披风接过,给她系好,“走吧,臣送公主回去。” 两人边走边说。 “你叫我等你,所为何事啊?”就为了把我送回去啊? 叶振雪似乎愣了一下,“正是,今夜闲杂人等众多,臣觉得还是亲自送公主回寝殿为好。”左手将握着的物什往袖中掩了掩。 好吧,这样的话,菩提也还是开心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称心这个未来郎君了。 百里恒已经有近十年没有回过京都了,十年前随他父王回京述职的时候与赵菩提见过一面,不过那时菩提也不过才四五岁光景。还是小童的菩提因为贪玩儿摔了跤,摔得有点狠,脸上去了一大块皮,结了痂,瞧着确实不太好看。加上着了凉,又流着鼻涕,看在百里恒眼里,这京都的公主怎的恁丑? 私下里他叫她小丑八怪,菩提被糖瓜儿粘了牙,回嘴一句:坏人。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成了坏夷。后来因为百里恒笑话她,她说不过,气鼓鼓地把他狠狠咬了一口! 两人就在十年前打过一架,过后各自长大了谁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混账事?也就是百里恒被她咬狠了才记到现在,还有京都的帝姬真的不好看。 百里恒端着酒杯,嘬着牙花子,暗搓搓地想:嘿,这丑八怪也有变成大美妞的时候!就是可惜她有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百里恒终于出来了!难为亲妈我写了这么久。<( ̄︶ ̄)> 第18章 自有用 晚间叶振雪亲自将菩提送回斓月宫,沿路宫灯花样百出,整个皇宫斑斓五彩。走远了尚能听闻宝津楼传过来的声乐之音。叶振雪没有放开菩提的手,他牵着她一路慢行,微凉的风吹走浑身的燥气,倒是舒服之极。 菩提对难得的片刻宁静珍重的很。但她明显感觉到叶振雪跟宴前相比,现在好像多了些心事。 她随着他的步伐,片刻之后,拉拉他的袖子,“喂……” 叶振雪不理她,眼睛也不知看着哪里,牵着手中的人依旧走他自己的。 菩提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鼓鼓腮帮子不大乐意,自讨了个没趣。忽然记起小寒山那次,她跟陈伯夷多说了几句话,叶振雪就晾着她不理人。心里一紧张,微微抬眼,偷瞄几眼,还好,脸色不像那日那般生人熟人勿近的冷冰冰。菩提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安分下来,暗道,今夜不宜与叶家公子谈天!闭嘴不言最好。 银钏儿等宫婢远远地跟着不出声,叶振雪心里想着其他事,加上一整天的忙碌,现在他懒得做什么。走着走着,菩提竟打起了呵欠。 嘴巴张成一个圆,右手捂着嘴,呵欠正打得欢实,抬眼一瞧,唬了一跳,“你干嘛盯着我看?”百里恒突然出现我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振雪抿抿唇,长眉皱着,“臣在想,公主今日怎的不理臣了?” 菩提无语,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方才见你好像在想事情我便没有打扰你。”还有,我平日话很多吗难道? 叶振雪生的一双好眸,总是让人看不透。前一刻他可以无理取闹一般透过黑黑的眼珠看着你,给你冷板凳坐;而转眼间他却变得深沉,你望着那一双眼睛,就好像被吸入了深潭一般。 叶振雪在夜色下,灯火中,一双眼睛格外黝黑神秘,菩提禁不住他瞧,用手指轻轻地戳戳他的手背,“你犯什么傻?” 许是夜色迷人,亦或者是灯下人令他迷醉,反正叶振雪将她拉过来抱了,沉重的脑袋搁在她的瘦肩上,昏头巴脑地,许是喝多了。 杀才,叶振雪暗恼! 就在叶振雪暗自恼怒那些灌他酒的人的时候,菩提却双手攥着他的前襟羞红了脸。她想推拒他,这么多人在看呢你…… 所以,这两人有时候是不在同一个思维层次上的。 也不知磨蹭了多久两人才分开,反正第二天就有宫人在私下里说小话,“听说扶醉公主与那个庶子驸马恩爱的很呐,昨夜当着斓月宫宫婢的面儿,两人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哟,是吗?” 宫人在宫中生活自是枯燥,但凡有些话头儿,都是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浣衣局那等做苦力的地方都能听到点走了样儿的八卦。 东戴王爷百里恒居于宫中的储贤居,早上拿着盐水呼噜呼噜漱口的时候,听见两个蹲在门角儿上闲磕牙的小黄门如是说。嘿,百里恒一乐,小丑八怪还有这等桃色事儿? 本想问他们说个详细的,不想,说话急了,“咕咚”一声,将早起的刷牙水咽进了肚子里。 百里恒暗骂一声,奶奶的!索性没了兴致,进屋吃早膳去了。 远道而来的贵宾都被安排在京都住下,这日皇宫内侍们忙的手忙脚乱,连个吃饭的功夫都是省出来的。皇宫大内各管事的最近都肝火旺盛,宫人们谁也不敢做错事,免得领板子吃。 太后如今年纪大了,深居简出,几乎已经不问事了。百里恒去见了太后,十年未至京都,太后都认不出来他了。与太后老人家请了安,问了好,百里恒便从太后宫里退了出来。 此刻他一人于宫中行走,目光所及之处,一派琼楼玉宇,檐脚高翘,巍峨耸峙,亭台曲水,水榭妍丽,守卫重重,美女如云,勾心斗角,掌万民生死,唯一人至尊…… 这就是皇宫大内,天子居住的地方…… 百里恒想到皇后,他的目光由浅及深…… 菩提与二皇子在钓鱼台对弈,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还偏偏无事爱装风雅。方才还在这边的三皇子愣是被他俩罕见的棋品气走了,当下这两人正为一子争执不下。百里恒正巧经过,听得垂柳之后的争执声,像是赵菩提。一扫方才的深沉,心里一乐,浓眉上扬,沿着小道循声而来。 “本王当是谁呢,原竟是你们兄妹俩。”百里恒扬声一笑。 百里恒与二皇子赵元贞年纪差不多大,都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百里恒比之赵元贞稍大一些罢了。他虽是王,但赵元贞是皇子,什么王叔不王叔的,要是他祖上不挣功不封王,这会儿他百里恒是谁,在哪个犄角葛拉蹲着也没人知晓。 二皇子对他像是对待同龄人一般,“来来来,你我二人弈一局,这丫头忒会耍赖。” 百里恒瞧她一眼,三两步跨上台阶去,大咧咧地坐在菩提身旁,“我哪爱这个呀?还不如再来几场蹴鞠。”用折扇捅捅身旁的不说话的菩提,“公主你说是不是?” 菩提胳膊上昨晚被他抓的地方,今早起床一瞧泛着青紫,本就对百里恒有气不想搭理他,还敢来招惹她! “王爷是不爱下棋,还是不敢下棋呀?” 手里捏着一枚黑子把玩,挑衅地看着旁边的百里恒。百里恒是谁呀,多次上战场,百战百胜的将军,他闻言,勾着嘴角对菩提轻哼一声,“虽然你用的是激将法,但是,本王还真就决定受你一激了!” 话音刚落,二皇子赵元贞与赵普提对视一眼,二人略一眨眼,阴谋达成。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赵元贞耍赖,赵菩提帮腔儿,王爷百里恒被这兄妹俩欺负到差点连裤子都输了。 高雅的对弈在这里变成了赌博,王爷的佩玉、扳指、折扇,几局的功夫儿输了个精光。 百里恒最后尥蹶子不干了,横眉竖目,“你们兄妹俩简直就是一对儿无赖!!”这会儿他简直怒火中烧,这要是他手底下的兵,先拖出去打上一百军棍!可眼前这两个不能打不能骂,还不准他泻、火!百里恒习惯性的欲拿扇子狂扇风,一模手边儿,才发觉赵菩提正拿着他的折扇慢悠悠地扇风,还拿一本正经的眼神儿看着他,“王爷您在找何物啊?” 妈的!百里恒暴走。 菩提捂着嘴与二皇子抖抖索索笑作一团。 赵元贞嘴里衔着根草梗,一本正经地责备她,“日后切不可这般作弄人了,他好歹也是个王爷,丢了面子不大妥。” “是…谨遵二兄教诲。”装正经,谁不会呀?菩提吭吭哧哧地笑,根本停不下来。 二皇子掀掀眼皮子,“唉,跟你说真的,别去招惹他。这人不是什么善茬。”能把东戴整治地服服帖帖的一个人,岂是单纯一介武夫?眼下东戴一方繁荣富庶,兵强马壮,如此气势汹汹怕不是好事。 菩提讶然,眨眨眼皮子,“记下了。”今日作弄他纯属巧合,不过确实解气,一来二去两人打平了,日后见着他躲着走便是,这有何难。 二皇子伸手过来,胡掳一番她的头发,“乖。” “你又这样,我的发型!” “今日怎么不见那个谁?”赵元贞闭着眼问。 “他呀?”菩提眼睛一亮,“诺,那不是来了吗?” 赵元贞怒,丫进宫也太勤快了点吧?! 二皇子与叶振雪互不对付,赵元贞觉得此人心术不正,靠不住!叶振雪觉得赵元贞是他走在路上遇到的一块绊脚石!针尖对麦芒,能和谐了才怪! 昨晚分离时,菩提提出要吃宫人说起的鱼兜子,那东西就是宫外大街上小贩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的民间小吃,鱼肉加鸡蛋和着面粉做成的丸子。她没见过,特别想吃吃看,宫外的东西就是那么吸引人。叶振雪无法,不敢带多,只得带了一点进宫来。 二皇子嘁了一声,“那玩意儿能吃吗?”说完也不看叶振雪的脸色,头也不回,拽拽地走了。 叶振雪抖抖心情,不受他影响。菩提拿在手里闻了闻,是宫里没吃过的味道,“很香。” 秋虫鸣叫,抖落了一身秋凉。 叶振雪踩着满地月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推开了聚贤居的殿门。 “叶公子可是来的不太守时啊。”百里恒转过身来,依旧眉目飞扬,只不过眼角眉梢多了些成事者的精明。 叶振雪不理会他,径直坐了下来,“不知王爷考虑的如何了?” 这里的宫人都被遣散了,只余百里恒的心腹守在边上。 “叶公子先用茶。” 叶振雪用折扇一推,“不必。” 百里恒笑笑,不在意他的冷漠,仿佛漫不经心似的,“本王得了些小道消息,不知真假,听说叶公子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 此言一出,叶振雪一瞬间变了脸色,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盯着百里恒,嘴角勾起凉薄的笑,“王爷如此诋毁当今皇后,就不怕皇后知道了怪罪吗?” “明人不说暗话,结盟之前本王总得把握点有用的东西吧。”他瞅他一眼,饮口茶,“本王又不是傻子。” 百里恒没有放过叶振雪方才一闪而过的反应,就知道手底下的人送来的消息是真的,叶振雪果真是皇后与其前夫生的儿子。 “那你与丑八怪岂不是兄妹?”百里恒啧啧两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临近期末,有些忙,大学期末大家都懂得,一学期的事情都赞在这三周了,所以接下来的更新沐子大概要随榜了,等不忙了就恢复日更。别的不多说了,就请多多支持沐子吧/(ㄒoㄒ)/~~,么么哒 第19章 獠牙兔 一想到他俩是亲亲的兄妹关系却还要成亲,百里恒笑得幸灾乐祸、花枝乱颤,直到叶振雪的眼神儿刀子般撇过来,百里恒才假装着咳嗽两声,收敛一些,可嘴角的颠笑却是怎么都收不住的。 “叶某的事不劳王爷费心,王爷只要做好分内事就可以了。”叶振雪对此人极度不满,若不是碍于皇后的面子,他定不会前来。就算没有百里恒他一样能成事,只不过多走些弯路罢了。叶振雪轻哼。 百里恒倒是不介意他的态度,皇后的儿子嘛,脾气该有些,性子也该傲些。“哗”一声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着,睥他一眼,玩味道,“此事关乎本王的切身利益,岂能不关心?” “哦?叶某从不知自己的私事还关乎王爷?” 百里恒挑眉直视他,随即嘴角弯了个弧度,“事成之后你待如何处置她呢?哦,本王记性不太好,他是你的嫡亲妹子,公子当然不会要她的命。” 叶振雪深目微凛,他好像知道此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百里恒开口, “事成之后,将她给了本王如何?放心,既是当今的嫡亲公主,本王自会善待于她。公子也知晓,本王至今未立正妃,公主若是嫁过来这妃位自是公主的无疑。” 娶赵菩提,百利无一害!若是让皇后母子夺位成功,那他既有公主在手又何患皇后会对他过河拆桥?若是他百里恒御极,那么皇后与叶振雪命运如何还不是全凭他发落?再说……百里恒一笑,那丫头多年不见出落得如此标致,养在身边他也不亏不是? 百里恒的算盘打地啪啪响,却没想到叶振雪冷笑一声,“她的事叶某自有主张。总之,事成之后少不了王爷要的好处便是了!叶某告辞。” 叶振雪脸上面无表情,腔子里其实已经想杀人了。 百里恒一愣,眼见着叶振雪翻飞的袍角消失在眼前。呵,还没当上皇帝呢,居然就开始对他颐指气使了!百里恒眼睛里的笑意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长的沉默。他只能说皇后是个胆子比男人还熊的女人,她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与前夫生的儿子养在太师府上。叶仲这个可怜的老头子,自己的儿子早在多年前就被杀了,他毫无知觉就罢了,居然把仇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了九年! 百里恒将手垫在脑后,身子向后仰着,优哉游哉。他得出一条真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子。嗯,皇帝老儿就是吃了这个亏。皇后…是个长了獠牙的兔子啊…… 看看自己胳膊上那两排浅浅的牙印儿,他轻笑一声,就算赵菩提是长了獠牙的小兔子,他自问有信心更有魅力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菩提泡在浴桶中,热气蒸得她昏昏欲睡,忽然连续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把自己给惊醒了。 银钏儿连忙拿了衣裙进来,“公主可是着凉了吗?”试一下水温,没那么热了,“公主这就起来吧,水凉了要生病的。” “嗯。”菩提困意上来,拿过巾枳将自己擦干净就拱进衾被里好眠去了。 秋猎那日,旌旗猎猎张扬,鼓声擂擂,马蹄如雷鸣,安静的皇家围场迎来了不能平静的日子,浩浩荡荡的队伍涌进围场。 皇帝体衰,已经经不起这样剧烈的活动,体力大不如从前,想必连拉弓的力量都减了大半,果真是老了啊,皇帝突然黯然。他是个爱面子的人,由此便下旨:第一猎由皇太子元杰代朕执行!待太子赵元杰一箭射中一头成年梅花鹿,围场上鼓声震天。 而皇太子赵元杰因着开了个好头儿,得了皇帝父亲的夸奖正春风得意。其他的几位皇子,心中各有计较。秋猎是皇家一宗大事,参与人数众多,此次东戴王百里恒也在其中。此刻他与叶振雪并驾齐驱,观看着皇太子的首场射杀。百里恒眼角余光瞥了面无表情的叶振雪,嘴角便带上了散漫的笑。 菩提与宝怡、宁福帝姬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菩提瞧见那人一身窄袖玄色劲装,骑坐在马背上,挺拔的身材一览无余,只留一个侧脸却英武万分。狐狸式的叶振雪看多了,偶然一次变得如此飒爽,竟叫她移不开眼了。正瞧着呢,冷不丁儿地被他回头逮了个正着,只见叶振雪冲她微微一笑便又重新转过头去。 菩提眨眨眼,欢喜不已。正在这时,叶振雪身边的百里恒,回过头来,冲她一挑眉,对了个口型,“待本王给你抓只兔子玩儿!”随即笑得花见花开,人见人爱。 菩提愣了,他何时与自己这般好了?她回头看一眼宝怡与宁福还有惠洁长公主,见她们都盯着场上欢呼呢,原来真的是跟她说呢。正在她纳闷儿的时候,百里恒复又挑眉,“不用看了就是你,长獠牙的小兔子!” 扶醉帝姬终于怒了!撇过脸去,再也不看那个疯子王爷。 大越的皇家秋猎,男子狩猎,女子可在外围观看。卞琳等女郎自然也在观赏之列,只不过身份有差,自是不能同帝姬坐于一处。帝姬位于看台之上,大臣家眷只能在下首的位置落座。 卞琳与光禄大夫之女郁绣坐于一处,但是卞琳的眼光并未落在太子身上。她一早便瞧见了身着绛紫窄袖劲装的那个男子,光看背影便觉那人伟岸不凡,正瞧着,不想那人却突然转过脸来。卞琳心中蓦地一动,百里恒生的英挺,又多年浸淫在军中,自然与一般贵族子弟有着不一样的味道,百里恒肤色微黑,面上棱角分明,加之今日又着了狩猎劲装,他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冷冽在其中,卞琳心动不已,唯有这样的男子才能让她倾心。 突然百里恒朝着她这边笑了,卞琳激动万分,面色都红了,却发现那位王爷说话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上首的扶醉帝姬,心中不禁一阵失落。百里王爷乃云端之人,自己又与太子有婚约,他如何能瞧得见自己呢?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待百里恒转过身之后,卞琳盯着他的目光便再也移动不了半分。一旁的郁绣本与太子有些瓜葛,她不待见卞琳,瞧见卞琳的目光似黏在了百里王爷的后背上一般时,她不屑看了一眼卞琳,就因为她有个丞相爹,所以自己就只能屈居在她之下?要是让太子知晓她对着别的男人痴迷,即便她成了太子妃,那也是个不受宠的妃。只要自己再多加努力,早晚太子还是她一个人的。 一个时辰内谁猎得猎物有分量,皇帝有赏。转眼间,围场中的男子纵马入林,一时间林中鸟雀惊起,小动物四窜。而男子们对那些小型动物并不关注,他们想猎杀的是更加凶猛的,这是证明他们力量与魄力的时候。 偏偏百里恒射穿了一只雪兔的耳朵,他将那兔子提起来的时候笑得好不得意。叶振雪古怪地看他一眼,转头纵马进入林子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不理我我也更…╭(╯^╰)╮,下一更在周一凌晨。 第20章 少造孽 话说上一章,百里恒逮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他将那雪兔捏在手中,对着那兔子龇牙咧嘴一通,兔子兴许也觉得这是个神经病吧。 此时叶振雪早已没了踪影,百里恒将兔子往马革袋子里一塞,夹了马肚子就往密林深处行去。 不断地有人拖了猎物从林中打马回来,皇帝高兴之余个个论功行赏。半个时辰之后,二皇子也回来了,他收获颇丰,山鸡野兔射了不少,远远地朝着菩提这边的几个帝姬挑眉:你们有口福了。 宝怡跟宁福笑得欢,菩提不无担忧地朝皇帝那边望去,果不其然,皇帝爹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皇帝瞪眼瞧着马上提留着野味儿的二儿子,叫你来打猎,你小子还真给老子当起猎户来了!抓只野鸡回来堵谁的嘴呢?!但是碍于场面皇帝没有骂出来就是了。倒是这时候四皇子给他长了脸,收获不少,尤其是他猎了头成年的雄鹿回来,瞬间转移了皇帝的视线。那只雄鹿犄角犹如枝杈,长得甚为壮实,二皇子的山鸡野兔与之一比,确实寒酸的不能再寒酸了。 但是赵元贞不在乎,朝着菩提耸耸肩:谁在乎那个! 菩提无奈,她这个兄长有时候就喜欢这样任性。只是不知道叶振雪怎么样了,进去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也不见他出来…不禁眼巴巴地注意着林子的动向。 叶振雪早先追着一头灌丛野猪到了现在的位置,瞅准机会,拉弓、射箭,野猪便再也逃无可逃!叶振雪下马方要去将战利品收拾起来,却在这时林子中传来一阵异样的抖动。就在这时,他发觉林中异样的安静与突兀的沙沙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坐骑一阵不安,四肢蹄子原地打转,不停地喷着响鼻。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的嘶鸣,叶振雪心中一惊,立即翻身上马,射死的野猪留在原地。 不少狩猎者已经按时回到了原点,唯独太子几人仍旧不见踪影。大家等得好奇又兴奋,不知太子会带给众人什么样的惊喜,尤其是太子的生母,那手中的丝帕片刻不停地擦着面上的细汗。叶振雪也没有回来,眼见时间就要过去了,菩提手心捏着帕子,不由得替他一阵紧张。可眼前的林子除了沙沙的风吹树叶声便再也不闻其他声响,不知为何菩提竟有些害怕。 她侧过头去问宝怡帝姬,“阿姐,这林中应该不曾有凶猛野兽吧?” 宝怡还不及开口,长公主赵绮笑意盈盈地转过身来,“此乃皇家林苑,常年有军士看守,阿姐听伯夷说过,真正的凶物是不允许被放进来的,菩提可放心,准驸马安全得很。” 菩提这次放了心,朝长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长姐说的是。” 宝怡在一旁羡慕地开口道,“长姐与陈驸马的感情真好,陈驸马连这种事也同你说。” 赵绮以帕子捂嘴笑笑,看一眼菩提,竟有些羞涩地道,“他就爱说些有的没的……” 陈伯夷与长公主的感情好不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闻得林间传出来的那接连的几声虎啸之后惊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为什么围场里会有虎!? 叶振雪还在里面! 菩提呆住了,她的面前一团乱,只听见有人在喊“护驾!护驾!”禁卫军们一队一队快速往来,她听见有女子的喊叫,还听见有人大喊“太子还在林中!” 可是有谁能发现她的叶振雪也在林中?! 菩提几乎是毫无意识地纵身跃下高台,踉踉跄跄地想要去找人救他。二皇子一把将她拉住,急道,“你乱跑什么?”却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菩提!?” “二兄,他还在里面,叶振雪还在里面。有虎,那里面有虎……” 赵元贞叹口气,将她半抱半拉到安全的地方,安慰她,“叶振雪命大得很,死不了!”话音刚落,又是接连几声老虎的怒吼响彻林间。一瞬间林中惊起的活物不知有多少。 菩提害怕极了,万一,万一叶振雪……她一想到叶振雪从此丧生虎口,她就…她就怕得喘不过气来,“二,二兄……” 赵元贞眉头一拧,抓起□□与箭矢就要跨上马去,“别怕!二兄去瞧瞧。”皇家林苑怎么会有虎出没?太子没有出来,这虎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二兄,二兄…”紧追几步,赵元贞却已经纵马深入林中,而菩提也被拉了回来。所有人都慌乱了,皇帝大怒,林苑守官被抓来问责。 菩提满脸惊怕的泪,宝怡将她强按在怀里生怕她乱跑。 皇后呢,皇后早已没了平日的镇定。她差点失了凤仪,亲生儿子可能遇险,而她只能惨白着脸求皇帝增派人手入林救人,甚至还不能有过度的感情流露。 本是欢喜的秋猎,此时却变成了人间地狱。叶太师纵然与四子不亲,但那依旧是他的骨血,此时也是焦躁不安。 林中有两虎,马已经受惊,叶振雪将太子护在身后,太子不能在此时此地死。赵元杰活着走出这里他叶振雪就会无事,若太子命丧于此,皇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放了他。若是被某些人利用此事做文章,说不定他还没发难,命就已经没了! 纵虎之人是谁,目的为何?他一概不知,所以一切不是按照他的计划行走的意外他都要杜绝!大虫赤红着铜铃一般的双目,极具穿透力的獠牙一张一合,伴随有涎水流下,巨大的虎爪踩踏着林间草木一点一点从密林中现出全身。其中一只眼睛已经受了伤,但明显地它已经完全被激怒,不停地嘶吼。 百里恒躲在高树之上,怀里还揣了那只雪兔子,他一边给兔子包扎耳朵一边暗自惊讶:叶振雪这厮身手不错啊!那头虎的一只眼就是被叶振雪用短刀扎瞎的。就在他看戏看得正起劲的时候,背对着他的叶振雪大声道,“你还要看戏看到何时?还不快下来帮忙?!” 百里恒耷拉下眉毛,摸了摸兔子毛,“你要乖乖的哦。”说罢,叹一口气,借着牵连的枝杈跃下树冠。 太子赵元杰这才发现原来东戴王也在这里。 林间两虎嘶吼,伴有马鸣不停,惊得动物四处逃窜。一番龙争虎斗之后,密林深处,终于重归于平静。 当禁卫军们将两头雄壮的老虎运出林子时,菩提终于将憋了很久的眼泪哗地一下子全部流出来了,她真的吓惨了,在见到叶振雪从林中出来的时候,她的腿肚子都还是颤抖的。 太子武力并不如叶振雪以及战场上摸爬打滚过的百里恒,相反他被二人护得很好,除了些擦伤,并无大碍。倒是叶振雪在单打独斗时被猛虎当胸险险地拍了一爪子,好在没有拍结实了,但估计内伤不轻。 几百军士进入林间搜寻,确认不会再出现不该出现的猛兽时,所有人才安顿下一颗提着的心。好在太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林苑守官这才求得待罪立功的机会。 谁也不知道猛虎是如何进得林苑的,众人私下里纷纷猜测。 菩提这次是真的惊吓大发了,众目睽睽之下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叶振雪的腰身嚎啕大哭!叶振雪被突如其来的分量撞得胸口疼,一阵咳嗽。 菩提的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我以为你死了,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良久,叶振雪的神识才从方才那一场血斗中解脱出来,紧紧箍在身上的这一份温热的重量,竟让他生出了些许温暖之感。他伸出双手揽住她的腰身,她哭得厉害,浑身都在抖,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他轻声问,“你就这么喜欢我?”声音太小,周遭的杂音太多,她自己哭得不能自抑,自然不会听到他说什么。 叶振雪望向高高在上的母亲,只见她此刻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情,只是…为什么你没有哭,她却在哭? 远远地,陈伯夷看了一眼这边,悲喜不辨,很快便随着二皇子处理后续去了。 只是有人却不不喜欢被人忽视的感觉,百里恒腰上别了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斜靠在结实的围栏上,使劲儿咳几声,“咳咳…你们也太过分了,这还有个功臣呢!凭什么光抱他不抱本王!本王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菩提哭够了,用广袖抹抹脸,从叶振雪的怀里露出脸来,对形容同叶振雪一样狼狈的百里恒说道,“菩提替斡流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这是发自真心的感谢。 叶振雪不理百里恒的夸大其辞,他低头打量着菩提,只觉得她哭得像只花猫。感觉到贴在身上的那一点温度离开,叶振雪有些不高兴,微微用力将她揽了回来。嗯,身上挨的那一爪子委实不轻,胸口有些痛。靠着软软的她会好一些! 百里恒见她一本正经地与自己道谢,倒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其实他哪真的是叶振雪的救命恩人,不过就是方才相互合作的默契罢了。 菩提听说他胸口有伤,此时止住了哭正打着嗝,抚着叶振雪的胸口轻声问,“先去找太医瞧瞧吧,要是拖严重了可怎么好…” 百里恒拍了一巴掌腰间袋子里那不安分的兔子,暗道:妈的,本王有点不爽啊! 百里恒临走前,瞪了一眼叶振雪,“你少造点儿孽!”言外之意就是提醒他:小子,你怀里抱的是你亲妹子!扭头离开的时候,暗骂:妈的,皇后也太特么的舍得下血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沐子昨晚上忘记放存稿箱了,今天刚起起床才想起来还没更新,抱歉抱歉啊… 第21章 不稀罕 没过多久叶振雪就被菩提拉去看太医了,内里的伤不能小视,菩提对他的伤还是很重视的。 陈伯夷从皇帝的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她扶着叶振雪离开,不禁失落与心痛齐齐涌上心头。他们的感情似乎真的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好。他一直站在原地,头顶着金乌,脚下的影子短小而又孤独。如果他们不曾发生过那些阴差阳错的误会,现在恩爱的应当是他与她才对。 脸上的表情一时没有隐藏,泄露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长公主赵绮迈着莲花步子过来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们感情不错,虽然叶振雪是个庶子,但胜在他真心待她,她也算是找到了个好归宿。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倒是我……” 陈伯夷看着眼前高贵出身的妻子,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嘲讽的表情,“这还要感谢长公主,不是吗?”赵绮怒极,她本是他的妻子,可陈伯夷从来都只是称呼她为长公主,甚至连一次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赵绮有时候都怀疑他还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吗? 赵绮猛然抬起的手掌狠狠地掌刮在了陈伯夷细白的侧脸上,直至一声脆响消失在茫茫围场中,赵绮才醒悟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想道歉,可是她是公主,皇家的颜面不允许她低头,即便是自己的丈夫。 陈伯夷没有躲,生生的受了她一巴掌。白净的侧脸立马浮现出红红的手指印,可是他却笑了,笑得赵绮心惊。她听见他说,“打得好,打醒我的愚蠢,当初竟然真的相信自己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混账事!生生地错过了她…好啊,打得好啊…” 陈伯夷失魂落魄地离开,他心里痛的始终是无意中知道了真相后的悔恨与不甘! 周遭有随行的宫人,大家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但是纷纷伸长了耳朵,赵绮此时心里又羞又怒,“胆敢说出去一个字,你们的狗脑袋就别要了!”说完甩袖离开。 赵绮走得急,环佩叮当作响。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永远不会有人懂,满心的委屈与泪水与谁去说?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而陈伯夷自从知道了她当初的所为之后便再也不同她睡在一张床榻上,流连勾栏比从前更甚。赵绮恨死了,可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就算重新来过,她也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那样做。 秋猎最后还是没有取消,只不过戒备更加森严了。 天色暗下来,各大行帐都掌了灯。叶振雪躺在帐中的榻上,身下垫了厚厚的棉被,刚刚吃了药,嘴里苦涩难当,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就是有点脾气上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嘴,还是菩提好说歹说才捏了鼻子几口灌下去的。菩提自己也生病过,她喝完了那些苦哈哈的药汁以后董姑姑都会给她甜一枚蜜饯。趁着放下药碗的空当,菩提学着董姑姑的样子把蘸了蜜的梅子送进他的嘴里。 托着腮笑眯眯地讨好问,“这会儿是不是就不苦了?” 叶振雪鼻子里嗯了一声。 菩提心想:啊哟,这脾气大的,又开始使性子了。 叶振雪看着她就来气,索性闭了眼不理她。菩提耷拉下眼,满心苦恼,又把他给得罪了,他不理人她就不知道该说啥,咋办? 帐子里的烛火静静地燃,宫人都遣出去了,没有人说话,只有口中慢慢晕开的甜意和两人的呼吸声。叶振雪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张嘴说话,不禁更生气了,一生气胸口就疼,胸口一疼他就开始咳。 菩提连忙手脚勤快地上前给他抚着胸口顺气。 叶振雪瞥她一眼,菩提刮刮鼻子,打哈哈,“那个…爹爹今日给了你好多赏赐呢,是吧?”只听见叶振雪叹了一口气,她连忙伸开手掌放在他嘴唇边上,“要吐核吗?吐我手上吧,我不嫌弃你。” 叶振雪顿时觉得自己内伤更重了,将梅子核吐出来自己扔进方才的药碗里,冷声道,“公主请回吧,臣累了。” 菩提听见他开口赶人了,心里也是有些委屈的,但是碍于他今日为了救大兄受了伤,她便不发作,免得把他气着了。叶振雪当真是躺下了,菩提站在榻前,良久,才喃喃道,“我不是都说了吗,那兔子我叫人给他送回去了。” 下晌,就在太医给叶振雪切脉的时候,百里恒把菩提叫了出去,他说话没个正经时候,但是手上提溜着的兔子倒是可怜又可爱。百里恒把兔子扔进她怀里,“给你的。”说完扭头就走了。当时菩提是过来看顾叶振雪的,也没想别的,就抱着耳朵上有伤的兔子回来了。哪里想到,叶振雪一瞧见那兔子就使起了性子,整个下晌都没哄好。 叶振雪是真的生气了,怪道呢,他就说百里恒入了林子什么都不干,先抓了只兔子是什么意思,弄了半天是存了这么个心思!偏偏她还收下了,他能不生气吗?百里恒这人看着不着调,可心里精明着呢,之前他就开口跟他要赵菩提,以为是真喜欢她吗?他其实是在给自己要保命符! 叶振雪心里怒,一只破兔子值个什么?瞧你高兴的样子?心里怒,可面上依旧冷冰冰的不愿理人。 菩提用脚尖杵杵地上铺着的毡毯,好话说尽,这人就是不受用,她现在灰心丧气得也实在没法子了。罢了,气就气吧,大不了明日再来就是了。 瞅了一眼榻上双目紧闭的叶振雪,菩提鼓了鼓嘴角,失落地往外走。 “臣可以原谅公主,但是臣有个条件。” 你就是觉得吃定我了是吗?菩提心说,不过还是装作很高兴地转过身去,“只要你不生气,什么条件都好说。” 叶振雪在暗影中伸手唤她,“过来。” 菩提走过去,拖了胡床,坐在他榻前,准备好了聆听叶公子的教诲。 叶振雪双目定定的瞧着她,“以后不去理他,能做到吗?” 虽然百里恒这人挺不着调的,可是不理人就有点过了吧。她眨巴了几下眼,本想胡乱应下,糊弄过去就算了。谁成想,叶振雪不光有时候笑起来像狐狸,他还长了副狐狸脑子,连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菩提话还未说出口,叶振雪就严肃道,“臣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菩提被他噎了一下,话在嘴里打个弯儿,她讪笑道,“本公主哪会糊弄人?呵呵…不理就不理吧。”暗道,反正又不会少块肉。不过还是觉得叶振雪很奇怪,“为什么不让我理他?”她不觉得叶振雪是在吃味儿。 “因为臣会吃味儿。”叶振雪轻飘飘一句话替她打消了疑虑。 呃…这算是进步对吧? “可是他都有孩子了!我怎么可能稀罕他?”菩提立马直起身子替自己澄清。 叶振雪闻言一挑眉,有孩子的不喜欢,那陈伯夷呢?他倒是没孩子! 叶振雪莞尔一笑,顿时风光月霁,外面的星子都失了颜色,“公主白昼时喊臣什么?再喊一回,臣想听。”这人变脸比刚刚过去不久的六月天还快,不过笑了就好,菩提觉得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她珉珉唇笑了,“叶振雪。” 叶振雪明显不满意,“不是这样叫的。” 那是怎样叫的?菩提疑惑。 叶振雪见状,马上背过身去,闷闷地声音传过来,语速有些快,“自己想。”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再翻脸老子不伺候了!末了,她也只是敢在心里想想,叶振雪的气场还是挺大的。菩提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后背,“我忘了,要不你帮帮我想起来?” 传来叶振雪硬邦邦的一句话,“臣也忘了!”说完人拉上被子盖住头。 此番动作,实在有损他男子汉形象。菩提刮刮鼻子,不敢再在老虎身上拔毛儿,她从胡床上站起来,“那我回去喽。”见他没反应,她叹口气自己回去了。 她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不少孽,这辈子才遇上他。 外面星子满天,白月盘挂在高空中明晃晃地向大地撒着银辉。菩提由守在外面的银钏儿伺候着回自己的帐子。叶振雪毕竟是受了些伤,又折腾了一天,这会儿盖着衾被竟真的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将睡不睡之际,他听见帐外有人在说话。 不多会儿,有人进来了。赵绮面上挂着笑,自顾自的坐在了菩提方才坐过的胡床上,“准驸马的伤严重吗?” 叶振雪见是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长公主如何来了。” 赵绮捋捋绫罗广袖,方斜眼瞧着他,“本公主一则是过来探望一下护主忠臣;二则是来提醒一下准驸马,勿要只将心思放在忠心主子上,抽空也还要关心一下身边人,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飞了。” “叶振雪的事自有主张,不劳公主费心。还有别的事?若无事,公主请回吧。” 赵绮不在意他的态度,她只是仰天笑笑,面含苦涩,“凭什么你我一起谋划的事,到头来难过的就只我一人,你却可以与她日益相好?” 叶振雪闭上眼,冷声道,“公主与其有这些时候来质问臣,倒不如花些心思让驸马对你另眼相看。请回吧。” 她自嘲,“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沐子最近被论文整得好累,没有时间码字,更新就不那么勤奋了。下更在周五凌晨,么么哒姑娘们! 第22章 真能耐 前面出了那档子事,围场守卫更加森严了。一波又一波的禁军进出围场搜查,确认再没有危险之后,皇帝下令秋猎可继续进行。只不过叶家四公子受伤可不必参与狩猎。叶振雪在帐中养了两日伤。他自认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只要一想到菩提收了百里恒的兔子他就堵得慌,于是菩提每回过来看他他都只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怎么说她也是堂堂公主,天天看人脸色她也会怒的。于是这第三日她便不来了,在帐中的叶振雪正躺着在心里谋划一些事情,就有随行的宫人将饭菜端进来了。 叶振雪皱了眉,“公主呢?”前两天每顿餐都是菩提给他送来的,还要好说歹说他才肯多吃些。叶振雪自小性子淡漠,没有娘在身边,身为太师的父亲更不可能在他生病的时候哄他吃饭,所以不管什么事他打小儿就自立惯了。刚开始菩提变着法子哄他多吃些的时候,他觉得那样真是蠢透了,他是真的没什么胃口。可是这两日突然发现,被人求着吃饭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宫人将膳食摆放好,“回公子,公主她…有事,就不过来了。”嗯,公主是这么说的,她有事。 宫人说完一礼,就退出去了。诺大的帐子里只剩下一人一餐桌,叶振雪看着那满满的一案几膳食,顿时没了胃口:一个人有什么吃头?! 才下去的火,又上来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得,能有什么事?忽然想起来那天百里恒跑去给她抓的兔子,莫不是真逗弄那只野兔子去了? 他也不躺了,呼啦一声起身穿衣裳。僵着脸出去了。 再说菩提,她哪里是逗弄兔子去了。别说自己去讨那兔子玩儿,就算百里恒再丢给她,单看叶振雪的那张冷脸她也不敢接了。今天宝怡兴致勃勃地去找她,拉着她要去骑马。 “走啦走啦,宁福个胆小鬼拉都拉不动,你跟阿姐去吧。” 菩提想了下,反正叶振雪又不想见她,她也是有骨气的,不见就不见! 于是这个时候扶醉帝姬与宝怡帝姬正在平坦的马场上小心翼翼地御马。教她们的御马师傅是被宝怡临时拉过来的殿前都指挥冯悦。菩提乍见到候在马场上的冯悦时扯了扯宝怡的袖子,“冯将军怎么说也是统领禁军的,教咱们骑马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 “谁让他乐意的。他骑马一等一的好,不用白不用,甭跟他客气!”说完就拉着菩提往冯悦那边去。菩提瞧着宝怡脸上微微的红晕,心里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啊? 冯悦此人长得人高马大,肩宽腰窄,肤色微黑,微黑的脸上眉目严肃,再加上一身玄色劲装配同色披风,更有种铁面将军的威风。冯悦朝两人行了一礼,“末将见过两位公主。” 嗯,说话不卑不亢,声音浑厚好听。菩提这样觉得。 宝怡说冯将军无须多礼,反倒是她姐妹俩还得称他一声师傅呢。 菩提傻乎乎地跟着宝怡笑笑,凑到宝怡耳边,“今日你很奇怪。” “甚奇怪?”宝怡挑眉。 “居然变的如此懂礼,不是奇怪是什么?” 宝怡怒,胳膊肘子不轻不重地捣在她的身上,低声道,“这才叫无礼。哼!” 冯悦微黑的脸居然红了…… 说是学骑马,当然不会真的多努力地学,公主把这个学精了要来干什么?不过就是学着骑一骑,玩一玩罢了。冯悦命人牵来了两匹性子比较温和的马,教她们如何上下马,然后牵着马溜两圈,让两个女孩儿过过隐。这可比行军打仗难多了,天子的闺女啊,教授过程中不能有肢体接触,还要防着公主出啥差错,他又是个闷葫芦不会跟女人闲聊天儿,偏偏宝怡帝姬话又多,他除了嗯就没别话了,没多久就出一身汗。纵使冯悦这种一丝不苟的将军此时也有点想换个人来教了。 宝怡性子本就比菩提活跃,见菩提坐在马上由一名军士牵着马慢悠悠地围着马场转圈儿。她觉得没劲,想尝试一下那种快马乘风的快/感。 “冯将军,能让它快点跑吗?”宝怡拍着马背问。 冯悦当然说不能,“公主初学驭马之术,对此不甚熟稔,恐伤了公主。” 谁知宝怡眼睛睁的亮亮地:“你可以带我啊?快点上来。” “啊?” 冯悦二十六岁,可以说戎马小半辈子,除了与已故的妻子有过肢体接触他从未近距离靠近过其他女人。一来是先妻与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感情没有那么深但也是相敬如宾的,他觉得甚好,便也从来没有纳妾过。二来妻子故去之后,加上他公务繁忙,父母虽催促但也实在抽不出时间再娶一房。是故,现在与公主同乘一骑的冯悦紧张的手心冒汗。偏偏马儿跑起来呼呼带风,公主身上的馨香全飘进了他的鼻孔。两人肢体时不时摩擦碰撞,冯悦微黑的脸都快扭成苦瓜了。心砰砰跳地奇快,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如此紧张窘迫过。 菩提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望着已经跑上小山坡的两人,宝怡坐在冯悦身前,冯悦揽着她握住缰绳控马,当真是亲密无间,郎才女貌。她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在小寒山的时候阿姐不是还担心嫁不出去吗?她觉得冯悦做她皇姐夫也挺好。只是不知道这冯将军有没有妻室啊。 叶振雪找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马背上,马驮着她慢慢走。他站在不显眼的地方瞧了多久,她就僵硬着身子在马背上坐了多久。叶振雪甚觉无趣。前面冯悦都已经带着宝怡帝姬跑的远远地了,既然她想骑马他自然也可以带她骑一程! 军士放开手让她单独握着缰绳走走,这时候叶振雪走过来,悄没声息地挥挥手将军士遣走。一个跃身,人还未稳稳当当地坐上马背,就听菩提“哇”地一声吓着了,慌乱中一把抓住了马鬃毛,逮得狠了就把马惊了。马撒开蹄子就嘶鸣着往前蹿,叶振雪一惊,让她放手,可是她第一次乘马本来就害怕,这会儿马都惊了她哪里还有理智? 宝怡跟冯悦在远处的山包上停下,远远地见着这边人马乱舞,她惊到:“你那手下怎么敢带着菩提乱跑?” 冯悦一惊,他知道那是马惊了,二话不说搂紧了宝怡一打马就往这边奔。 叶振雪惊出了一身汗,总算让这马站住了脚。闻声赶来的军士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菩提含着泪包趴在马背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宝怡与冯悦两人,差点泪奔:为什么别人共乘一骑就像绝代双骄,换了自己倒像耍猴儿的?! 叶振雪见她趴着不动,有些担心自己方才的鲁莽把她吓着了,轻轻地拍拍菩提得肩膀,“公主?” 叶振雪听见她弱弱地声音传来,“我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太多孽,这辈子天公才派你来折磨我……”说着还真的哭了,她以后再也不骑马了! 叶振雪本来想笑,但是他忍住了,自己下马然后把她抱下来。抱她下来以后才发现,她是真的腿软了。 “菩提没事吧?”宝怡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是叶振雪,匆匆从马上下来,跑过来问。 “公主没事,只是有些受惊。臣这就带公主回去。” 宝怡看着她惨白的脸,愣愣地点点头,“好好照顾她。好好地如何会受惊呢?”她回头看一眼冯悦,冯悦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叶振雪也不顾什么虚礼了,见她腿软又梨花带雨,心生愧意,便将她打横抱起。菩提此时手脚无力,哪还有心思想他们这样走在路上好看不好看?窝在叶振雪的颈窝里默默流眼泪,湿了他一脖子! 百里恒与二皇子从另一边过来的时候正巧与叶振雪打了个正面,二皇子皱着眉,“这是出什么事了?” 菩提知道二兄不喜叶振雪,一听见二兄的声音忙擦了眼泪抬起头来,“二兄,菩提方才去骑马了。我自己要去的。他不知道。” 二皇子瞪了她一眼,“能耐得你!”忙过来要看她手脚,“伤着了没有?” 倒是百里恒嘴角噙着笑上前来,看了叶振雪一眼,玩味地笑道,“叶公子有伤在身,如此没关系吗?”指了指叶振雪怀里的菩提。 他这一提醒,菩提倒是想起来了,好不容易养了两日可别再给折腾严重了。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叶振雪双臂一用力,将她箍紧了。面上云淡风轻地露出一点笑意,“无碍,自己的女人还是能抱得动的。” 这下菩提脸红了,百里恒被噎了一下。叶振雪不多言,朝二皇子告了声,便抱着人走了。二皇子嘶了一声,转头看越走越远的叶振雪,他好像有点开始喜欢这小子了。 百里恒也不恼,反正时日且长,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叶振雪怎么收场! 菩提当然不会让他一直抱着,毕竟那么多人在看着呢,她下来两人并肩慢慢往回走。途中又遇上了陈伯夷,陈伯夷看到她的时候目光顿了顿,各自颔首便错身而过。 叶振雪暗自咬了咬牙,旧情人还真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期有个两万的榜单、论文+准备学院大牛的考试……O(∩_∩)O~隔日更的愿望落空,咱们要天天见了,good!!乃们预祝我不会被累屎吧…… 第23章 窝心脚 围场惊现猛虎,禁军还真就抓到了个有嫌疑之人。是常年看护皇家林苑的一名小吏,名叫张小三。上面的人个个是人精,区区一个护林小吏岂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顶着灭族的大罪戕害皇子龙孙,其身后必有主使。 主审官员对他拒不招供主使为何人一事大为恼怒,上了重刑,结果人受不住,咬舌自尽了。上报到皇帝那里的回禀奏章就变成了张小三家族世代看守皇家林苑,先祖为前朝忠臣,张家几代一直企图光复前朝,此次虎患便是张小三野心计划之一。此言一出,朝廷众说纷纭,有人信有人不信,毕竟前朝那已经是过了好几辈子的事了。谁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谋逆呢?不过也有相信的,皇帝亲临围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死于猛虎之口更是不费一兵一卒,不错的计谋,不过施行之人却有点不长脑子,怎么放虎放到太子眼前去了?太子又不是皇帝。太子原来还请求彻查,可四皇子去了一趟皇帝的寝宫之后,这个案子就落在了四皇子手中。 张小三的族人成年男子全部当中斩首,女人和未成年的孩子全部流放岭南,永不许返京。一场意外的行刺看似就这么结束了。 叶振雪与百里恒难得坐在一处饮茶。碧空薄云过,雁排一双行,风里飘浮着秋日特有的味道,夹着茶香渐行渐远。百里恒拨弄着茶盏,“这事儿你怎么看?” 叶振雪慢条斯理,“还记得那日皇子中谁是第一个出林子的?” “四皇子赵贞炅?”百里恒蹙眉问。 “嗯。不过他根基不稳,成不了什么事,经过这一次,虽然没查到他头上但是他应该会安稳一段日子。不足为惧,且不不用管他。” 百里恒鲜少在京中,对于京中的人事不如叶振雪清楚。虽然他不喜叶振雪这个人但对于他的话他还是相信的,“南蛮一众不久就会挑起战乱,到时候你只管唆使太子前往镇压便可。” 叶振雪看他一眼,点点头,“知晓了。” 百里恒与叶振雪实在无其他话可说,因为此人实在太爱装高冷! 不过心里倒是有个事儿时不时地冒出头儿来骚扰他一下,百里恒这人就不能委屈自己,你要是让他把不痛快窝在心里不说出来,他能一个窝心脚还给你,去你姥姥的! “唉,我说姓叶的,你能不能稍微收敛点?做戏不用做全套。你现在对她又搂又抱的,考虑过她未来郎君本王我的感受吗?” 叶振雪不理他,这个人越搭理他就会越来劲,索性正事说完了他也就起身离开。百里恒盯着他那不可一世的背影,气得啊,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个窝心脚! 百里恒与皇后合作,双方谁都知道只是面和心不合,各自有自己的打算而已。但至少在兵刃相向之前,他们还是有共同的目标的。至于赵菩提,百里恒想好了,不管最后谁坐大,横竖那丫头也不会落得吃苦头的下场,所以暂时他也就不去烦恼怎么安排她了。若是叶振雪御极,他依旧娶了她,保住命,做皇亲国戚,待他日东山再起。若是他自己登位,他依旧娶了她封妃封后养在后宫。所以说,这个丫头横竖就是为他而生的。 谁说武夫没有头脑?百里恒算盘子打得啪啦啪啦响。 由于百里恒已经封王,自然不能在京都待得时间过长,历来的皇帝都是防着这些王侯的,从来也没有规矩让已有封地的王逗留京都太久。是以,百里恒等不到太子大婚,只能到时奉上厚礼了。 百里恒走的这天,依旧没有轻车简行,因为皇帝的赏赐也是不凡的。皇帝对他送来的那十个异域美人甚是喜爱,于是赏赐给他的东西很多。东戴王来时披幡挂彩的队伍惹得沿途路人围观,回去时队伍依旧隆重,倒也是没有大盗敢打他的主意,光听听这个煞神平乱时的作为就老实了,谁敢往他眼前撞? 百里恒临走前特地悄悄地跑去找菩提,依着他的性子见自己未来媳妇凭什么得悄悄的见?但明面上她不是已经被皇帝给许人了吗?这种节骨眼上,他也是知道分寸的,见了菩提咧嘴一笑,丫头片子前儿还说不想见他呢,死鸭子嘴硬,这不是一叫就出来了吗?百里恒觉得她应该是舍不得自己的,只是好面子而已。他心里哼一声,倒也美滋滋的。 她才回寝宫不久,就有小黄门说东戴王有急事找她,拜月亭,务必去一趟。她不解,什么急事?方才在宴上怎么不说?奇怪归奇怪,她还是去了。 见了面,这王爷莫不是喝多了?只会笑,何事他也不说。 菩提皱了眉,“王爷无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百里恒这就不乐意了,无事就不能见见你?不过他没表现在面上,心想,本王给你记上一笔,等以后成亲了再讨回来,当下哼哼两句,从腰上系着的细锦袋子里抓出一物,“呐。给你的。” 菩提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的急事就是给她这只兔子! 兔子通体雪白,长耳朵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在百里恒手里蹬着脚,想是被人这样抓在手里难受。百里恒比较蛮横些,他有时候挺受不得女人磨磨唧唧的模样,明明就喜欢,拿一下会死啊? 百里恒不由分说,一把将兔子递到她怀里,“跟你长得挺像,好好养着!” 毛绒绒的兔毛骚在她手上,触手柔滑,菩提是很喜欢的,前些日子碍着叶振雪不高兴她才不敢要。抬头再看看百里恒,他喝酒了面色微红,有淡淡的酒味飘进她的鼻孔里。她摸了摸兔毛,兔子乖乖地趴在她手心里,她想,就放在斓月宫偷偷养着谁也不告诉,没关系的吧?嗯,应该没关系!毕竟才十五岁,孩子心性还很重,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亮,黝黑的眸子亮闪闪地:“谢谢。” 百里恒笑,这才乖嘛。 要是让叶振雪知道了,他一定会戳着她的脑门儿怒:一只破兔子值个什么?!你就这么被一只野兔子收买了!?菩提怀里抱着兔子,用广袖稍稍将它遮住,贼笑贼笑地回了斓月宫。 东戴王的践行宴散已是夜深,叶振雪太师府的马车回了府,并没有过去找她,当然不知道她收留了百里恒给的宠物。 董姑姑命人给公主的兔子做了个笼子,笼子里时时放着新鲜的嫩草,一只阔口瓷盏装了清水,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菩提除了养她的花,很多时候她都在观察兔子这个新鲜物。银钏儿倒是认识这只兔子的,就因为它在围场的时候两个主子还吵架来着。她捋着一绺长发想了一下,算了,一只兔子罢了,暂时就不用告诉公子了吧。难得公主有个喜欢的东西。 卞琳嫁给了太子,册封了太子妃。卞丞相与太子走的更近了,而就在太子大婚的前后,大越的南部边境遭到南蛮的大举侵略。今年南方多雨多涝,尽管有朝廷的救济,但是要知道一个正在迅速走下坡路的王朝,他真正对百姓的恩泽能有几分?若是能够真正庇佑百姓,它也不至于走下坡路不是? 南方正是多事之秋,洪水退去之后,农田自然颗粒无收,房屋坍塌,多少人流离失所,还有把子力气的都去了他乡讨饭,走不动的靠着府衙施点粥,寺庙善人给点馍,但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朗朗乾坤之下饿死了多少人。南蛮趁着大越南部羸弱之时,联合进攻,所到之处不费吹灰之力,因此,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大越南部城池连连失守。边关急奏一封接一封地送进大越皇宫。刚开始的时候,皇帝不甚在意,觉得派了良将去就好了嘛,怎么打他看着办就是了。吩咐完了转头就去与那十个西域美人寻欢作乐去了。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有良将却无粮草供应,穷山恶水,兵卒也是人也是饿了要吃饭,伤了要救治的。这仗如何打? 耿直的大臣着急啊,可是急也无用啊,皇帝根本不待见他们。菩提有一次去皇帝爹爹的寝宫里,就在宫苑前遇见了几位愁眉苦脸的大臣。那光禄勋一见了扶醉帝姬立马上前,“老臣见过公主。” “老大人是在此等候爹爹宣见吗?” 眼前这位是皇帝爱女,兴许找她进去说说皇帝会见见他们这一班操碎了心的老臣。于是便向帝姬吐了苦水。菩提得知上次百里恒送来的西域美人在皇帝宫里呢,她一个做女儿的,不好这会儿进去说什么。却又委实知道皇帝的享乐与南边战事比起来孰轻孰重,她拧了拧眉,“听说上次是我娘娘替老大人们解的围,那我去找娘娘说说看吧。娘娘劝谏爹爹效果会更好一些。” “那就有劳公主了……”老臣们总算看到些希望了。 菩提拐弯去正阳宫的时候,在半路上正好与一个人正面遇上。她一愣,便见叶振雪翩翩然向她走来了,“你怎么从那边来?”那是皇后寝宫的方向,她奇怪。 叶振雪牵了她的手,不答反问,“去哪?” 菩提便将方才遇见几位大臣的事跟叶振雪说了,谁知他听完后便说,“别去请皇后娘娘了。陛下他不是小孩子,一国之君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你这般插手,说不准是在给陛下添麻烦呢。” “可是……”她想说与美人嬉戏比边关战事还重要? 可是叶振雪没让她说完,他只是牵了她往来时的路走,“走吧,几日未见了咱们找一处清净地说说话。陛下自有他的打算,你不用跟着瞎操心。他是你的父亲,你还不信他吗?况且边关自有边疆大将守卫,区区几个南蛮能耐大越如何?” 菩提不懂政事,被叶振雪随便几句话就堵得说不来话。点点头,任由他拉着自己远离了正阳宫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南蛮,作者没有地域攻击的意思,纯属架空、胡编、乱造,不喜的妹子不要当真,随便看看就好。么么哒~ 第24章 墨玉佩 南蛮挑起战争本就是叶振雪之意,唯有今上不作为他才能有更大的机会放手一搏,又岂会让菩提中途插一脚?尽管皇后不会应菩提的请求,但毕竟那是他的生母,叶振雪是不会让她在菩提面前有一点为难的。他一步步引导菩提远离这个浑水圈子,为数不多的良知告诉他至少他们拥有同一个母亲。 眼看南边的战事越闹越凶,甚至流民都流窜到了京都。战事告急,皇帝最后不得不出面,早朝时分几位皇子纷纷请战,尤以四皇子最甚。说来他们都是自小锦衣玉食的人,谁会喜欢跑到瘴气遍地的南边穷苦之地去?但要知道,皇帝眼见身体日渐衰老下去,虽有储君,但最后是不是太子登基还可另说呢。四皇子如此急切想要去平定边关,不过也是为了挣战功,为自己的将来早作准备。但皇子们毕竟实战经历少之又少,此次边患是为重大非同儿戏,几位老臣为此执意要求调遣戎马一生的大将冯光前往,冯光也就是冯悦的父亲。 叶振雪嘴角似笑非笑,站在一旁不说话。他不急,太子去南边一事自会有人出面。果然,就在大家争执不下的时候,卞丞相抱笏出列。卞丞相在朝中可谓备受敬重,此时他一出面,所有人都闭了嘴,听他要说些什么。 朝堂之上,只听见卞丞相浑厚的声音回荡:“恳请陛下听老臣一言。南蛮入侵,杀我子民、掠我财富、夺我土地,非杀之千百遍不足以解我大越臣民心头之恨。但派遣得力将领一事还需慎重,冯将军虽战功赫赫,乃军事奇才,但众人皆知正因为冯将军镇守北部,北狄忌惮将军才不敢贸然进犯。倘若此时召将军前往南方,不仅大军从南至北路途遥远军士疲惫不说,焉知北狄不会趁人之危?” 此言一出,朝上一时议论纷纷。皇帝蹙眉,这不行,那也不行,皇帝耐心用尽,一时怒道,“我大越浩瀚万里江山,难道连一个能领兵作战的将帅都找不出来吗?!” 叶振雪垂眸,只听见卞丞相不疾不徐,缓缓道来,“非也。陛下眼前不就有一员大将吗?” “是何人?”皇帝不解。 而有些人确实明白了,“丞相是在说太子吗?” 卞丞相捋捋花白的胡子,“正是。”再度恭请陛下,“陛下当知晓,太子此前西征戎,东伐夷,连冯将军都说太子乃将帅之才。此次伐南,何不由太子殿下挂帅亲征?”卞丞相是太子的老丈人,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女儿考虑,储君亲征,赢得民心顺利登基,卞琳也能稳妥地登上后位,卞家一族成为了皇亲国戚,自然是风光无两。 太子大步出列,年轻的脸上此时豪气十足,他跪拜在朝上,“恳请陛下允许儿臣南伐,还天下一个太平!” 皇帝望着殿上的大儿子,心中甚慰,“不愧是朕的太子,好!常秉,即刻下旨,允太子挂帅亲征!” 大事落定,四皇子自是心有不甘。而太子出征的日期定在三日之后,叶振雪乃太子亲近之臣,自然也在随行之列。与他相处了那么久,听到他要远行的消息的时候,菩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问银钏儿,“你说的是真的?” 银钏儿点点头,“外面都传开了,准驸马要随太子南伐呢。” 菩提点点头,“哦。”他要去打仗了,她应该做点什么?自从脑子撞坏了,便有些后知后觉,直到晚间才忽然担忧起来,听说南边多瘴气,若是在那里生病了受伤了怎么好? 她让董姑姑去太医署那里要了不少药材,分门别类地锁在一个匣子里,准备叫人给叶振雪送去。其实哪用得着她去准备这些?军医自然会准备齐整。隔天叶振雪进宫来跟她辞行的时候,她两眼红红地抱着个匣子递给他,“这里面是治病治伤的药,昨日去太医署那边请他们帮忙配置的。你带着走吧,这样我也好放心一些。” 叶振雪没去接,伸手抹掉她悬挂的泪珠,笑道,“哭什么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将药匣子接过来给了一旁服侍的银钏儿,拉了菩提的手,“去走走。” 菩提倒是想啊,你走了,可不就是没人给我气受了嘛,我应该高兴才是。可还是好难过,听说路途很远的。 “一路上要走多久?” 叶振雪说,“急行军的话,大概十天的时间就到了。”两人在秋叶遍地的园林中慢慢踱步,难得安静下来来好好话别,叶振雪低头道,“一个人在京别闹脾气,好好照顾自己。” 她闷闷不乐地揪着叶振雪腰上佩戴的墨玉,“还用你说,姑姑会照顾好我的。” 叶振雪知她不开心,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人。再说看她这个样子,他的情绪好像真的被她感染了似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着她的手,将自己腰上的墨玉解下来,“伸手。” 菩提将那枚墨玉接过来,玉体不大,打眼看上去像一片雪花,触手温润,菩提拇指摸了摸他给的玉没有说话。她现在哪有情绪评价什么玉件? 只见叶振雪从领口处扯出一枚吊坠,坠子是枚古铜钱,见她疑惑便给她解释,“叶家的儿子每人都有一枚,年代有些古老而已,没什么稀奇的。”他将铜钱拿下来,又将她手中的那块墨玉穿上去,然后倾身绕过她的脖颈,在她后颈上打个结,玉就稳稳当当地挂在了她的项上,嘱咐她“好好戴着,别摘下来。” 菩提低下头摩挲着这块玉,“是你的名字吗?雪。” 叶振雪露了个笑,“嗯。”这玉是当今皇后,他的亲娘给他的。叶振雪出生的时候,原来的家还没有落败,皇后也算是个大户的女主人,儿子一降生,便将这块天然玉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本来的名字中带着的雪字也是由此得来。只是这些不能跟她说。 菩提宝贝地将玉坠收入衣服里面,脸上的伤感消散了些,“那我想见你的时候就跟它说说话。” 叶振雪条件反射似的在她额上一敲,“想臣的时候就写信给臣,你跟它说话顶什么用?” 菩提笑了,“是哈。”说完鼻子一酸,忙低下头去,伸手赶他,“你后日要出征,有事就快去忙吧。”动不动就哭真的好丢脸啊,菩提悄悄抹一把眼泪。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叶振雪正压着自家夫人亲亲的时候,眼角撇到她胸前佩戴的墨玉,想起一件事,不满意地抬头问,“当初我给了你定情物,为何你却不回赠我?”已经成为他妻子的菩提眨眨黝黑的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这事儿真的做的不大厚道哈,但是无奈有一杆枪正抵着她呢,她可不敢承认错误,立马回嘴道,“早先我不就给你一枚荷包了吗?咦?我给的荷包呢?”叶公子默,那荷包在难伐的时候掉了,公子一咬牙堵住妻子的嘴,上下其手,让她没工夫问。算了,能瞒一时算一时吧。先解决眼前的!当然,这都是后来的故事了。 叶振雪见她这般,便心软了,他坑她、骗她,她却真心待他,他问自己你于心何忍?四下无人,索性伸开双臂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伸展的广袖将她小小的身子裹起来。菩提窝在他胸前哭得无声。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一种感觉,当某个人总是出现在你生活里的时候,你嫌他脾气坏还任性,但是当这个人要离开时,你却已经开始悲伤怀念。 叶振雪站在秋风中拥着她,渐渐地他的侧脸贴在她的额上,算是无声的安抚。菩提泪眼滂沱,“你要记得给我写信,不,你要打仗没时间,还是我给你写吧。” “……也不是没有时间,臣会写的。” “嗯。” 银钏儿寻来的时候两个人正抱着话别呢,银钏儿是个识相的,远远地瞧见了,立马带着宫婢们退回去。有小宫婢问,“银钏儿姐姐,这午膳的时辰都到了,不叫一下公主吗?” 银钏儿摆摆手走在前面,“叫御膳房温着吧,等公主回寝宫再传膳。” 现在的秋天已经不热了,两层纱衣穿在身上正好不冷不热。宫裙长摆曳地,十五岁的帝姬双瞳剪水,唇红齿白,与高大的叶振雪走在一起不失为皇宫大内的一道柔美风景。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隐约听见有争吵声,听着男声有些像太子。菩提与叶振雪对视一眼,以为是哪个奴才招惹了他,本不想理会的。而且自从小寒山山谷的那一次之后,菩提总不能正视太子大兄,她不像叶振雪那般心理强悍,她对太子大兄能不见就不见,还有宫廷筵席上也不多看紫金光禄大夫的次女一眼,因为每次看他们她脑子里会自动出现那日两人白花//花大屁/股,没办法他们给她的视觉造成了强烈的震撼。她小姑娘家实在接受无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想写一个满腹心机男主的虐恋故事,一路下来竟然写成了甜宠?! 第25章 送你走 就在菩提欲拉着叶振雪走远一点时,突然有女子痛苦地“啊”了一声。接着有奴才哭丧着脸从廊子那边低着头匆匆跑出来,猛然见帝姬在此,小奴才满是惊讶。惶恐的与帝姬行了一礼就要跑开。叶振雪出声叫住他,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廊子,“太子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奴才惶恐地站着,哆嗦着说不利索,“奴…奴才……” 叶振雪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罢了,你走吧。”小奴才如蒙大赦,一溜烟跑远了。 叶振雪牵着菩提的手,“过去瞧瞧?” 菩提着实不太想去,蹙着眉,“……不太好吧。” 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中很多事情都是叶振雪在拿主意,他并不知道菩提在尴尬什么,便拉着她朝声源那边走去。不是叶振雪八卦,而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行军在望,他不允许事情有一点差池。太子盛怒,可是出了什么事?菩提脚步落后他一些,想着跟大兄打招呼的时候怎样更自然一点。 眼前是一处精致楼阁,皇帝曾因太子学问做得好特将此处作为嘉奖赏给他,四面镂空雕花的窗扇紧紧闭合,然而依旧能够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争执声。只是这一听,把菩提一惊。楼阁内太子愤恨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妃,也就是卞琳,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究其缘由是因为卞琳虽贵为太子妃,但她在宫里活得根本不开心。太子并不喜爱她,她自己也知道,原本她可以依靠一直藏在心中的那个人的影子,然后坐拥这令人艳羡的荣华富贵勉强平静地过下去。可是偏偏郁绣那个女人跑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仗着怀了太子的种,对她这个正牌太子妃冷嘲热讽。 卞琳此人原也是丞相的掌上明珠,怎么也算是千般呵护、万般宠爱地长大。郁绣算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太子用得着她爹,她以为就凭她能够爬上太子的床吗?可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是郁绣怀上了太子的孩子。即便她做不了太子妃,依照太子物尽其用的性子,他也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的。到时候自己的日子就没有现在这般轻松了,卞琳心里清楚的很。 郁绣抚着肚子在她眼前得意,卞琳虽心不在太子身上,但她毕竟是太子的妻子,岂容得郁绣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在她面前放肆?一时盛怒,以对太子妃不敬且诋毁太子名誉的罪名叫人将郁绣毒打了一顿板子。板子打完了,孩子也掉了,郁绣本人也已经奄奄一息。 卞琳原本仗的就是师出有名,她是为了维护太子的名誉才下令打人的,就算太子知道了又能奈她如何?再说,堂堂太子殿下偷腥,这话说出去也很难听吧?可卞琳没想到的是,太子居然真的动手打她!就为了那个贱/人。 太子赵元杰满脸怒容地指着地上的卞琳,“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怎配为妃为后?!”他怒的并不是她打了郁绣,恨的是她直接将紫金光禄大夫给得罪了。兄弟暗中较量,登上皇位的路途凶险,太子本就有意通过郁绣这一线彻底拉拢光禄大夫,奈何叫她把人打得奄奄一息,生生搅了局。赵元杰打死她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还要用到她爹的势力,他的这口气必定不会白白咽下去。 她与太子大婚还不到半个月……卞琳在地上缓缓跪直了身子,擦干了脸上的泪,什么表情也不曾有,任凭他打骂。太子面露不解,方才她还哭着为自己辩解,现在突然安静下来是谁都会觉得奇怪。 太子没有好生气儿,“你又想干什么?” 卞琳深深地俯下身去,给所谓的丈夫磕了头,“妾知错,若太子欲施重责,妾绝无怨言……” 窗外,两个听墙角儿的人没声响儿地离开了这里。原来是失去了一个可拉拢的老臣?叶振雪嘴角噙笑,卞家女儿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菩提摇摇他的手臂,仰着脸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叶振雪说谎话从不脸红,轻描淡写地回她,“臣只是没料到太子的桃花这么多。” 菩提闷闷不乐,“那有什么奇怪的,你看我爹爹,每天拥着的妃子都不带撞脸的。连太子大兄都这样…”叶振雪簇了眉,等她下一句。 果真,她嘀咕着,“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叶振雪叹气,“哪有你这样牵连无辜的?”他定眼瞧着她,“旁人不知道,公主还不知道臣吗?再说,就算臣想纳妾那圣旨也不依呀!公主就放心吧,臣不会的。”女子果真麻烦。 菩提听他这么一说觉着也对啊,就算他想给她戴绿帽子皇帝爹爹也不依呀!到今天才突然发现做公主的好处原来这么大呀。 突然不知她哪来的信心,拍着叶振雪的胳膊对他道,“放心吧,本公主日后也不会找小郎君的。” 叶振雪无语,敷衍地点点头,努力忍着不笑她。 至于太子与卞琳、郁绣她们,菩提是不关心的,这些事情轮不上她操心,只是可怜了那个未出生的侄子或者侄女。人在做,天在看,当你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痛苦在未知的某一天会全数奉还给你呢,郁绣? 大军出征的日子眨眼就到。出征当日的清晨,旭阳微升,空气中飘动着薄薄的晨雾,万千将士整装待发,铁甲铮铮,闪着黑色的冷硬气息。太子在前,率先摔了手中的酒碗,继而所有人砸碎了手中的酒碗,“凯旋”的口号自万千军士口中喊出来,一时间震天动地! 叶振雪一身银色铠甲披玄色披风,目光冷冽,威风凛凛,菩提随着皇帝站在城楼之上。手心沁了冷汗,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城楼下的叶振雪,惟愿他能平安归来,还有这些将士,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归来与妻儿老母团聚。许是因为他要出征,她竟然恍恍不能心安。 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而城楼上凝望的人儿久久不曾消失。 等到叶振雪真的走远了,菩提方才觉得身边突然安静了下来,时间寂寥而又漫长。当时不觉得,现在人一走,顿时心里一大块都空了。走下城楼时,经过仍旧站在城楼之上远观的卞琳身边,她并无哀伤表情,只是目无焦距地望着大军远去的方向。郁绣的事虽然明面上压下去了,但是私下里还是传的沸沸扬扬,菩提此时没有闲心思关心别人难不难过,脚步轻缓,与卞琳擦肩而过。 此次出征,冯悦也是随行将领之一,国之兴亡,匹夫有责。此次出征是冯悦主动上书请战。临行前,宝怡帝姬特地送过他。到现在宝怡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菩提与宝怡一道往回走。她不知道宝怡与冯悦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这离别的感受有多难过。 菩提用帕子替宝怡擦了擦眼角,“他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宝怡情绪低落地点点头,心里却不无埋怨:好端端地打什么仗啊,惹得人担惊受怕。 不等菩提问,许是憋得时间长了,想找个人说说吧,宝怡帝姬挽了阿妹的手臂,悠悠的道,“他没有妻室的,不,从前有,不过后来去世了。”菩提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她没有出声打断,看阿姐的样子,想来她的情路走的好像并不顺当。 宝怡说,“他人很好,我喜欢他。”说着,眼泪便复又流了出来,“……可是他不要我…说什么配不上我…”宝怡哭,菩提跟着难受。 “我说我不介意做继室,我图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跑去前线……” 在菩提的眼中,宝怡帝姬永远都是一个活泼、泼辣的阿姐,可是现在的她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目中光彩全无,只有满脸的泪水… 宫婢们都识相地退居远处,菩提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只有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冯悦确实是个正直的男子,只是阿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他行走刀锋时间太久,就以为自己的心肠也变得硬了起来,其实这样的人若是将谁放在了心上便是一辈子的。所以阿姐,你要再加把劲,只要让他喜欢上你就好。 菩提问,“既然他这么难搞,那你为什么不换一个人呢?” 宝怡眼圈红红的望着天,“哪有那么容易?他不贪权、不好色、不恃才傲物、正直、孝顺……我调查过了,关键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心仪的女子,从来不去勾栏,有时间就只是在皇宫和家里两边跑。你说这样的人哪里那么容易遇见?换一个,换一个像父皇和几位兄长那样的?姬妾成群。就算驸马不能纳妾吧,你也架不住人在外面左拥右抱啊,就好像长姐的陈驸马那样。我才不要走我娘的老路,一辈子活得那么憋屈。” 她听明白了,阿姐说的虽然现实,但也考虑的实在。菩提拍拍宝怡帝姬的肩膀,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二姐加油,争取早日拿下这个闷蛋!” 宝怡噗嗤一声笑了,“你叫他闷蛋?” 可不是闷蛋吗?他可比叶振雪还闷呢。不过,陈驸马在外面左拥右抱?看着还真不像流连风月场的人。 第26章 寄尺素 第二十六章小气鬼 夏日早已经过去,大军南征一路上所遇雨水不多,急行军也算是顺利。更何况有大越储君坐镇,士气更加鼓舞,步伐多日来一直都是铿锵有力。可是叶振雪心中却有了不一样的计较,他看一眼太子左侧的冯悦,此人眉目刚直,一身正气,与他父亲一样只忠于皇帝,恐怕到时候会对自己的计划有所阻挠。叶振雪眼神暗下,如果有必要,他会借机除了此人。 冯悦坐于马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多日前大军开拔时宝怡帝姬那双带泪的双眼。越是远离姑洛脑海中她的眉眼越是清明,他搞不懂自己,明明不想见到她,却在离开以后越发大胆地想起她。那日皇宫中柳树下,她仰着明媚的脸庞问他,“我长得很丑吗?”他摇头,帝姬不仅不丑,还很美。 “那是不比你去世的妻子美吗?”他承认帝姬比先妻好看很多,但是自从帝姬表明心迹之后,他却见了她就想躲。不知为何,他并不讨厌宝怡帝姬。相反地,曾经光鲜亮丽的她偶尔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多看一眼,但那并无任何杂念。冯悦心知大战在前自己不应该有这些私心杂念,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些心绪不宁。冯悦暗中长叹一口气,这么下去不行!他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事,等…等凯旋再,再说吧。 叶振雪习惯性地摸了摸右手边的荷包,这些日子以来太子经常见到他想事情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摸着那枚荷包。太子侧脸看向他,“斡流在想何事?” 叶振雪笑道,“无事。” 太子瞅了一眼他腰间的荷包,挑眉道,“大丈夫行军打仗,铁甲铮铮,配一枚荷包岂不怪异?” 叶振雪这才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菩提给他得荷包。这个丫头也是粗性子,人家送荷包里面都会放上一些自己的发绺或者贴身小物,偏生她给他的真是一袋香料。前两天他不小心将荷包浸了水,里面的香料泡坏了,无法,只能将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现在挂在身上的其实是个空壳子而已。 叶振雪苦笑,“太子何必取笑臣,您不也是有太子妃娘娘盼您早日回归吗?” 太子哂笑,并未提及卞琳。只是安慰了他两句,“斡流可宽心,此次出征必定一举将南蛮赶出我大越疆土!叫他再也不敢来犯。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与菩提朝夕相对了。说起来你们俩人的亲事也拖得够久了,不若大战取胜之时,本殿替你上奏陛下请婚如何?” 叶振雪坐于马上向太子拱手,“如此,臣感激不尽。”那般真诚,竟叫人分不清真伪。 冯悦与叶振雪私交并不过密,况且这种事他也不善参与,便也话不多。叶振雪话毕,绵长的大军队伍重新回归平静,只有人马车辆的脚步声。 菩提倒是不知道叶振雪对她的埋怨,她还天天数着日子等人回来呢。只是秋日何其漫长,秋思何其绵延,逐渐绿肥红瘦,他却不知。叶振雪不在京都,她的空闲日子忽然多出了一大截。有一回她去正阳宫给母亲请安,忽然见母亲在宫里设了香案,母亲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念佛时她就站在旁边等着。指尖纠缠着宫绦,无聊的时候就望着高高在上的菩萨,心里也暗暗为那个人祈求平安。 皇后吃斋念佛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都腾不出时间见她。她虽然已经行过笄礼,但是依赖母亲是很多小儿女的天性,当正阳宫里的姑姑出来回话说皇后娘娘正在佛堂礼佛,请公主暂回的时候,她总是掩不住的沮丧。次数多了,她便以为是娘娘对她不喜,如此一来她去正阳宫的次数就少了。 倒是卞琳有时候会去斓月宫寻她。嫁给太子以后,卞琳的气场明显强了很多,见了她也不再是从前那种小心与隐约的讨好。许是寂寞吧,卞琳好像把菩提当成了闺中密友,把她很多的苦恼都说给菩提听。你想啊,一个人她本身就在为自己的一些事情暗自苦恼,这时候偏偏耳边又跑来一个大吐苦水的,能不郁闷吗?每每卞琳说完了,见她不太爱吭声,便捡着有的没的问,比如她有时候就会问到东戴王的一些事情。 菩提与东戴王接触其实并不多,仅有的一点儿时交集还让她给忘了,卞琳能打听到的也就不多。时间一长她也不敢多问,怕让帝姬觉出异常来。只是每每见了菩提养的那只雪兔便移不开眼,她蹲在兔笼前,眼神都变得温柔,“听说这兔子是东戴王临走前赠与公主的。想不到公主与戴王的关系这么好。”言语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羡慕。 菩提只是笑笑,对于那个吊儿郎当的王爷她实在不想有啥评价。 送走了卞琳,她感觉到连斓月宫的空气都顺畅了。懒散地趴在美人榻上,那榻上铺着一张虎皮,毛色光亮,是件上乘之物,尤其娇软的身子躺在上面的时候,粗犷的纹路更将她衬托得娇美。这张虎皮就是秋猎那次叶振雪杀死的虎的皮毛,皇帝将它赏给了猎杀它的英雄,叶振雪便寻匠人给她收拾齐整了送进斓月宫来。那日她还在心里小小的美了一把。 可是现在躺在上面却烦得很,就差在上面打滚儿了。董姑姑端了甜汤进来,“公主若是不想见那太子妃,日后奴婢替您回了就是。” 她趴在榻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董姑姑把她从榻上扶起来,将红枣甜汤递给她,嘴上说着,“奴婢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什么心思没见过?公主听姑姑的话,太子妃不远不近地走着就是了,别太近了。奴婢瞧着她可不是拿真心待人的。”皇宫高墙之内,有几个人是有真心的。太子妃隔三差五就跟帝姬套些东戴王的话出来,帝姬年轻不懂,她老姑姑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董姑姑手艺好,做什么都对人胃口。 菩提嘴里咬着甘甜的碎枣肉,点点头。她不说不代表她真不懂,卞琳虽然只是偶尔问起百里恒,到是那眼神时骗不了人的,保不准卞琳是对百里恒那人存了点心思。太子大兄对她再不好也是他们夫妻的事,她对谁有心思也是她自己的事。可是她把她扯进去就太过分了,“姑姑的话我晓得,日后我少见她就是了。” 董姑姑笑着点点头,“是这话。老话儿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公主现在应该多想想自己的事。”菩提抿着唇笑,她哪里不知道姑姑什么意思,羞着脸咕哝道,“这事儿怎么着也该是他去跟爹爹提,我等着就是。” “是呀,公主年纪虽小,倒是个有主意的 。” “我跟爹爹请旨,到时候一定要姑姑跟着我出嫁。” 董姑姑待她如母,菩提对她很是感激也很是信赖。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天气变得更凉。她收到了叶振雪的第一封来信,这么多时日不见,兴冲冲地等来了他的信,心跳加速,宝贝似的满怀期待地打开,信的内容居然一眼望到底:平安勿念! 这人真是小气,只写了平安勿念四个字,多写几个字能把送信小兵累死是怎么的? 菩提郁闷了,但是转念一想,他平安呢,平安就好。说不定是战事紧张,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坐下来细水长流地慢慢写,所以只挑重点的跟她说了。 菩提把信纸平平整整地叠起来,提着裙子就往宝怡帝姬的寝宫跑,广袖长裙如千层宫花,层层铺展翻卷在周身。她有了可以与宝怡一起分享的喜悦。因为宝怡心里念的那个人也在战争前线。 第27章 惨兮兮 自从叶振雪从前线寄回了第一封报平安的信之后,断断续续的信笺来往,菩提时常会与宝怡帝姬两个人头碰头地凑在一起研究叶振雪寄来的信纸。菩提是从信的字里行间找安慰和喜悦,而宝怡则是希望能从叶振雪的信里得知一星半点的关于冯悦的消息。 虽然叶振雪给菩提的来信次数五个指头都能数过来,但是于她来说那真是羡慕地不得了。她寄过去的信如泥牛入海,冯悦从不曾回她只言片语。失落与沮丧日渐积累。 南方的战事出人意料地持续了两个多月也未见有大军归京的迹象,菩提从二兄那里打听到,南方的形势恐怕不容乐观。甚至连皇帝也察觉到了此次南蛮的来者不善。太子率领的八万大军不仅没有将南蛮赶出大越,反而大越的军士节节后退。朝中一派紧张态势,文武官员每次上朝都要吵个不停。 就在菩提与宝怡煎熬等待前线的消息时,太子重伤的噩耗传来。太子的生母得知消息的瞬间昏死过去。 大越军队好像毫无招架之力一般,守了两个多月的文水城终归还是沦陷了。文水城一旦失守,大军就会迅速撤往腹地,然而大越腹地平坦开阔,根本没有天险可以作为屏障,达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用。其实倒不是大越军队无用,实在是不知为何,每次的关键战役,几位主将秘密制定好的作战策略,总会在第二天被泄露给了地方。内鬼却无论如何也揪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土被敌人的铁骑践踏,将领间相互猜疑这是个可怕的现状。 太子怒不可竭,他不顾众人劝阻,亲自挥剑上阵。叶振雪护其左右,然太子却中了暗箭,伤势严重,眼看着两人成孤军被逼入深林。叶振雪身上也挂了彩,但他神思一直清明。太子流血过多,神识一度陷入昏迷,叶振雪咬牙带他深入森林。看着眼前昏迷的太子,叶振雪面无表情。不远处便是南蛮兵持刀戈密密搜寻的声音,叶振雪却一反常态,并无慌乱之态。他只是将倚在身上的太子缓缓推开,目光含霜,看着地上昏倒的太子,借敌人之手了结了你总好过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转身离开的叶振雪嘴角含冷笑,战死疆场,身后功名,你便也算死得其所了。 可是就在他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时,忽然,他敏锐的听出了不远处林子中的异样。那是两军的厮杀! 叶振雪心头一凛,眼角微眯:冯悦…… 大概冯悦带了不少人来,外面的混乱很快便平息,有隐隐的寻人声传来。叶振雪仔细辨认,是来寻太子的援军,那里面确有冯悦的声音。 好一个忠君护主的冯将军! 叶振雪猛然转身,快速走回放下太子的地方。就在他将将扶起太子的一瞬间,冯悦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叶振雪的视线中。这段日子若不是冯悦在太子身边出谋划策,恐怕他早就达成目的了。只恨当初算计不周全,对于冯悦这个人他还是太大意了。 冯悦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目光一顿,立即下马跑步过来。 冯悦此人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但他在战场上却如虎狼。若不是叶振雪有意将部分作战策略泄露出去,南蛮要想打进来,恐怕还要先把冯悦先撩到再说。 冯悦见了太子身上的大片血迹眉峰拧起,肃声问,“太子如何了?” 叶振雪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肩道,“先回营地!传军医。” 冯悦二话不说将太子背起,一行人防备着四周,以极快的速度退出敌人的范围内。叶振雪在冯悦身后,目光冷冷地盯着太子。失去了这次机会,再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大越储君,恐怕又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叶振雪是个聪明人,做戏自然要做足。是以他身上的伤虽不比太子,但也不算轻伤,脸色煞白,军医过来为他处理过之后,嘱咐要静养几天,不可妄动。 叶振雪在自己的营帐中双眸紧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次战争,百里恒并不参与进来,他只在开战之初将南蛮的野心挑起来,再无意中透露一些大越真实实力给地方就可以了。战场上的事儿,还得靠叶振雪一个人。 前胸、左肩右臂无一处不痛,但他好像没有知觉一般。脑中想着事情,便习惯性地去摸索别在腰间的那枚荷包。直到他猛然睁眼,摸/遍全/身也寻不到那枚空扁扁的不显眼的荷包时他才面露急色。 荷包,好像是打斗的时候遗落在了哪一处。 叶振雪心有愠怒,他虽在意,但却没有去寻。南蛮军队侵入大越南大门,他身上负伤,若是遇到敌军他是敌不过的。不,就算是他没有受伤,他也不会为一个荷包冒险的。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耽于儿女情长不是他应该做的。他闭上眼,抚着伤口处告诉自己那只是一枚荷包而已,仅是一枚荷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刻意忽略心底的那一份在意。牛皮袋里的那几封帝姬信笺静静地躺在那里,安稳不动…… 菩提在姑洛的皇宫担忧了好久,偏生叶振雪一直不给她回信。皇后娘娘越是在国之危难的时候越是闭门念佛,只是有时候她会突然找菩提过去,说不到几句话便要问问叶振雪的情况。菩提已经由原先的吃味和失落变得见怪不怪了,她压下心中的疑问,只对自己说,那是因为娘娘怕叶振雪有什么闪失的话她就嫁不出去了,所以多关心一些叶振雪其实是为她着想呢。 太子毕竟是大越的储君,受此重伤,皇帝自然不能让他呆在前方那么危险的境地。便下诏,命他伤势稳定之后,便立即由亲卫护送回京。太子也是个傲性的,他落得这般,还损失了两万兵卒,于他而言是奇耻大辱。他哪里肯就这么窝囊的回去?京中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岂能不知? 但叶振雪却有自己的想法,“依臣之见,太子殿下必须回去。” 太子瞪了眼,“缘由?” 叶振雪不急不慢,坐在太子的榻前慢慢给他讲解其中厉害,“太子重伤到底是真是假,京都的人没有一人亲眼目睹。大敌当前,人心惶惶。太子虽与陛下父子情深,但太子也须知您的储君之位,有多少皇子王爷在眼巴巴地瞧着。您此次带兵八万出来,若是不应陛下的圣旨按时回去,恐怕有人会趁机诬陷您预谋……一人这么说陛下可能不会信,可是多人呢?三人成虎的道理殿下不用臣说自当是明白的……” 太子沉静下去,眼中的愤懑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他仰躺在榻上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三日之后。” 叶振雪起身,作揖退出,去外面作安排了。 冯悦闻得太子要回京的消息只是略略皱了眉,并没有多做言语。他挑了精兵良将百人,一路护送,而他却是不能离开的。冯悦见叶振雪要随太子离开时,心下便有些犹豫。他知道菩提帝姬与宝怡帝姬关系非常亲近,宝怡帝姬的来信中有时候也会提及两个女孩共同的担忧。但是他总是抽不出时间回信给她,与其说是抽不出时间,倒不如说说当他坐在案几前时提笔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以什么样的资格与她写信。所以积攒了那么多信,到如今竟也是连一封回信也写不出来。 冯悦不着急吗?他有时候也暗骂自己木讷,但人在国家安危面前很多私人情绪根本不值一提。 倒是叶振雪看出了他有话要说,叶四公子温润如君子,虽吊着左臂,却依旧不能影响他的风华。 “冯将军有话要说?” 冯悦抿了抿唇,“麻烦叶副将替冯某给宝怡公主带句话,就说…就说冯某一切安好,请她…勿念。”说完,冯悦竟有些不好意思,大步子迈得飞快。 叶振雪咂摸着这两句话,抬眼望向冯悦急于离去的背景,脑中忽现菩提笑眯眯的双眼。或许,他的计划要改一改呢。 由于太子受了伤,又时值冬□□近,路上的行速根本快不得。归人并不着急,等待的人却差点急疯了。在初冬来临的时候,菩提几乎日日跑上宝津楼眺望南来的方向。虽然入目的只是一重又一重高耸的高楼广厦高耸的顶部,她还是不厌其烦地每日踮脚企盼。 这个时候宝怡帝姬就会抱着个手炉或者嗑着瓜子儿,在一旁看着,觉着她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猴子摘桃儿,“你别急嘛,就这几日了。” 菩提不应她的话,仍旧每日跑去宝津楼。 宝怡帝姬抄着手感叹,菩提比她可好多了,最起码还有个盼头,她呢?眼泪流过,也厚着脸皮求过,信也写过,但是冯悦从头到尾都没有正视过她,哦不,拒绝的时候正视过。宝怡帝姬觉得自己也该清醒了,是以这十几天以来她都不曾给他写过半个字。如此也好,静悄悄的让这段无望的念想断了吧。虽然谁都没有告诉她,但是她早就听那些个奴才在私下里碎嘴,听说皇帝有意将她嫁给邻邦的王子。或许,她这辈子是没什么福气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 菩提裹着厚厚的裘衣,兴致缺缺地坐到她身边,“阿姐,你说他们什么才能到姑洛啊?”她伸出莹白的小手,在灰蒙蒙的半空中接了一片细小的雪沫,嘟哝道,“都已经下雪了。” 宝怡搂着她,头靠着头,“快了,再等等。” 当薄弱的雪沫变成鹅毛大雪的时候,宫门守卫军层层上报,一时间阖宫都已经知道,“太子殿下回宫啦!” 菩提高兴坏了,太子回来了,也就是说叶振雪也回来了。外面下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如鹅毛,寒冬凛冽,她一听闻消息便要跑出去。董姑姑一把将她拉住,“我的公主啊,您好歹披件裘衣再出去啊。” 把狐裘急急地穿在身上,带上风帽,将将跑出殿门口,便堪堪站住了脚步。 表情凝结在脸上,连呼吸着的空气都安静下来。大雪在纷飞,那人的眉眼在雪中泛着柔和的光晕。分别几个月,心中千想万念,夜深人静时便会在心底与他对话,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多话的人。可是等到活生生的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不知道话从何说起,开口的欲望被那突然涌起的酸意打消。 娇小的女孩被雪白的狐裘包裹着,红了鼻头,湿了眼眶,看在叶振雪的眼里,她怎么那么可怜兮兮……知道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当你转头便可以见到她哭得惨兮兮的脸,在那一刹那,你的心,便被打湿得一塌糊涂…… 叶振雪抛开私心杂念,朝她缓步走来。地面上的雪早已一寸厚,踏踏实实地踩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菩提站在檐下,不知是哭还是笑,看着他在风雪中一步步向自己款款走来。 她摸着叶振雪的下巴,撇撇嘴,有浓重的鼻音,“胡子拉碴的……” 叶振雪掀开她的风帽,将她揽进怀里,拥抱自轻变重,他用下巴上的胡子去扎她又娇又嫩的腮肉,“几天不见就开始嫌弃臣了。”叹一口气,咬她的耳垂,惹得她浑身一哆嗦,言语轻柔但饱含森森威胁,“公主……真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董姑姑领着宫婢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大雪簌簌地下,压弯了寒梅枝头。 菩提闻言,鼻子酸涩,往他的怀里拱,却听他轻哼一声。她讶然,“受伤了?” 叶振雪再抱抱她,“不严重。” “快给我瞧瞧。” 这天叶振雪并没有回太师府,他在斓月宫与帝姬呆了整个白天。直到夜色降临,菩提才将他送出斓月宫。临走前,叶振雪突然转过身来,“冯将军给宝怡公主带话说他现在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菩提闻言,忽然露出喜色,“太好了,过会儿我就去告诉她。叫她不要考虑那什么番邦王子了!” “明日再去也不迟,现在天晚了,夜间冷,回去吧。早点休息。” 说起来夜间凉,菩提忙吩咐银钏儿回殿内取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给他,“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呢,你可别再受凉。这个大氅是我制来准备给二兄做生辰礼物的,但是眼下还是给你披上吧。这么冷的天,身上带伤也不知道多穿点。要风度不要温度……” 叶振雪低头瞧着她不说话,嘴角倒是不自觉地上翘,由着她碎碎念。 他没有像对菩提说的那样直接回太师府,倒是中途拐弯去了正阳宫的方向。叶振雪接过银钏儿手中的宫灯,冷声道,“你先回去吧。” 银钏儿知道公子与皇后娘娘有话说,便听命施一礼告退,“奴告退。” 宫灯吹灭。正阳宫内皇后果然还没有入睡,寝宫内的所有宫人都被支走了,叶振雪自暗处现身,“母亲。”皇后听得这一声母亲,手中的木鱼一顿,紧了许久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回来就好。事情进展好像遇到了困难?” “是,不过儿自有另外打算……” 第28章 求赐婚 下过雪的天空昏黄暗淡,凄厉的寒风窜进行人的脖子里,冻得人一哆嗦,缩紧了脖子赶紧往家里跑。原本人影稀少的御街此时更没人了,阴沉昏黄的浓云伏在姑洛上空,仿佛在酝酿着下一场暴雪的到来。远处一顶官轿,由四名身穿灰短袄的轿夫抬着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走来。 叶振雪一袭通体雪白的狐裘,谪仙一样的玉面微微带着令人捉不不透的笑,堪堪站在路中央挡了紫金光禄大夫的道儿。轿夫们不明所以,看面前人的打扮也不敢胡乱呵斥,只得停了轿子,道一声,“老爷,前方有客至。” 郁德堂坐在轿中假寐的双眼睁开,可以明显看出他短短时间内苍老了不少,“是何人啊?” 轿夫们面面相觑,“是,是位俊俏郎君。” “混账东西!”问你们是何人,竟只道是俊俏郎君。郁大人满脸不悦,掀开轿帘,却见路中央亭亭站立的可不就是一个俊俏郎君? 叶振雪虽是庶子,但他如今身份也不同了些,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帝姬的未婚夫。郁大人还是给几分颜面的,于是下得轿来,客套一番,“叶公子当街拦老夫的轿子不知所为何事啊?” 身旁就是一家酒楼,叶振雪做出请的动作,“还请郁大人移步,斡流所言之事,郁大人定感兴趣。” 雅间里香醇的酒气缭绕,郁大人被熏得要头晕了。他闭上眼,对于叶振雪所言之事他不是不动心,只是以他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来看,官场无利益不朋友,“公子只说了此事给予老夫的好处,却不见公子费此心力能得些什么?” 叶振雪婉笑,“郁大人,令嫒受此羞辱,名誉尽毁。太子殿下可有一点实质的安慰?郁大人洞察秋毫,太子殿下碍于丞相,是不能给予郁绣女郎正妃名分的。更何况,郁大人应该也不屑让自己手心的宝贝去做个侧妃吧?若是四皇子就不同了,他一心想的是什么你我皆知,若是此时郁大人向他献上此计……令嫒明媒正娶入皇族岂不轻而易举?他日,四皇子定要仰仗您这位泰山,他御极之时便是你郁家女儿为后之日。至于晚辈…”叶振雪风轻云淡一笑,“只不过希望国事安稳,与妻白首而已。” “为何公子不去献计?” 叶振雪摇头,“太子的伴读,在四皇子眼里恐怕打杀还来不及吧。” 郁德堂花眉紧锁,“容老夫想一想。” “恭候大人喜讯。” 郁德堂岂是个轻易就能被人耍的团团转之人?但是不得不承认叶振雪所提之事,确击中了他的内心所想。四皇子母足势力都在桑京,桑京是个水土丰饶之地做京都当然也是不差的,而到了桑京太子的势力就会无形中被削弱了许多。每每想起自己女儿受此大辱,他便咽不下这口恶气,奈何太子在上,他为臣,暂时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当郁大人回到府邸之后,见到郁绣蜡黄的小脸奄奄一息似的模样,旁边夫人不停地抹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做了决定。 这雪撕绵扯絮似的下个不停,鸟雀都停了声响儿。菩提笼着狐裘,抱了个暖炉,靠在窗前静静地看雪。自打叶振雪回来那天见过一面,这几日他人又不见了踪影。菩提有些闷闷不乐,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他又不知道成天忙什么去了。二兄最近好像也是忙的很,太子大兄伤重,在东宫养着。二兄便成了爹爹的目标,被爹爹抓过去跑东跑西。 “银钏儿,你说南方的战事这会儿怎么样了?南蛮打出去了吗?” 银钏儿摇摇头,“应该还没吧。二皇子昨儿来的时候不是说情况很不好吗?冯将军受了伤,被手底下的副将背着生生往后方撤了进百里地。” 国之危亡,这个寒冬,南方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 “也不知道南方的粮草运过去了没,那么多人打仗受伤缺了药怎么行。”二皇子跟她说话的时候全然没了以前的张扬风采,如今菩提感觉得到二兄心里压着沉重的事。她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明明尊贵却什么都做不了。宝怡帝姬昨日听说冯悦受了伤,也不知重不重,偷偷哭了好长时间。到下午突然不哭了,倒是把自己值钱的头面首饰收拾收拾叫了人来,把那些都换成了药材。现在姑洛的药材可金贵,宫里的药材严加看管,未经允许禁止擅动。宝怡只得托了信得过的宫人外出用金银首饰换了些。 只是药是有了,可送药的人呢?她想到了叶振雪,便大晚上抱着一个小木箱子跑来斓月宫。 菩提扭头望了望端放在案几上的药材箱,叹了口气,“他最近忙什么呢?连个影子都不见,想拖他办事都不成。”其实她最想的是见见他,毕竟好几日未见了。 而此时,叶振雪在剑拔弩张的朝堂上生生憋住了要打喷嚏的欲望。 南蛮部族众多,他们斩杀大越臣民,一路北上,看形势直逼大越京都而来。冯悦重伤,天寒地冻,大越国库越加空虚,其中钱银只余三十万,定是不能再外放的,不然国库无钱,这于一个国家而言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前方粮草药衣供应不足,士兵们忍饥挨冻,战斗力大大降低,再加上伤病众多,军心早已涣散。 在这种情况下南蛮一路北上打到京都来是迟早的事,四皇子早朝时将军政时弊痛陈于陛下,请求暂时迁都桑京。此言一出遭到了□□的强烈反对,谁人不知,桑京乃是四皇子母族势力范围内?□□的势力根基都在姑洛,最近四皇子野心日益昭显,若是真的迁都去了桑京,那岂不就是置太子于死地?太子出事,他们这一干支持他的臣子到时候全部都得遭殃。 郁大人与一派老臣保持支持四皇子的意见,迁都的好处件件摆出,不迁都的危害种种陈列。皇帝摇摆不定,被堂上的臣子吵得头疼,大掌一派,吼得倒是中气十足:“都给朕闭嘴!!” 终于安静了,总算可以让他说句话了。皇帝高高在上,发表了最宝贵的意见,“待朕仔细斟酌一番。”见堂下还有人急于劝说,皇帝眼睛一瞪,“谁再多言,拖出去杖二十!” 所有人只得闭了嘴。 皇帝疲惫得很,他挥挥手,“若无其他事,就都散了吧。” 叶振雪上前,“臣有一奏。”见皇帝面色不愉,马上道,“臣知此事这时提出有些欠妥,但臣对扶醉公主真心一片,日月可鉴,公主对臣亦是真心相待。”叶振雪面色虔诚而严肃,跪于正殿中央,声音洪亮,“请陛下赐婚,臣定照顾公主一生安乐!”言罢,深深地叩首在光可鉴人的玉石地面上。 所有人为这怔了一怔,这档口,大婚?! 皇帝胸前明显起伏略急,被这太师小子噎了一下。叶太师见皇帝不言,便不轻不重地斥了小儿子一声,“竖子,大敌当前,岂能只言儿女私情?还不退下。” 叶振雪不动,叶太师也只做无奈状。 一上一下,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其实皇帝也是理亏的,毕竟当初叶振雪可是连阴婚都不介意的,如今人好好的活着,婚事拖了这么久,他堂堂一国之君,言而无信,着实有些掉份儿了。 不准的话在嗓子眼儿里打了个来回,罢了罢了,国难当前,还指望着底下的臣子替他守住家国呢。皇帝松了口,“那就……” 话还未完,突然人群中冒出来个陈伯夷。 “陛下!”陈伯夷有些急赤白脸了,当下就大声道,“公主大婚,定要场面盛大,铺金撒银,仪仗成群,不能有损皇家体面。但国难当头,国库空虚,如何来的钱财操办公主大婚?” 此言正合皇帝心意,他点头道,“那就……” 叶振雪瞥了一眼陈伯夷,心中恼怒不已,截话道,“陛下,一应物什礼仪,臣可自行操办。” 叶太师觉得自家儿子心急了些,便出言道,“斡流此言差矣,公主大婚等同国事,岂可从此匆匆行事?”太师向上首的皇帝跪拜,“虽说国事当头,但两小儿的两情相悦也不可忽视。臣在此,代替不肖孩儿叶振雪向陛下请求一个婚期。公主下嫁叶家,叶家阖府定礼遇上待。决不让公主有一丝委屈,恳请陛下应允。” “这…”皇帝闭了闭眼,也罢,“也罢,那就等战事一过,便举行成婚大典吧。” 叶振雪终于觉得他这个爹总算有了点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上来了… 第29章 那就好 皇帝虽许下口谕待南蛮之战一结束便下旨操办叶振雪与菩提的婚事,但是这与叶振雪的期许还是差了一截子的。他也知道自已对此事操之过急了些,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自从他出战回来那日在斓月宫门口瞧见那个可怜兮兮的未婚妻之后,他突然发现,也许他可以不利用她,不,应该是他不想利用她了。 她,是个可怜的存在。他对她并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在发现丢了荷包之后,那种恼怒,他很清楚他是对她有感情的。对她渐渐清晰的占有欲,叶振雪自小便是这样,若是不喜欢一样东西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若是有什么让他上眼了,那么这个东西就必须是他的。 若是不能得到,他会直接毁掉,别人也休想得到。小时候他就是这样护着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这也是叶家的兄弟们与他从来不亲,虽看不起他,却越来越不敢惹他的原因之一。 叶振雪独自行走在冬日阴云之下,偶有旋风儿卷起他的官袍,那背影,清高而拒人千里。他很清楚,若是事成,他与赵普提是兄妹的关系定会昭告天下即便是没有血缘,她也会因为知道某些真相落荒而逃。那时候她就是困不住的鸟,所以在她飞之前,他要先剪掉她的翅膀。若是失败,原谅他的自私,他想将唯一一个真心喜爱他的人带走,不管是到达碧落亦或者黄泉。 渐入深冬,寒风愈加凛冽。这个冬天异常寒冷,时常三五日都是阴冷不见日头。菩提畏寒,是以常常躲在寝宫里不出来。虽不出门儿,但大越日益严峻的形势却透过所有人的形色传递出来。而各宫的日常供应都已经在逐渐缩减以节俭国库开支,但皇后那边的供应倒不曾有所缩减。 开始的时候各宫娘娘不满,就有人跑到皇帝身边哭诉,人数一多,皇帝烦不胜烦,结结实实地发了一次火儿之后倒是再也没有哪宫的娘娘敢为这事儿出头了。 迁都桑京的争议愈演愈烈,而反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这一日叶振雪一身寒气到了斓月宫。许多日不见,菩提觉着他好像瘦了不少。殿里烧着暖烘烘的地龙,漆画熏笼里熏着二皇子特地差人送过来的母丁香。因为宫中用度削减,各宫的香料分配的便也不如从前了,宫中女子尤其爱美在乎这些东西,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大声嚷嚷,只得悄没声息的托人从别的渠道弄东西进宫。 二皇子的宫人说:“二皇子说他一个男人做什么要把自己熏得一股子脂粉气,叫奴把这些个母丁香送来给公主了。”菩提自然是开心的,她二兄平日就不喜那些个公子哥儿把自己捯饬地香喷喷,嫌弃那样没有男人味儿。所以他从来不整什么香,也不叫香料司往他那边送。这回可好了,宫里用度削减,他倒是把香料司之前欠他的香料补要了一部分送来斓月宫,菩提岂不知二兄疼她?自然特别开心。 不过叶振雪可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银钏儿是他的心腹,菩提这边的一举一动,即便他十天半个月的不出现,他也能把她的动向掌握的分毫不差。二皇子跟菩提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有事没事对她这么好,时不时出来刷一下存在感,叶振雪心里怄得慌。 他瞥了一眼熏笼,皱了皱眉眉,虽没说什么,但足够引起菩提的注意就是了。 菩提将银钏儿端上来的吃食摆好,“你不喜这味儿?” 叶振雪假摸假样地摇摇头,“公主喜欢就好。” 菩提哦了一声,“我还挺喜欢的这味儿的,这香是二兄赠的,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撤了吧。”叶振雪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舒畅了,什么兄妹情意,还不是他这个未婚夫更重要? 还没等他舒展开长眉,就听菩提吩咐了一声,“先把香弄走吧,公子走后再点上。”叶振雪顿时又被堵了一下,偏生她还没什么错。遂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银钏儿,银钏儿打个哆嗦,低着头快速出去了。当然再后来,二皇子赠的母丁香不小心被宫婢浸了水,不能用了。 叶振雪上次在朝上请旨求亲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从那天起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菩提嘴角不自觉地翘着,但想想大越现如今的境况,刚刚兴起的喜悦又覆上一层阴云。 “京都,必须迁吗?” 叶振雪点点头,“陛下应该在这几日就会下旨了。”他将斓月宫打量了一圈,“不想离开这里?” 肯定啊,毕竟她仅有的记忆都留在这里了。说走就走,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回来了,说不失落是骗人的。叶振雪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只有离开这里他的计划才会更顺利的实施。而且她不是很喜欢他吗?去了桑京,她就可以永远呆在他身边,不是很好吗? 叶振雪伸手摸摸菩提黑鸦鸦的发髻,“就算不走,你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啊。” 菩提脸红,他很少在众人面前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伺候在殿中的宫人不约而同地将头低下去,瞅着地面的缝隙好像能盯出宝贝一样。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嫁人离开家跟被敌人赶出家门口,那能一样吗?” 叶振雪笑,不跟她辩驳,见她整张小脸都要缩进毛领中,怪道,“很冷?”殿中明明很暖。 她伸出几根手指,捏着糯米糕往嘴里填,“冷,总觉得哪里透风似的。” 叶振雪小时候有过一段艰苦的日子,那时候冬天没有足够的柴火暖屋子,他便去屋外打拳或者捡根木棍做剑,招式准不准地练上一两个时辰便浑身都有些出汗了。 菩提见他怪怪地看着自己,她含糊道,“做甚?” 叶振雪起身,“走,出去做点事就不冷了。” 菩提望着外面被北风吹得斜着身子的雪沫子就觉得浑身冷,她往后一缩,“不要出去了吧,好冷的。”叶振雪这人有时候很强势,不对,他什么时候不强势?叫董姑姑拿了件菩提厚厚的裘衣出来,董姑姑有些犹豫,还是跑去找了一件出来给菩提裹上。 这些日子,大雪小雪断断续续就没停过,是以在不常走的地方堆着厚厚的雪。 一个常年拒人千里的公子带着公主未婚妻众目睽睽下堆雪人也真是闪瞎众人的眼。菩提的小羊皮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两个人就算做这种稚童做的事也真是丝毫不丢贵气。 叶振雪是主力,菩提跟着打下手,时不时按照自己的主张倒个乱。两个人围着一堆雪忙的不亦乐乎,吸引了许多宫婢黄门,躲在廊子里偷瞧。有些胆大的,也跑到雪地里回忆一把幼年乐趣。 菩提跟董姑姑要了顶帽子,乐滋滋地扣到雪人儿头上去。看一眼叶振雪,自己拍拍手,成了! 叶振雪问她,“现在还冷吗?” “不冷,我的手可热乎了。”说着就踮着脚将刚刚抓过雪球的手伸进叶振雪的脖子里,听银钏儿说伸脖子里最暖和了。叶振雪被她冰的一激灵,眼瞅着天要擦黑了,便牵着她往回走“胡闹。” 叶振雪的手很大,手被他的大掌握住,暖暖的体温传递,怎么就那么舒服?宫人们见主子起身往回走,便早就散了,天地间空荡荡的园子几枝寒梅,一片白雪,两个人,突然就生出一种从此白头的感慨。 广袖下,两只手相握。天虽冷,心却是暖洋洋的。两人谁也不说话,默契地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叶振雪心中有事,良久他才开口问,“若有朝一日,臣对公主说了谎,公主会怎样?”口中喷出的热气,很快便消失在消音的园中。 菩提仰头看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她的鼻尖红红的,一对大眼睛更显明亮。她快要十六岁了呢…… 叶振雪移开眼,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不知道呢,臣是怕万一。心血来潮问问,好做个心理准备。”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喃喃自语,很快便销声匿迹在白雪满园中,菩提没有听清。 她不知道叶振雪瞒了她什么,但是男子还能有什么事是值当瞒着女子的呢?无外乎…另外一个女子矣。她见过太子与郁绣偷情,也见识了卞琳知道之后郁绣的下场。心情变得有些沉郁,好像想了很久,她才闷闷的开口,“要么你就骗我一辈子,但……”如果她知道了,也许她会跟卞琳一样不能容忍,会变得不像自己,还有可能…休夫吧。宝怡常说她傻,其实不是的,有时候她也是占有欲很强的。她不能像大皇姐一样,容忍着陈驸马流连勾栏。 “但是什么?”叶振雪低头瞧她。 她闷闷不乐,直视他,“你有其他心仪女子了?” 叶振雪哭笑不得,胡掳一把她的发顶,“乱想些甚?!” 那好像也没什么可介意的了呀,她又问,“你保证不会像大兄那样吗?” 他说,“保证!” 叶振雪这个人傲归傲,他作保证她还是信的,菩提点点头。那还能有什么值得他骗的呢?她实在想不出,“那到时候再说吧。” “好,到时候再说。那要是公主骗了臣呢?” “我不会骗你。” “公主以前就骗过臣。” 菩提脸红,“那不是跟你不熟嘛。” “那现在熟了?” “嗯。” “那以后会骗臣吗?” “唔…应该不会。” “应该?” “一定不会。” “那就好。” 。…… 第30章 叫你找 就在叶振雪说过迁都势在必行这话之后,果然过了不多久,圣旨便昭告天下,大越迁都桑京。在大越之前,曾经有几个朝代定都桑京,也算是古都了。桑京在东戴以北,也就是说这次迁都,会经过百里恒的封地。 迁都这事儿古来有之,但谁也没有像当朝皇帝这样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是以,迫于形势,这次迁都是相当匆忙的。腊月中的时候,冯悦的父亲率军南下,狠狠地堵住了南蛮侵略军。大越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在这期间,迁都一事以最快的速度定好行程各类事情。 姑洛文武官员及家眷多半都要跟过去,随行的人员经过清点,是个庞大的数字。皇帝带领所有官居要职的文武官员一离开姑洛,整个姑洛就好像空了大半。留下的普通子民好像被皇帝抛弃的孩子,突然失了主心骨。就连夜间的狂风都刮得更肆无忌惮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漫天风雪里行了月余,就连除夕都是在迁都途中的行宫里度过的。以往安于锦绣的宫妃娘娘们在这大冬天里吃尽了苦头。就连菩提也在路途中生了好几次病。 终于在主子奴才们的期盼中,皇帝一行人走到了东戴。从东戴再往北走,走十日左右就可以到达新的都城桑京了。远远地,百里恒一身朝服,率领封地臣子前来迎接皇帝入东戴暂歇。 东戴是个富裕的地方,为皇帝准备的歇脚府邸也是相当讲究。娇生惯养的主子们总算到了个像模像样的可以安顿一下的地方。菩提裹着厚厚的狐裘,鼻尖红红的,被董姑姑从马车上搀扶下来。许久未见的百里恒,下巴上依旧蓄着短短的小胡子,笑眯眯地抄手站在车前,嘴角勾着颇有些坏坏的味道,“恭迎公主,就说本王与公主有缘,果然这么快就在本王的封地见面了。” 这人就爱耍嘴子,她笑笑,“王爷安好。” 皇帝与皇后早先就安排进百里恒的府邸了。公主们的行辕远在后头,好不容易偷个空,百里恒才跑出来接见她。这个丫头把自己裹得圆滚滚地,越看越像那只兔子,他伸手扒拉开董姑姑,自己扶着菩提,一本正经的问起,“怎么没见本王送你的兔子?不会被你养死了吧?” “它好好的在斓月宫呆着呢,留在那里的宫人会照顾它的。”她挣着抽回自己的胳膊,被他这样搀着要是让叶振雪瞧见了没准儿又有的闹腾了。 董姑姑是个宫人,她说话不好使,百里恒根本不搭理她。 见她总想抽回胳膊,百里恒不满她,“好不容易见了面儿,就不能安生点?” 菩提无语。 百里恒道,“本王给你准备了个精致的住处,走,带你去瞧瞧。要是哪里不满意,本王马上叫人改。”百里恒这人说风就是雨,拉着她,将宝怡、宁福两位帝姬甩的远远的。 菩提被他拉着走,这么多皇亲贵族的八卦份子,眼巴巴地瞅着二人。菩提尴尬死了,正想着叶振雪可千万别出现的时候,结果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不过百里恒倒是相当自觉地放了手,尚算亲热地喊了一声斡流。菩提不知道这家伙出门儿没吃药呢还是吃错了药儿,他亲热地喊了一声斡流,她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振雪皮笑肉不笑,朝他做了一揖,“王爷。” 最后叶振雪送菩提去了住处,难得的百里恒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没有发牢骚。发什么牢骚呢?那是未来大舅子!临走前,百里恒悄悄在她耳边说,“晚点本王带你去瞧点好东西。” 叶振雪修养好,言行举止皆有风度,即便听了什么也只是不动声色。他将她送至百里恒安排的清风楼,笑一笑,云开雾散,“等臣忙完了就过来寻公主。” 菩提笼着狐裘,狐疑地看着他,小声道,“……居然没生气?” 叶振雪笑得像只狐狸,“生气的该是东戴王才对。”修长的手在菩提的瘦肩上按了按,“公主等着臣。” 他这个人有时候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但就是那种不动声色的一肚子坏水最让人忌惮。菩提捂着嘴笑,“你要干什么呀?” “晚点儿公主就知道了。” 迁都任务艰巨,叶振雪自然也有很多任务在身。太子在南方受的伤,没有好利索,北上过程中跋山涉水,弄不好就迁筋动骨的,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叶振雪这个近臣去办。把她送到了,说不几句话也就忙活去了。 皇帝年纪大了,眼下国家又眼瞅着被人欺凌,心力交瘁之下身体便不是大好。入了百里恒的府邸就屏退了宫人,唯余皇后一人在身边儿伺候。倒是四皇子,在皇帝面前愈发的孝顺,这一路上太子气都要气死了。三皇子在一边看笑话,二皇子管他们争得你死我活,三个兄弟他一个也看不上。 皇帝御驾临幸,百里恒本应该忙的像个陀螺一样的,可偏偏人家淡定的很,没事人一样在花厅喝茶。不只是喝茶,他还顺便会美人。卞琳一袭盛装,钗环琳琅,宫裙繁复,妆容精致,迎上百里恒黝黑的双眼,她便红了脸颊,低下头去。绞着袖角的手指泄露了太子妃此时的紧张情绪。 百里恒是什么人呐,不说万花丛中过,但也八九不离十,少说人家还是当了爹的男人,他怎么可能连卞琳这么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百里恒不说话只管勾着唇角笑,下巴上那一抹性感小胡子,使他整个人更加邪性了。 卞琳感觉自己都要招架不住了似的,一颗心在胸腔子里呼通呼通狂跳。几个月前他去姑洛的时候她就对他上了心,她知道自己没羞没臊,可是太子越冷落她她就越会想到这个人,甚至有一段时间,眼前的这个人夜夜入梦。她以为这辈子再想见他一面是难上加难了,没想到的是,才几个月而已,天公竟把自己送来了他的府上。难道这是天意不成?这样想下去,卞琳紧张激动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百里恒开口道,“太子妃在此还住的惯吗?” “住,住的惯。多谢王爷费心。” “下人伺候不周的地方,还请太子妃多担待。不知太子妃找本王……” 卞琳露出一抹温婉的笑,“王爷如此费心费力,我代表太子殿下与王爷道一声谢。”说着将手边的一方不大不小的匣子向百里恒的方向推了推,“卞琳女红粗陋,还望王爷切勿嫌弃。” 她自称卞琳,百里恒眉峰一挑,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又羞涩的低下头去。 待卞琳走后,百里恒挑开匣子一瞧,里面是一双做工、用料极精细的冬靴。百里恒臭美的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嘿了一声,她打哪儿知道本王穿多大鞋? 迁都之前卞琳早就把他的很多事都打听清楚了,一双鞋而已,有何难? 薄暮时分,百里恒打扮一新。心里喜滋滋地迈着大步子去了清风楼,清风楼外有银钏儿在外面守着。 “你家公主在里面?” 银钏儿行个礼,“回王爷,公主被准驸马接走了。这会儿主子不在。” 百里恒这就不乐意了,“几时走的?” “与您是前后脚。” “说没说何时回?” “不曾。” 百里恒扑了个空,当下便垮了脸子,对着银钏儿重重的哼了一声。甩了脸子转身儿就走,心里恼死叶振雪了,狗屁的大舅子!! 再说叶振雪心里这会儿正得意呢,百里恒不是要找她吗?本公子把她带出来,看你如何找。菩提跟叶振雪来到东戴的繁华街市上,虽说是冬日,但晚间开门做生意,路边儿摆小摊的也是不在少数的。 叶振雪牵着她在路边逛荡,菩提仰头问,“咱们去哪儿啊?” 他指了指前面一家客栈,“前面就到了。今晚宿在外面可否?” “嗯?为什么不回王府?” 叶振雪哪里会告诉她原因,只说,“迁都这么大的事事务繁多,一路上也没什么机会与公主单独说说话,如今机会难得,公主就没什么要与臣说的?” 菩提回头望望来时的路,都走出来好久了,这会儿天都黑了,“可是爹爹二兄他们……” “公主放心,臣已经嘱咐好银钏儿了。公主只管随着臣便是。” 感情你是先斩后奏呀。菩提嘀咕。 “那就一次。” “就一次。” 叶振雪是个精明人,他早就叫人打听好了哪家客栈最舒适。于是一路上拉着菩提不紧不慢地散步过来。 “公主还没用膳,等会儿想吃点什么吗?听说这里的特色菜不少。” 她确实饿了,这会儿听到吃的眼睛就晶亮,“有什么特色菜?” “嗯…臣也记不全,不若稍后询问店家如何?” “好啊,我要尝尝东戴这边的菜色。百里恒之前还在我面前夸东戴如何好,一道口水鸡就说的天花乱坠的…” 叶振雪咳嗽一声,打断了菩提的碎碎念,“快走吧,不然等会儿人家就打烊了。” 咦?这边打烊这么早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沐子找实习中,所以更新不稳定,亲们谅解一下哈,爱你们 第31章 叶狐狸 叶振雪牵着菩提进了悦来客栈,店里的伙计连忙堆笑迎上来,“客官是吃饭呐还是住店呐?” 菩提从来没有住过客栈,满心满眼的好奇,正四处打量着呢,听见小二这么问连忙应道:“吃饭也住店。”她看一眼身边得叶振雪,心里兴奋地紧,第一次跟爹爹二兄他们不住在同一处。 “好嘞~两间上房。客官楼上请~” 叶振雪看了她一眼,站住不动,倒是问了掌柜的一句,“某见贵店人来人往,掌柜当真保证还有两间上房?” 掌柜的常年扒拉算盘儿,多精啊,立马会意,一拍脑门儿,“对对,瞧老叟这记性!公子说的正是,咱们家上房倒是只剩一间了。公子姑娘您们看……” 只剩一间上房就意味着两人就要住一起,菩提皱了皱眉,“这不大妥当吧。” 叶振雪满意了,却又故作为难,小声道,“难为公主今晚要与臣同寝…”这完整的话还没说完呢,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的小二哥儿,他明明记得还有几间上房啊,这么快就住满了? 可是,小二哥是个好小二,姑娘明显不乐意与公子共寝,但他不能让店里白白损失了客人,脑袋瓜子一灵活,惊喜道,“小店儿还有一室双榻的房间,不过好像只剩一间了。看您二位郎才女貌,应该关系匪浅,姑娘,要不这样儿凑合一晚?” 柜台上,掌柜的眼睛都快眨出眼泪了,人小二哥就是没瞧见。掌柜的暗骂,蠢材! 没见过这么个没眼色的,叶振雪拉着菩提要走,“算了,去别家瞧瞧吧。” “唉,就这家吧。外面都这么黑了,凑合一下也可以的。”菩提说这话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毕竟来的时候也没料想到这样,但见他黑了脸,菩提来时的兴致顿时去了一大半。 掌柜的暗中拍了新来小二一巴掌,撩开委屈的小二,在一旁帮了几句腔,叶振雪勉强答应了。 二楼,一间上房,两张榻。 推开窗子,街市的场景便映入眼帘,眼中尽是一点一点的灯光,什么叫万家灯火?这便是了。空气里漂浮着不知哪户人家的饭菜香,偶尔夹杂几声大人对孩子的叫骂声和犬吠,这就是民间啊…… 窗子开着,外面的冷气透进来,叶振雪倒了两碗热热的牛乳,将小二将将送来的饭菜摆好,唤她,“别呆在窗口,一会儿该着凉了。快过来吃饭。” 许是用餐的环境不同,对面的人不同,难得的,两人得胃口格外好。他给她夹菜,盛饭,倒真像是小夫妻过日子的模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菩提想到等下两人要在这间房里就寝,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涩。抬头看一眼,只见烛火跳动下,叶振雪容颜沉静,丝毫没有像她一样的不自在。菩提暗暗叹口气,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其实,菩提错了。 饭后,叶振雪端着茶壶在房间里踱步,说是仔细检查一番,以防有什么耗子之类吓到公主。突然,叶公子不小心将茶壶歪倒在了一张榻上,那冒着热气的茶水呀,咕嘟咕嘟地淌地到处都是,那还能睡人吗? 菩提怔怔地瞧着他,叶公子眼神儿特无辜,“臣…不是故意的。” “让店家进来换一下被褥吧,都不能睡了。”菩提摸了摸湿哒哒的被子。 叶振雪咳嗽了一声,“这个要罚钱的,可是臣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公主带了吗?” “出来的时候你又没说要住店,我肯定也没钱呀。” 那怎么办?好像两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这么点小事儿难住了。 “要不,我们回去?”这会儿回王府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哪儿也不回。”叶振雪说着,呼啦一声将踏上的其中一床被子掀到地上,动手铺平一下,“就这样晾着,明早应该能干一些。”另一床则晾在榻上。 “今晚就委屈公主同臣共眠一榻了。” 菩提与他各占一边,两人中间几乎可以再躺一个人。叶振雪看着她的后背皱皱眉,“公主平日都是这般就寝的吗?”菩提着中衣,拥着被子占据一方山头。她平日里肯定不是这般睡觉的啊!可是,拜托叶公子您能不能稍微讲究点,不要光/身/子啊! “嗯,这样,快睡吧,时候不早了……”等了会儿,身后没什么动静,以为他要睡了。自己将要闭上眼,猝不及防地,身子被突然的一个大力道翻了个个儿! 叶振雪这人平日里瞧着性冷感似的,但私下里有时候真让人觉得他是在抽疯。 菩提被他圈在胸前,麦色的胸膛晃眼,双手撑着他的前/胸,脸色涨得通红,“…你睡觉从来不着中衣的吗?” “嗯,这样睡舒服。要不你也这样睡?” “不不不用了……” 叶振雪一用力将人贴身上,下巴抵在人头顶上,得逞似的勾勾嘴角,“那睡吧。” 菩提就这样靠在未婚夫滚烫的胸膛上做了一夜梦。 第二日回王府的时候,菩提盯着他瞧,“我总算回过味儿来了,你是故意的吧?”今儿早上她明明看见有客人嫌客栈的被子有股子味道,小二很痛快地就给换了,“你就仗着我没在宫外生活过是吧?” 叶振雪抿着嘴笑得狐狸似的,“快走吧,再不快点,等陛下找您找不见的时候该着急了,最主要是您也不好交代去向不是?” 冬日的日头迟迟升起,冰棱子映着天边的光线闪闪发亮。菩提踢了他小腿一脚,说不过他,踢他一脚解解气也是一样的。天子驾到,王府里下人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来来往往,各司其职。众人见公主与准驸马从府外回来,也不会多看一眼多问一句,只是谦卑地行个礼,得了准许便去忙各自的去了。 银钏儿提心吊胆地守了一夜,见到两个主子无恙地回来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今日是个晴天,可冬日的肃杀寒冷分毫不懈怠,叶振雪早在出了客栈门槛就把自己的狐裘裹到了菩提身上,两个人一路踩着残雪碎冰回来。 “主子总算是回来了,快进屋暖暖。” “昨夜没什么事吧。”叶振雪一边拉着菩提进屋,一边问,那口气俨然自己就是银钏儿的主子。菩提愣了一下,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妥的。 “没呢,昨个傍晚就只有王爷来过一趟,不过说是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瞧瞧公主。我说公主睡下了,王爷便也就不好打扰了。” 菩提知道,百里恒早就说过要带她看什么东西去,只不过没去成罢了。等银钏儿出去以后,她搅着热气腾腾的蛋羹看着他嘀咕,“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心血来潮地要带我出去了,就你聪明得跟个狐狸似的。” 叶振雪只是微笑,不与她争辩,对与百里恒,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将狐裘裹上身,便要推门出去,“今日臣恐怕要很忙,大约不得空,公主可要安安心心的呆着,别让臣操心。” 对于叶振雪的占有欲,菩提有时候还是偷着乐的,毕竟心上人如此也是因为感情所在。她吃着蛋羹,很乖地朝他挥挥手,“你快去忙吧,叶狐狸。” 温润的笑,转脸便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是属乌龟的…… 第32章 挑挑看 叶振雪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由王府的小仆人领去了百里恒的书房的方向。看着朝阳盛气凌人的架势,约莫今日会是个大晴天呢。 叶振雪在心底冷笑,大晴天,好办事呢。 百里恒不光会打仗也会享受,书房里他没有在处理公务,而是哄着暖暖的地龙品着小点,顺便训训儿子。叶振雪进来的时候百里恒连头也不用抬,就这种冷冰冰的气场除了叶振雪这个人大概眼下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百里恒拍拍儿子的小脑袋,“跟师父练练拳脚去吧,阿爹有客至。” 小孩儿倒也乖巧,小大人似的地俯了俯身子拜别父亲,路过叶振雪的时候也很恭敬地拱拱手行了一礼,这大概是生在权势之家的孩子所共有的特质——懂分寸,知进退。 叶振雪自行坐在百里恒的对面,中间隔着热气氤氲的红泥小炉,正煮着茶。 “本王的儿子如何?”百里恒给他倒茶。 “庶子?悲哀。” “哦?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作为何种身份就得适应什么样的环境,别人羡慕还来不及,何来悲哀一说?”百里恒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就是生在这样的家庭才悲哀,因为权势地位,过早地尝到了炎凉,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耍心机,有什么好?一辈子都在防备与攻击中过活,还不够悲哀吗? 叶振雪隔着热气看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你这个人,心还真够狠的。一旦利用完了,就一点余地都不留。”百里恒笑里藏刀,“连本王都有点担心,是不是我们的合作结束之后,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本王?嗯?大舅子?” 叶振雪厌恶百里恒这么称呼他,搞得好像他真的与赵菩提有点什么似的,“请王爷注意称呼,叶某好像并没有姊妹许给你。明人不说暗话,至于你我的合作关系,等其他人都解决掉之后,是否还会继续相安无事,这不应该是叶某讨教王爷的吗?” 百里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本王办事从来滴水不漏,皇帝目前尚在我府,本王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但四皇子会死于几日后的迁都途中。死因,劳碌奔波,暴毙而亡。”他一顿,目光定定的盯着叶振雪,“但是,要想大家都相安无事,本王有一个条件。” “赵菩提免谈。”叶振雪阁下茶盏,声音不大不小,但已经透露着不悦与坚决。 “这天下还从来没有本王做不成的事情,只要将令妹承诺给本王,日后我们便是最铁的盟友,军、粮,本王尽可能支持与你母子。若是本王手上拿不到你们给出的最好的交换条件的话……这皇位不如本王自己打下来算了,又不是没有那个能力,何必与你们母子合作?” 若她真是他的阿妹,这必是不错的交易条件,但坏就坏在她不是。非但不是亲妹,甚至还变成了他放在心上的人。叶振雪目光犀利,“换一个,叶某必定答应!” “本王只这一个条件。”百里恒寸步不让,他从来都知道如何让自己处在有利的地位,更何况他对这个丫头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若是事成之后的皇位呢?” 百里恒轻笑,“本王又不是傻子。”事成之后,你那当皇后的娘会甘心让本王做皇帝?人在权力的漩涡挣扎太久,是会贪心的…… 叶振雪手指弹开了小小的茶盏,有茶水迸溅出来,他声音凉薄,“王爷非得与叶某作对?” “公子若是不答应,本王不强人所难。自行去请求皇后娘娘也未尝不可……公子说呢?” 菩提并非皇后所生,她的生死去向恐怕皇后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养着她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也是为叶振雪多安排了一条出路。若是百里恒真的去求皇后,恐怕皇后立马就能点头。 突然叶振雪诡异地笑了,“答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叶某只有这么一个亲妹……” “本王偌大的府邸还会亏待了她不成?若是她嫁于本王,她就是东戴王妃。如此,你可放心了吧?” 叶振雪起身,眼角眉梢含笑,“如此。”只不过承若是一回事,到时候你有没有那个命让叶某兑现…还是个未知数。 百里恒在叶振雪离开后,独坐书房,他并不傻,叶振雪维护赵菩提未免有点过了。想来,有些事情恐怕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真相往往掩藏在最深处。 皇帝的精神愈发不济,身子也不大好了。菩提等皇帝皇后起身后才进去请安。皇帝很喜欢皇后给他生的这个女儿,他知道皇后并不爱他,还可能因为当年的一些旧事心存怨怼,但是她还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所以皇帝对菩提尤其疼爱。 见到菩提,皇帝没什么精气神儿的脸上都焕发了光彩似的,“我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明早才动身往桑京呢。” “懒觉什么时候都可以睡,来瞧爹爹却是不能耽误的。”菩提跟皇帝比较亲,与皇后见过面行过礼之后,便多半是陪着皇帝说说话儿。 父女两个亲亲热热地拉着家常,皇后在一边却莫名地红了眼眶。若是斡流的爹爹还在,他们一家人应当也是眼前场景,儿女绕膝享受天伦……想起这个,她就怨恨眼前的男人。 皇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整理了情绪,与皇帝道,“菩提年纪也不小了,陛下决定什么时候为她办亲事,也该有个确切的日子了。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菩提乃大越公主,不能因战事耽误了她。” 皇后自掌管凤印以来,甚少向皇帝提过什么要求,是以皇帝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只是…… “朕对叶家小子并不是很中意,再挑挑看吧。” 菩提眼神暗淡了些,她知道爹爹并不满意叶振雪庶子的身份,就连宫人也有私下里嚼舌头的。可她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但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为叶振雪说话,爹爹会更反感他。求救的眼神儿飘向了皇后,因为皇后的话爹爹会认真考虑。 果真皇后也不赞同皇帝的说法,“庶子又如何?若是嫡子没有能耐,那就是个废物,空有其名,日后一样叫人踩在脚底下看不起。依妾看来,他比太师府里的嫡子有能耐多了,跟在太子身边这么久相信陛下也瞧见了此人的见识与机智,只是少了契机发挥而已。与菩提成亲后,陛下多多启用他便是,还怕他给菩提丢脸吗?” 皇帝沉思了一晌,凝眉问到,“皇后当真如此想?” “当真。” 转而又问一旁的菩提,“菩提呢?” 菩提抿着唇点点头,“菩提与他…也算是情投意合……” 母女俩都如是说,皇帝心中有了数。以往迟迟不肯将菩提的婚事定下,一方面爱女心切,着实想为她谋一门上好的夫家;另一方面他的心里始终对皇后有所亏欠,菩提是皇后唯一的孩子,总怕随意指了人,既委屈了菩提又委屈了皇后。今日母女俩执意若此,皇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来了。 如今太子在前线受的伤已经治愈的七七八八,南方战争陷入了对峙的僵局,这于大越来说是一件好事。既然公主有意中人,大越已经晦暗得够久了,借着公主的大婚让臣民们一同热闹一番也是一件顶好的事情。 这么想着皇帝的心情便越发开朗起来,“等到了桑京,一切安顿妥当,爹爹就为你办亲事。届时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这么看来,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是,世事无绝对,有时候期望越高,现实就会将你摔得越惨。这句话在不久的以后,菩提便深深地体会到了。只不过现在的她还沉浸在喜悦里罢了。 既然皇帝对叶振雪彻底放开了心结,那么对他的启用就越来越多。叶振雪出现在皇帝身畔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太师自然是高兴的,毕竟再不亲厚,这也是他的儿子。但叶振雪的兄长可不这么想,于是有些谗言便进了太子的耳朵里,比如,叶振雪是利用太子进而取得皇帝信赖的小人。时间长了,太子便对他有了些隔阂,多疑、猜忌这大概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吧。 叶振雪是个聪明人,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把握获得成功的时候,他对太子依旧是恭敬有加,谨言慎行。得到皇帝的认可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周边人对他的态度的变化,谄媚有之,冷淡有之,不过这些微不足道之人的观点不重要,他要的总不过是那几个人的态度罢了。 对此菩提是高兴的,二皇子是困惑的,毕竟他的姊妹就这么三两个,一个个都出嫁了,以后他找谁逗乐子去啊?况且他对叶振雪这人总是喜欢不起来。百里恒是不屑的,虽说有了叶振雪的承诺,可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每次见了叶振雪他总是阴不阴阳不阳地提醒几句,大概意思就是——媳妇是本王的,你只是个当大舅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问我是不是弃坑了,没有哦。沐子在这里统一说一下哈,因为放假以来事情比较杂乱,所以码字比较慢,有时候有点时间吧沐子还想偷个懒(⊙o⊙),哈哈,所以更新不及时,呃…暂时没有弃坑的打算。不过在准备新文是真的,新文还没完全敲定。就算开了新文,《公子非良善》应该也不会弃坑,虽然这篇文没什么人气,但总归还是有亲在看的,要是哪天点击变成个位数了沐子再弃坑也不迟,是不是?哈哈哈,好了不啰嗦了,我要去睡午觉了,亲们看文愉快~ 第33章 就使坏 二皇子今日有些郁闷,屏退了身边的宫人,一个人在满目凋零的院子里闲逛。至一亭,突闻酒香浓郁,故而馋虫被勾起。踏着酒香而来,果见一人独坐亭中。 二皇子呵了一声。其实他也是一直都很奇怪的,为何只要是他的姊妹的郎君或者准郎君他都看不上眼。眼前独饮的陈伯夷以前瞧着是个正人君子,所以他与菩提私下来往的事情,做兄长的也就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就是这个“正人君子”,引诱了小妹,娶了长姐,勾栏花天酒地样样来。那个叶振雪也是个皮笑肉不笑的,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赵家的女君怎么都瞎了眼吗? “陈驸马怎么有兴致在此地饮酒?不用陪你那一群莺莺燕燕吗?”二皇子说话向来专挑人错处,连讽带次哒。陈伯夷并不恼,只是苦涩笑笑,还算和善,拾了崭新的酒盅,“二皇子要坐坐吗?” 赵元贞向来不是个客气的主儿,这酒着实香,加上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来个讨骂的也好,正好抒发抒发心中的郁闷,一屁股坐下,“多愁善感像个女子似的。”也不知道是说他自己还是挤兑陈伯夷。 陈伯夷给他斟了酒,两人碰了杯,一饮而尽。 “女儿红,有些年岁了吧?”二皇子咂摸着嘴巴。 陈伯夷点点头,“有些年岁了。”与她定情的那天,他在家中的梧桐树下偷偷将祖母为阿姐埋下的女儿红刨了出来,赠与她,两人一起埋在土里,说好了等他们成亲那日用来喝合卺酒的。谁知世事变迁,如今她不记得,也有了未婚夫,这酒还留着作甚?! 离京的时候他悄悄带出来了,这酒大概是与她唯一的一点牵挂了,饮完了,此生也便这样了。 感情啊…太糟蹋人了。 二皇子自然不懂,只不过有年头的酒着实有饮头儿,他爱喝,“有心事?” 陈伯夷笑,这大概是自从他与长公主成婚以来二皇子第一次与他正经说话,他点点头,饮一盅酒,满心苦涩,“很多。” “说说。” “说出来恐怕二皇子您要打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打你?” 良久,陈伯夷戳戳心窝子,“这里难过……伯夷不想让她跟了别人,可又什么都做不了……”铮铮男儿,若不是真的伤透了心怎可会人前落泪?他心里是真的疼啊。 二皇子嗤笑,“你活该!这就是现世报。” 陈伯夷仰天长笑,继而搬起眼前的酒坛子咕咚咕咚灌了满嘴满脸,痛苦之色溢于言表,“长公主她…她嫁于臣时,其实是处子…” 二皇子手中的酒盅啪一声落在了石桌上,怒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揍得你找不着北?” “当初那事,伯夷是冤枉的,伯夷对菩提真心相待,怎可能与他人苟且?当日长公主衣衫凌乱诬我毁她清白,我因宿醉,一时慌乱理不清头绪认了这罪名,娶了公主,可是二皇子有没有想过…菩提的失恋,菩提的失忆,菩提的婚事为何样样都那么蹊跷?”叶振雪,你毁我清誉,夺我所爱……此生陈伯夷与你势不两立! 越往北的冬日冷得越猖狂,纵有酒暖身,却还是将人冻得一哆嗦。 “你是说叶振雪与长公主合谋?证据呢?”赵元贞寒了声。 “我一直对发生的一切有所疑惑,直到昨夜,长公主酩酊大醉,她酒后失言,亲口告诉我的。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陛下已经为他们赐婚,长公主、我、菩提全都陷在泥淖里,出不来了……” 二皇子对于陈伯夷自暴自弃的样子相当不爽快,他哼笑,“你怎么样本皇子管不着,若此事属实的话,菩提,我是不能眼看着她跳火坑。” 二皇子走了,满庭荒凉中只留下一个精神潦倒的陈伯夷。 北迁重新上路的那天是个晴天,皇帝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但他不喜太医围在身边儿打转儿,说是一股子药味儿烦的慌。 皇后照顾的时间稍一长也是会疲累的。菩提向来与爹爹亲厚,便从大军上路开始一直陪在皇帝身边儿。有时候皇帝眯着了,菩提便悄悄坐到撵外,透透风,这个时候叶振雪打着马就过来了,“累吗?” 菩提小脸冻得有点红,精神头儿还是不错的,她笑着摇摇头,“不累。”就着叶振雪伸过来的手臂,被他抱到了马背上。刚开始的时候她挺不好意思的,毕竟这么多人,爹爹还病着。但有次皇帝见了,倒是嫌弃地摆摆手,“去远处走走吧,别在这儿碍朕的眼。” 叶振雪将她揽在身前,落后皇帝的撵车一大截,“陛下应允我们到了桑京就可成亲,高兴吗?” 哪有不高兴的?但心情却有些复杂,大概是所有新嫁娘的婚前通病。菩提一回头,嘴唇正好擦过叶振雪的下巴,她尴尬呢,嘿嘿干笑了一声红着脸转过头去,但是叶振雪这人天生脸皮厚,附在她耳边上吹了口气,“日后这样的事情多着呢,难不成公主每次都要害羞?不过,臣倒是不介意的……”说着胸膛里闷闷地笑,简直太坏。 菩提也是个滑头的,她脸皮儿薄,不好意思当着这么人的面儿跟他嘻哈,倒是狐裘下伸了手指出去,摸索到叶振雪腰上的细肉拧了两下。 叶振雪闷哼了两声,突然抱紧了她,“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就是个小人!” 迁都途中,也就这样相互取点乐子。二皇子转头看到远远落在后面的两人亲亲热热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甩了坐骑一鞭子就冲着两人去了。 菩提朝他招招手,眉眼弯弯,“二兄。” 二皇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挡在两人的马前,“大庭广众的打打闹闹成何体统?!公主的体面要不要了?”不悦的瞥了一眼叶振雪,奶奶的,现在看这小子更不顺眼了,二话不说伸手过去,“过来,送你回阿爹的撵上去。” 菩提被他说的有点蒙,二皇子虽说嘴巴得理不饶人,但是对姊妹们从来都不拉脸子的,这会儿这么说她有点过了。她愣了一下,周围有人看过来,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让二兄把自己接过去。接与不接,都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一面是兄长,一面是未婚夫。 二皇子冷了脸,叶振雪倒是笑了,“就不劳二皇子费心了,臣送公主回去也是一样的。”嘴上这么说,但是手臂上却在使力将她往胸前揽。 “本皇子只怕羊入虎口。菩提,过来。”赵元贞铁了心寸步不让。 叶振雪本也不是好相与的,菩提动一下他就暗搓搓使力圈着她,嘴上却还挂着笑,“二皇子多虑了,青天白日的官道上哪来的虎呢?这点小事,臣还是可以办到的。”脚上一踢,屁股下的坐骑哒哒地越过赵元贞跑到前头去了。 二皇子留在原地,恨得压根儿痒痒,“女生外向!说的一点儿没错!!” 叶振雪还有点得意,嘴角上的笑都还来的急卸下。菩提拍他,“那是我二兄,你日后不要再这样跟他讲话。”叶振雪垂眼瞧她,嘴上却是不让的,“他那个态度跟臣说话,公主怎么不管?” “我……”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一场小小的冷战在迁都途中展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尽量明天哈,拜~ 第34章 干嘛去 前面说菩提与叶振雪闹了别扭,要说这事儿吧,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是个态度问题。叶公子让未婚妻的兄长受委屈了,菩提就有些不乐意了。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呀?非得你掐我,我掐你,被骂的是她好吗?她都没跳脚呢。二兄与她并非一母所生,但待她却极好,就算次哒她两句,毕竟出发点也是为她好。 但叶振雪也不是全错,真是愁死了。 皇帝命人在驿馆落了脚,这会儿难得清心寡欲,正靠在软枕上翻几卷书,抽空看一眼蔫头巴脑的女儿,“吵架了?” 菩提趴在案几上,手指扣着上面的暗纹,“……没有的事儿。” “朕就说叶家小子不行,这还没当上驸马呢,就敢给我们赵家女君脸色看了?实在不懂事儿的话,就换个人试试吧。”老皇帝说话真是一点儿都不考虑他闺女的心情。 菩提这下可精神了,张大了嘴巴,“……啊?” “啊什么啊?你爹爹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给你挑个好郎君的本事都没有?换个人也不错,多留两年陪陪朕,省得你有了郎君忘了爹。” “我们没有吵架,真的。我就是想…想斓月宫了……”赶紧把给正在给皇帝敲腿的宫人挥开,自己不轻不重地给爹爹捶腿,“爹爹,这力道舒服吗?” “还凑合吧…”瘦削的老头儿挑挑眉毛。 菩提笑了笑,这阿爹,想让她捶腿就说嘛,绕那么大的圈子。就快到桑京了,皇帝近两日的精神头儿突然好了很多,这让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叶振雪与她之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叶振雪不是没有情绪的。银钏儿私下里去见他的时候,公子老人家冷着一张脸,听她汇报公主行踪的时候连声哼哼,“她这种没心肝的人,往后与她有关的一切没必要报我听,叶某操心不起!” 银钏儿站在灯影处,低着头,不敢乱说话,只管等着主子发话让她离开,“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叶振雪一听这话,气得牙疼,冷笑道,“你这态度倒是跟她学了个十成十,在我眼前呆不住就快滚!” 银钏儿滚也不是,不滚也不是,进退维谷。干巴巴地杵在那儿不敢动。 叶振雪将狼毫笔搁下,眉眼儿啊,透着冰碴碴似的,“我最近手头上的事务太多,明后日,你把公主看住了,让她别乱走。尤其四皇子和太子那边的人、事,一概不要让她有机会接触。” 银钏纵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执行命令,不表疑惑是身为奴才的本分,“奴领命。” “……公子不去瞧瞧公主吗?”银钏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得到的答案是叶振雪一记白眼儿,“多嘴。” 银钏儿悄悄回去的时候,菩提早已经睡熟了。跟了公主这么久,石头也是会有感情的,更何况她待她还是不错的。做奴才的最怕什么,最怕遇上恶主。生来就投错了胎,无奈从小就是做奴才的命,就盼着能遇上个差不离的主子,这样往后的日子也好一些。 幸而她还算幸运,亲主子脾气是怪了些,好在认真做事儿就不会有麻烦。眼前的主子是个仁厚的,自己进宫后虽在正阳宫当差,但宫中不成文规矩满天飞,谁管你是托哪个的关系进宫来的,初初那几年吃了不少暗亏,好在后来到了这位身边儿也没人为难她了。 眼前的人睡得沉,银钏儿闭了闭眼,期盼着亲主子能给公主留条后路。 银钏儿给公主掖了掖被角便退出来了。 “银钏儿?” 银钏儿猛地一哆嗦,抬头见是董姑姑裹着厚厚的宫装站在廊子下,“哎哟我的好姑姑,您可吓死奴婢了。” 董姑姑不苟言笑,方才她瞧见银钏儿一个人从东边儿悄悄地过来,前瞻后顾地跟做贼似的,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你方才打那边儿做什么去了?” 银钏儿心里一咯噔,坏了,难道是被她瞅见了? 嘴上大大方方的笑笑,编了个理由,指了指东边空荡荡的路径,压低了声音道,“那会儿宝怡公主的婢女过来,说是请咱们公主过去打络子。可公主睡下了,天儿又这么冷不好叫她,我就过去回了下。姑姑您这么严肃,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董姑姑原也没想别的,就以为她那样偷偷摸摸地像个贼,“那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银钏儿平日里还是挺得人喜欢的,看着也着实不像会偷东西的人,她捂着嘴小声笑,“姑姑唉,这主子睡了,我可不得轻手轻脚嘛。还有…这里我不熟,走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儿还是有些毛骨悚然的…” “好了好了,快回去值夜吧。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边可算应付过去了,好家伙,银钏儿拍着胸口定定神儿,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老姑姑,眼睛够毒的。 这晚上发生的弯弯道道菩提自然是不知道的。虽经历了迁都的大事,但是她毕竟是有父兄罩在羽翼下的,对她心理的影响虽大,却还在正常范围内。是以,压在她心头的事撇去迁都带来的无根感和不踏实,就剩叶振雪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小腹闷闷的疼,想来是小日子来了,每到这几天她都蔫蔫的没精神。早上只喝了一碗红枣米粥,老这么没精打采的也不是个事儿,她觉得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看书费脑子,翻了几页便搁下了。其他的事,无非就是练练她那拿不出手的女红,不是爱好,但总能打发下时间。 临行的时候,董姑姑给她小腹上暖了个汤婆子。她靠在车里,大一针小一针地绣足衣,图样简单,进度也快,时间这么打发着也不错。等她捏捏脖子完工之后,她将两双足衣摊开来,嗯……一双纹路绣的还算可以看,另一双大概能看出来是只鹊。 她自己当然知道这些个送人拿不出手。 掀开车帘,那两个男子在大前方一个不理一个,想到自己绣的那两双足衣,菩提抿抿嘴笑,叫你们给我找麻烦。 叶振雪再恼她终究也不能太过了,一天到晚,总得过去问问她的。等晚间就地扎营的时候,叶振雪过来亲手帮她调弄帐篷,只不过绷着个脸不说话罢了。 菩提就当没看见,反正他这人使性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抱着个什么东西叶振雪没看清,只见她跑去了二皇子那边。叶振雪冷眉冷眼地问站在不远处的银钏儿,“她干什么去?” 银钏儿摇摇头,“不,不知道…” 叶振雪冷哼,用力将绳子一拽,“没气节的狗奴才!” 银钏儿暗地里吐舌头,又不敢反驳,只盼着公主快点回来。 等叶振雪忙活完了,他也不急着走,在这里东看看西瞧瞧,模样像是在检查哪里有疏漏一般,一旦见到菩提打那边儿回来了,捡起地上的家把什,扭头就要走。 “唉唉,你还生气呐?”菩提现在越来越知道怎么给他顺毛了,什么高冷都是假的,只要给他晾一晾,但别太过分,瞅着他快憋不住了的时候给他个台阶下,这个家伙其实还是很好哄的。 叶振雪装模作样,“臣不敢。公主的帐子已经弄妥当了,臣还有其他的事务要忙。公主若是没有其他事,臣就先过去陛下那边了。告…”退字还没说出来呢,一个用帕子包着的软物就递到了他面前,“那你走之前把这个带回去吧。我知道你嫌弃我的手艺,先前送你的荷包都不见你佩戴了,要是实在为难,公子您瞧瞧就扔了或者赏了旁人吧。” 提到荷包,叶振雪就有点心虚。他把东西接在手里,清了清嗓子,腔调软了下来,“臣并不是嫌弃,只是…出门在外,怕弄丢了,便收起来了。” 菩提一看有戏,露出的模样善解人意,二皇子在远处见了可气坏了。她指指包着的足衣,“这个是我自己绣的,绣的不大好,不过应该可以穿,反正穿在鞋子里面旁人也看不到。” 叶振雪又不傻,“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儿?” 菩提脾气好,不跟他计较,杵他脚尖儿,“做什么只许你欺负人,不许我发发脾气的。那是我二兄,你有话好好跟他说,又不会掉块肉。我们俩小打小闹就算了,以后不要扯到旁人。” 叶振雪点头,嘴上答应了,心里记着呢。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沐子新坑《娶个王妃咋这么难》正在全文存稿中,本来想开启文案让大家一睹为快,看是不是自己的菜的,结果智商欠费的作者手抖,点了文案不曝光……现在还改不了了,只能用这么挫的办法给自己宣传一下了。新文集搞笑、甜、虐为一体(我这么认为的(ˇ?ˇ) ),喜欢的朋友可以关注一下沐子的专栏,大概在八月初开文,具体日子定下来的话沐子会告知大家的。希望新文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和支持,鞠躬! 第35章 收拾你 迁都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在路上经历了几个月的颠簸,大越皇帝终于在桑京定都。古老的都城桑京在历经了几世的遗忘之后又重新成为政治和经济中心。然,终注定寿不能长。 就在到达桑京的前五日四皇子于迁都途中暴毙而亡,其母族哀恸一片,桑京政权微妙,姑洛权臣与桑京新贵明争暗斗,各个派系争斗风起云涌,甚至一度由暗中转到明面上。 朝上如此,而定都两个月后,南方战争终于打到了旧都姑洛,大越王朝陷岌岌可危之地。不久前武将冯悦重伤,几度生命垂危。其父冯老将军怜家中老母念孙成疾,修书一封呈于陛下,言老母日薄西山之际,唯念爱孙,悦重伤几不下榻,留疆场反为拖累。恳今上允悦归家一探,若其于途中归天,此乃天意耳,光无怨言。 再过一月,冯悦归京,而其祖母抱憾逝与新都桑京冯府,未见其最后一面。冯悦养于家中数日,难以下榻。宝怡帝姬日思夜忧,食难下咽。 菩提瞧着她的脸色不好,怪道,“你这几日是怎的了?蔫蔫的没精神,若是实在舍不下便去瞧瞧吧。如此这般游移不定,委实不像你的性子。” “没事,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天天打仗,臣不臣、国不国……爹爹病中,大越再没有个主心骨儿,恐怕是要……”亡国这种话不能说出口,她只是歪头看了看菩提,真羡慕你。宝怡也想去瞧瞧冯悦,她一直担心他的伤势,自从在姑洛分别之后,一晃几个月未见了。现在他就在眼前,可宝怡却不敢见他,见了能说什么呢?与其不尴不尬的对面而坐,不如在心中留个念想。 “阿姐,其实我也担心。现在爹爹病着,朝上一边有娘亲主持大局,一边又是太子大兄反对,两下争端,大臣们人心不齐,政局混乱。叶振雪说过太子大兄本就撑不起大局,娘亲暂时掌权对大越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他对我说这些事情与我本无太大关系,我只要安心做我的公主就好了。可我总觉得,自己与他们似乎在越走越远,也越来越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反而觉得似乎他比我更像是娘亲的孩子……” 宝怡心思不在这些上面,闻言也只是拍拍她的手背,“别胡思乱想,管他们在朝堂上怎么闹腾,这天下都是爹爹的,你就算操心也是白搭。现在能有个太平日子过就谢天谢地了……” 新都,在皇帝病倒之后向来清心寡欲的皇后突然出来支持大局,皇后素来有贤后美名,她垂帘听政,一部分老臣是支持的,然,大越现在派系分裂严重,首先太子一党就不会同意,桑京新贵更想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大越也因此变得更加脆弱。 太子因为皇后而与叶振雪决裂,叶振雪终于名正言顺地站在了皇后一边,他的计划走上轨道。而每日公务的繁忙以及因为很多事情的隐瞒,让他与菩提的关系竟渐渐开始疏远。好像定都之后,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正阳宫搬到了桑京,有时候在去皇后的寝宫路上遇见,几日不见,叶振雪仍旧像原先那样温和,但是菩提感觉到他变了,变得更有城府了,也更加有光环。就连菩提,都有一种开始仰望他的错觉。叶振雪与皇后所谈的都是政事国事,每次她都在旁边充当一个透明的摆设。 菩提很难受,她苦恼,却想不明白原因。 从正阳宫出来叶振雪会屏退左右,牵着她的手走上一段路,而她想问一下眼下局势的时候,叶振雪都是避而不谈,“难得忙里偷闲,就不要让这些事情出来扫兴了”。 从他的眼睛里,菩提能感觉得到他在这些事上对她的回避。可他毕竟是男子,男子功利心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就要他远离官场。更何况,他们这样的身份,远离官场也不是容易的事。菩提停下脚步,摩挲着叶振雪胸前金线展翅孔雀的补子,这是正三品文官专用的官服图样,她叹息道,“我觉得自从我们到了桑京之后疏远了很多,你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 叶振雪眼底闪过精光,很多事情的部署上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顺利,四皇子母族盘踞在桑京的势力,盘根错节,来桑京之后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拖垮大越王朝上,与菩提之间的关系变化上费心极少。菩提定定地盯着他,叶振雪忽然露出狐狸式招牌笑容,低头轻语,“公主这是在埋怨臣忽视您了?真是可爱,居然跟臣的公务争风吃醋……” 菩提被他趴在耳边闷闷的笑弄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谁与你说这些了!我问你,你跟我娘是怎么回事?别以为你跟她联手把持朝政这件事我看不出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可曾把我皇帝爹爹放在眼里?” 叶振雪忽然沉了脸色,将手臂从她肩上拿开,转开脸沉声道,“公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菩提被他这种态度惊到了,居然还真的是狼子野心吗?她怕死了,菩提没有与人吵过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愤怒,只是越见他表现出一副高深的模样她就越生气,抬起绣鞋,狠狠地一脚踹在了叶振雪的小腿上,一下不解恨,还要再来一脚… 叶振雪没想到她竟会突然撒泼,小腿上那一脚她是使了十成力气的,初春衣裳开始穿的单薄,她那一脚让他小腿火辣辣地疼。眼见她又要来一脚,心中气恼,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结结实实地扣住,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狠声道,“再乱动,你看我不收拾你!” “来人啊,叶振雪造反了…啊…唔…” 叶振雪气极,捂住她的嘴巴,“造反这两个字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两个有身份的人在宫人随时会来往的宫苑中扭扭打打似的,有路过的宫人远远地瞧见了扭头儿便溜,谁知道这两人是在真吵架还是玩情趣? 本来回避的银钏儿听见菩提的声音,以为出了何事,匆匆忙忙从拐角处跑出来,却见眼前情景,正闹不明白呢,被叶振雪一嗓子吼了回去,没眼色的东西! 菩提这次是真的生气,以往两人闹别扭,都是她事后示好,哄一哄叶振雪那个清冷又傲娇的性子无可厚非。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是单纯的两人之间闹情绪那么简单。 宫人们都不知道散去了哪里,叶振雪将她箍在胸前,刚才一番折腾,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平时瞧着小小个人儿,想不到使起性子来力气这么大,抓都抓不住。 “还跑不跑了?嗯?”说完狠狠在她屁股上就是一巴掌,“话都不听明白就跟臣急,臣在公主的眼里就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吗?若真是那样,是不是要臣把心掏出来给公主瞧个明白?” 从来没人敢打她,还是打她的屁股!若不是男女力量悬殊,菩提早就跟他掰了,也不至于这会儿受制于人,她恨死他了,“你掏啊你掏啊,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大兄为什么与你决裂?一直不爱理政事的二兄为何突然肩上扛起了争权夺利的担子?还有…四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暴毙了?!我娘为什么那么信任与重用你?我想不明白,那你给我一个说法。”她也不知道为何此时将明明看似与他无关的事都牵扯到了一起,大概是心里对这三个月以来现实的认知,让她心里的恐惧大过了信任。 “公主说的那些臣不知道,但是,皇后娘娘为什么信任臣公主不懂吗?那是因为臣是公主的未来郎君,你说,在这宫里皇后与谁是最亲的?是陛下吗?陛下有三宫六院众多美人,皇后娘娘能得几分真心?还不是与亲生女儿最亲?臣受皇后重用,还不全是因为公主吗?你到底在怀疑些什么?”叶振雪压低了嗓子解释给她听。菩提的突然发难让他措手不及,看来之前他真的低估了菩提这个娇滴滴小公主的辨别能力。 叶振雪这种说法当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他说什么不一定就是什么,他这个人太会隐藏了,隐藏到现在她都已经快认不清他了。 菩提没有气力再与他体力抗争,她只平静的说,“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若是我想让你放下到手的权利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你肯吗?” “大越目前的状况难道不足以让公主放下私心吗?”叶振雪蹙眉。 她忽然笑了,“你果然不敢松口,我只是稍微试探一下而已。你不得不让我怀疑,你娶我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因为喜欢,所以宁愿要一桩名不符实、一辈子不能有其他女人、孤独一生的阴婚?” 这一次的不快,菩提忘记是如何收场的了。因为心里有了些不敢相信的猜测,或许那只是随口一说,却不小心震惊到了自己。 第36章 愿想多 菩提与叶振雪好像真的突然冷了下来,两人谁也不见谁,谁也不提谁。她成天装的没事人似的,脸却瘦了一圈,宝怡帝姬只能在一边看着干着急。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前一刻还让她羡慕呢,转身儿俩人就闹僵了。宝怡问菩提,“怎么还闹得这么严重?什么事儿呀?” 菩提说不口也不能随便说,这是杀头的大罪,她只摇摇头说,“爱情好像有时候挺琢磨不透的。”弄得宝怡一头雾水。 皇后在逐渐把持朝政,朝中被她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扶持起来的官员越来越多,皇帝不是不知道,太子逢皇帝状态尚好的时候上表弹劾皇后干政,而皇帝最严重也不过是说了皇后几句。 如此不痛不痒的责备,一国储君的颜面何存!?太子委实不甘心,心中的怨恨越积越多。而叶振雪在朝中的地位逐渐提升,就连身为太师的父亲对这个小儿子也有了几分忌惮。 朝中的风向转得让人看不清前面的路,就如大越现在的国势。 宝怡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她换了身儿衣裳,偷偷出宫去见了冯悦。 迁都仓促,桑京的冯府并没有姑洛的冯府那般气派,再加上冯悦的祖母故去不久,不宜迎宾送客,门庭稍显清冷。冯府的守门侍卫见一衣着不凡的女妙龄子在府前徘徊不去,遂上前问道,“姑娘可有何事?” 都说宝怡的性格稍显辣味,但其内心却是柔弱千般的,惦记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只与她一墙之隔,只要她点个头就很有可能见到他,可她却害怕,想退缩。宝怡手心沁出了汗,内心几番斗争,最终还是应道,“我乃冯悦故人,听说他受伤,特来探望。” 侍卫狐疑打量了她几眼,“姑娘贵姓?” “赵。” “姑娘稍等,容我等进府禀报一声。” 冯悦可不记得有什么女性好友,他这人无趣的很,摆摆手,“不认识,你带她去见母亲,若当真是故人便由母亲招待了吧。”想了想,突然又问,“可知她姓甚名谁?” 侍卫答,“说是姓赵。” 赵……他认识的赵姓女子除了宫里的那一位还有能谁姓赵?!冯悦想不出来,说不激动是假的,捂着伤口从榻上慢慢坐起,“来人,更衣。” 丫头可不敢,连忙伸手扶住他,“少爷,您伤得连坐都成问题,这更衣要去哪儿啊?大夫说了不让您乱动,要静养,您忘了吗?”万一弄出个好歹来,夫人可饶不了她们。 冯悦岂是那么好劝的?她来了,冯悦无论如何不想叫她瞧见自己瘫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无能模样,“别废话,快点。我不乱动,就在床上靠着跟她说说话。这总放心了吧?” 冯悦执意如此,小丫头没辙,另一个激灵的早跑出去叫夫人了,全家就夫人管得动少爷。丫头拿来一件质地轻柔的袍衣,慢慢儿抬他的胳膊,一件衣裳穿了好长时间。 冯悦这才吩咐床前的侍卫,“请她到这里来。” 侍卫前脚出去,冯母后脚急急地进来,“悦儿,你不好好养伤,起来做什么?真是不叫娘放心啊你。” 冯悦虚弱得笑笑,“躺了这么长时间,身体都虚脱了。再说我这不是好了很多了吗?您别担心。”冯悦确实伤得挺重,刚刚被人运回来的时候他一连几日昏迷不醒,家里又是逢着老夫人的葬礼又是他几乎丧命,冯老将军不在,冯夫人那会儿感觉天都要塌了,头发都愁白了很多,好在老天可怜她,让她儿子捡回了一条命。 “母亲,你猜谁来了。”好久没见了,冯悦想到宝怡就紧张,见母亲疑惑,“二公主就在咱们家,一会儿该进来了。” “二公主?”冯母当然很吃惊,从来也没跟二公主接触过啊,怎么突然就来了,冯夫人连忙起身,“你别动,母亲这就出去迎接。” 二公主与冯悦的见面有几分紧张与尴尬是肯定的,毕竟两人曾经一个追一个跑,中间又隔了好几个月不见,两人话题间断好几次。 冯母好像看出点什么了,早就寻了个理由出去。眼见时间也不早了,宝怡起身告辞,“你好好养着,以后再来看你。” 以后再来不过是个托词,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有没有这份勇气,都是把握不住的。冯悦只看着她不说话,宝怡扯了扯嘴角,“告辞。” 一个帝姬,舍了脸面追求你这个鳏夫,即便被你伤了尊严,她还是来看受伤的你,冯悦,你还有什么可别扭的?!这几个月,你不是常常念想她吗?其实,你也喜欢她的… 冯悦咬了咬牙,突然唤她,“公主!” “…”宝怡站在门口处看他。 “…公主的心意,可曾有变?” 一阵风刮过,细长的发丝揉到脸上,擦到眼球,模糊了眼睛,这是不是,苦尽甘来…… 宝怡红了眼眶,她抬头望天,声音里有哽咽,“冯悦,你知不知道,我讨厌死你了…” 冯悦红了脸,苦笑着说,“应该的。”之前让你那么辛苦,讨厌我是应该的,“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讨厌我…” 天蓝蓝、水清清,宝怡帝姬那种满足、快乐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就好像突然感觉精力充足,走路都想小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想到冯悦那张微黑微窘的脸,宝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呆子。” 春天已经开始回暖,路上行人已经换上了春袍。宝怡看谁都觉得喜气洋洋,她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说给菩提听。大越正处在战争时期,大后方的百姓生活也受到了影响,南方的商路走不通,北边的物价贵了或者有些商铺货出不去了直接倒闭,桑京的经济已经开始下滑,但这仍旧挡不住人们对美食和说书的追求。 一家饭馆门庭若市,宝怡想去,跟在她身边的小黄门苦哈哈地求着主子回宫,可没办法他家主子心情美,就想去凑凑热闹。然后一凑就凑出事儿来了。 惊鸿一瞥啊,她就瞥见了叶公子与一美人对面而坐,美人言笑晏晏,看年纪要比叶振雪大一些,但胜在风韵十足,举止典雅,她一直在说什么,叶振雪只是静静的听,偶尔勾唇一笑。一向清冷高傲的叶振雪何时会如此有耐心与一个女子慢慢悠悠聊天说话这么长时间? 宝怡勾勾手指,叫身边的小黄门,“长生,据你所知叶振雪家中有姐妹吗?” 长生摇头,“太师所出,皆为男儿,不曾听说有女君。” “那那个女子呢?你见过吗?”宝怡指指那位美貌女子。 长生摇头,“公主,奴才多半呆在您身边,我认识的贵人您不都认识呢吗?这位…没见过…” 想到叶振雪与菩提之间尚未解开的疙瘩,宝怡顿时沉了脸。那女子梳着姑娘发式,应是未嫁,一个已有婚约的男人与另外女子又吃酒又聊天,正室却在家里愁容满面,这是什么预兆?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宝怡打算起身上前打个招呼刺探军情时,叶振雪与那女子起身离开。宝怡心情复杂,饭也不吃了书也不听了,付了饭钱就赶紧离开了。 见叶振雪目送那女子离开后,独自骑马走向另一个方向。 宝怡帝姬心情复杂,这事儿要如何与菩提开口?若是个误会,岂不坏了他俩的感情?可若是叶振雪真的既想娶公主又想在外养红颜知己,她若不说,岂不是害了菩提? 见过冯悦之后的好心情被影响了大半,入宫前,宝怡吩咐长生,“你回去,打听一下方才与叶家准驸马一起的女子姓甚名谁,住哪里,回来说与我听。” “哎,奴才这就去。” 宝怡忧心忡忡的回了宫,路过菩提寝宫的方向,她差点按捺不住就跑去与她说了,忍了又忍,万一搞错了呢?等长生回来再说。 长生回来禀报说只打听到那女子姓陈,其他的问不出来。 “是不是你给钱少了?”宝怡道。 长生憋屈,哪是我给钱少了,是您给少了。 “这样,你找两个人好好盯着叶振雪的动向,要是他与什么姓陈的再接触,立马回来报我。”所谓捉贼拿脏,捉奸成双,是好是赖,到时候就让菩提自己去问吧,“还有,叶振雪这个人聪明着呢,你找脑子机灵点的去。”说着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出银钱给长生。 菩提啊,阿姐也只能帮你这么多,希望这些只是阿姐无聊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沐子的新文,折腾了一晚上,终于想了个办法终于可以看到文案了<( ̄︶ ̄)>,姑娘们要去看看哟,(*^__^*) ,喜欢就点个按钮收藏一下,沐子需要大家的支持(づ ̄ 3 ̄)づ,《跟着王爷有肉吃》: 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510573 等你来~?(? ? ??) 呃,沐子卡文严重,这文本来昨天就想更的,结果拖到了今天。这个文,决定做免费文来写,另一边进行新文存稿,所以这篇更新上比较慢,姑娘们完全可以两天来刷一次,哈哈哈… 第37章 春雷响 自从宝怡与冯悦心意相通之后,她更能理解菩提的困忧,长生打听到叶振雪今日会与那陈姓女子在会客堂见面。到底要不要引菩提前去,让她自己拿主意,这个念头在宝怡的脑海里已经转了几个时辰。 “公主,二皇子来了。” 宝怡一听是二兄,立马应道,“快请。”这下好了,有二兄在什么都好办。 二皇子着一身芽色锦缎袍,腰间揽了一根金丝暗纹大带,本就生的俊美,如此一身清爽的装扮,在这春季萌芽时节,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二皇子清瘦了不少,自从迁都之后,政治上风起云涌,赵家的男儿大概都生活在你争我夺中。许久不曾与二兄小聚,宝怡还奇怪呢,“二兄怎么今儿这么有空闲来我这串门子?” 案上还放着一碗香米粥,二皇子也不计较,坐下来自己倒是端起来吃了,“听说咱们二公主拿下了冯小将军,二兄特来跟你道喜。” 宝怡这性子大概也只有提到冯悦的时候才会露出些羞涩来,她唤宫婢,“给二皇子端些点心来。” “二兄这是没吃早膳啊?跑我这里蹭食儿来了。” 二皇子摆摆手,“你也知道二兄,心不在朝政上,这些日子与他们一来二去的都上火了,爹爹又开始不见人,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不说了,最近憋闷,想不想陪二兄溜出宫去走走?” 宝怡当然乐意啊,冯悦在宫外的家中养伤,出宫去,她正好还能去探望探望他。不过,宝怡眼珠子一转,“二兄不叫上菩提?” 二皇子哼笑,“早不听二兄的话,你说叶振雪这人他哪点好?这下难受了吧,难受也不见他来哄不是?”二皇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宝怡这会儿在心里默默点头,可不是,叶振雪这人哪点好了? “走,叫上菩提,咱们出宫去逛逛。” 几个月的战争,南方战乱下遭难的百姓,能逃的一路乞讨来了北方或者投奔亲戚来。三人换了寻常的民间男装,二皇子眼神扫过墙根上蹲着的拖家带口,眸子下一刻暗沉凌厉。 菩提与宝怡跟在二皇子身边,两个公主时不时地施舍一些银钱,她们没有饿肚子过,更没有卖身葬父葬母葬兄弟姐妹过,所以她们能够直接感受到的只是这些流民的不幸,却不容易深思这些究竟是谁造成的。 菩提扯扯二兄的袖子,“二兄身上还有钱吗?我出门儿带的不多,分完了。” 二皇子深深瞧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走吧,你救不完的,根儿不在这上头,你给的钱只不过是在他们的手上停留一会儿,转眼就成别人的了。” 宝怡觉得二兄今日有些奇怪,“为什么?” 二皇子笑,“傻妹妹呀,你给他们钱,觉得他们会拿钱来干什么?” “吃顿饱饭吧。” 宝怡与菩提相互看一眼,可不是吗,吃一顿饱饭,这钱不就是流进了别人的口袋了吗? 二皇子盯着菩提的眼睛,他问,“菩提觉得他们可怜吗?” 菩提点点头,“自然。” “这只是一小部分,真正可怜的你还没有见过,他们或者死在南方的战场上,或者南蛮劫掠的家中,或者北逃的途中,甚至有些人连自己的妇人幼女稚童都护不了,眼睁睁看他们被糟践…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残忍,菩提你要记得,这场灾难的源头就是战争的主导者。” 二皇子脸色铁青,面有戾气,菩提怔愣了,随后点头,“嗯…”面对这样的街市,谁的心情都不会轻松起来,只会比出宫前更沉重,“那爹爹与众臣公没有想出个法子吗?” “菩提不知道吗?现在的朝政几乎全把握在皇后与那姓叶的手中。” 菩提的心好像被一根刺猛地一扎,丝丝抽抽的疼,她没有说话。这原本也不管她什么事,但那两个人一个是生她的母亲,一个是未婚夫…… “二兄…你今日其实不是带我们出来散心而是叫我看看这世道,我说的对吗?你想叫我做什么…”菩提站住脚,泛红的眼睛聚焦在前面大口啃馒头的流民模样的小孩儿脸上。 宝怡看架势不对劲,连忙拽拽二皇子,小声道,“二兄…” “是二兄失态了,二兄不想让你做什么,但想让你瞧清楚一些事情,二兄不想你将来后悔。”二皇子没有理宝怡的提醒,他走在前面,“都跟上来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赵元贞想,我知道你爱的深,但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会造成伤害,痛一时还是痛一世,我宁愿你只是痛一时。 当眼前“会客堂”的几个大字摆在宝怡眼前的时候,宝怡便震惊了,她看着赵元贞,张张嘴,“二,二兄,难道是……” 二皇子单手负在身后,眸色深沉,“进来吧,他们大概就要到了。” 会客堂是个会客饮酒品茶的好地方,在桑京一直比较有名,即便在这样的战乱年代,这里人依旧是整条大街上所有酒馆客栈中人们进出最多的地方。菩提的脚好像被钉在了原地似的,她发现自己根本挪动不了步子,二兄已经给出暗示了,她不会真的不明白来这个地方见谁。她怕听到的是,他是想主宰这个王朝,甚至不惜祸害百姓的乱臣贼子,还是她真正怕的是其他的猜想? 心上像被人豁了一个口子,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得刮进来。菩提害怕了,她承认自己没有胆子,“二兄,我想回去……我不散心了。” 二皇子摸着她的发顶,声音像诱哄人犯罪的魔鬼,“菩提听话,有二兄在,不要怕…”宝怡有些不忍心,她按住二皇子的胳膊,犹豫道,“二兄我们……” “长痛不如短痛。”他拉着菩提的手臂,“走。” 二楼,雅间落座,房门大开,只用落地屏风将内外隔断。 很快就有小二引领新的客人进了隔壁,当那个出声说话时,菩提的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她知道,不论今日听到什么,她与叶振雪之间,已到岁月尽头。 “不知陈驸马找叶某所谓何事?你们陈家姐弟最近是抓着叶某不放了吗?个个都要找我聊天。” “关于那日家姐,她不过听风就是雨,担心叶中丞与陈某成为政敌而已。陈某与叶中丞之间,想必没必要兜圈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哦?不知陈驸马想说些什么。不过,叶某公务繁忙,还请陈驸马快人快语。” “陈某要说的事情很简单,叶中丞知不知道,菩提的失忆根本不是意外,她是被人打昏的。” “……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驸马现在又提起来,什么打算?” “其实…与中丞大人有关吧?菩提身边那个叫银钏儿的小宫女,没少替您传达消息吧?” 一声春雷响过,都说春雨贵如油,恍惚中听得见外面有人好像在叫好。菩提眨眨眼睛,怎么觉得隔壁人的说话声比雷声还要震耳呢?震得她脑子都轰轰响呢。面前的酒盅盛满了酒,微微得漾着波纹,晃得人眼花头昏。 宝怡看向自得的二兄,原来这些都是二兄安排好的,什么陈姓女子?拉着她来,让大家都知道菩提未婚夫的真面目,让菩提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二兄…会不会有些残忍了… “陈驸马?还得好好感谢叶大人不是?那时菩提还未及笄,若不是叶大人与大公主联手,陈伯夷又怎会做了负心人,提前享受到驸马爷的荣耀?叶大人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只不过,陈某想不通的是,叶中丞是志在何方呢?权倾朝野的权臣?当然,叶中丞借着公主靠上了皇后娘娘这靠山,瞧如今这地位,陈某叹服您的眼光之毒辣……” 这里可以听到冷至极点的声音,“陈驸马,小心祸从口出…” 她一定是病了,要不怎么觉得天旋地转得……那个人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叶振雪?刚才那人说的话,他怎么不否认呢? 耳中声音越来越嘈杂,她端着那杯酒,她记得来之前,二兄说:“长痛不如短痛。” 短痛,有多短…… 作者有话要说: 沐子新文换书名为《跟着王爷有肉吃》,文案开放,八月十号开文,欢迎菇凉们前来观光,能收藏一下更好哦~~~~O(∩_∩)O哈哈~ 第38章 自作孽(捉虫) 隔壁的雅间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一声脆响,大概是落地屏倒地的声音。 陈伯夷眼角跳了一下,叶振雪并没有注意外界的响动有多异常。但是他现在很不耐烦在这里听陈伯夷废话,是他做的又怎么样?一切已经成定局,才觉察不对劲,不觉得自己反应太“快”了点吗? 叶振雪幽幽得看向陈伯夷,“陈驸马洞察力还真是‘敏锐’,可是那怎么办?早已成定局你要如何,所谓覆水难收不是吗?”叶振雪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身体向陈伯夷一侧倾斜,鼻尖对着鼻尖,双方犀利的眼神儿就像刀子,叶振雪压低声音说,“自己愚蠢,你怪得了谁?这件事,二皇子应该没少给你提示吧?” 忽而,陈伯夷竟勾起了唇角,“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 “菩提——” 隐约中叶振雪好像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两个字…… “啪——” 一日之内,二楼的雅间一间房的落地屏摔坏了,另一间房的房门破了,店掌柜的那个心疼啊,干什么这是?!一个个穿的人模人样的,净干些砸场子的活儿。可是掌柜的哪能真说出来,二楼雅间,陈公子优雅得迈过破掉的房门,将两间房损坏的东西都赔了钱,掌柜的还得满脸堆笑,“您看您给这么多,这不是打老儿的脸吗?公子好走,有空再来……” 陈伯夷背着双手,站在会客堂前,仰望这春光蓝天,觉得格外明媚。 而叶振雪追出去好远,并没有见到菩提的影子,身边人来人往,前进后退,或许她根本就不在这里,她怎么可能出现在市井呢?不可能的,她不识路,当然更不可能来偷听他讲话。叶振雪一个人走在街头,留给身后人的是一个孤独者的背影。他冷笑,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承认,她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她不能怎么样的,婚事照常,报仇照常,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也不容许有人改变。 只不过,陈伯夷……叶振雪攥紧了拳头。 他要进宫去看看她,好久没有见她了,忽然有些想她。他想,等这个犟脾气的公主认错是不可能了,他是男人嘛,觉得可以让她一让的。 叶振雪突然觉得进宫的路怎么如此长,马方才被他丢在会客堂了,他要雇一辆马车…… 风云游走,有鸟雀在新发了芽的柳枝上翻转嬉戏。路边上还有人捧着个破碗求点施舍,开着门儿的人家,还能看到打孩子的娘满脸恨铁不成钢…… 菩提满脸都是泪,但觉得自己没哭,只是心里空唠唠的,就好像被人剜了个大窟窿,总想找点什么填补上,幽魂一样晃荡在街上。难道她长了一副活该被骗的脸吗?她抹抹自己的脸,沾了一手的泪,她想,明明不是呀,二兄一直夸她漂亮呢。话本子里,书生见了美丽的千金贵女,不都是心生爱怜,连一丝欺瞒也不舍得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就颠倒了呢? 难怪他总是跟她生气,难怪一直以来都是她低头认错,难怪都是她哄他,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菩提紧紧攥着那枚挂在脖子上的墨玉珮,红线将后颈勒出了红痕,那是叶振雪赠的…… 叶振雪真是给了她狠狠的一击,举目四望,她走迷了,路迷了,心也迷了,终于蹲在路边呜呜哭了出来。只是用来接近皇后的工具而已,还有银钏儿…… 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年”哭得梨花带雨,衣着气质不凡,又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个女的。这也难免遭人侧目,上前搭讪。 焦急的不止叶振雪这一人,二皇子和宝怡也慌了,从会客堂追出来这人眨眼就不见了。她出宫的机会少,根本不认路,这要是走迷了可怎么好?! 走了很久都不见人影,宝怡都快急哭了,“二兄都是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啊,不管不顾地把真相往她面前塞,她人还那么小,能一下子接受的了吗?!” 赵元贞本以为自己能看好她,出不了什么事,哪知道她把感情看这么深,“别说了,快些找,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虽然心里懊悔没看住她,但是他不后悔他所做的。 叶振雪现在可以说是在宫中行走自如,入了宫他的步子不自觉的又急又快,有宫人与他行礼,他根本看都不看。面色紧绷,就像一触即发的强弩,让人望而生畏。 迎面遇上太子,叶振雪没心思与他纠缠,行了一礼,站到一旁,算是礼节到了,只等太子快些过去。可太子对叶振雪此人全无曾经的好感,更看不惯他在宫中横行的模样,“怎么,叶中丞眼里只有皇后吗?见了本殿,礼数都这么敷衍了?” 叶振雪抬眼看了他一眼,那里面饱含怒气,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得忍。叶振雪强按下心头火,僵着脸恭敬地重新行了一礼,“是臣失礼。” “失礼?原来叶大人还懂礼数啊?”太子早有怨气,此番仗着一点小事,当然要挖苦够数,一解心中愤郁。 叶振雪听着,心却早已奔去了菩提的寝宫。 叶振雪不请自来的时候,董姑姑正支使着银钏儿一般宫女晾晒殿里的衣物,被褥。搁了一个冬天,趁着春天太阳暖,拿出来晒晒,夜里睡着才松软舒服。 银钏儿首先看到了叶振雪,“奴婢见过公子。” 叶振雪垂眼看了她一眼,“公主呢?” 董姑姑领着宫女黄门见礼,董姑姑在,自然轮不到银钏儿说话,董姑姑笑道,“回叶大人,公主她去宝怡公主那里了,您来了,要不奴婢差人禀告公主一声?” 叶振雪心里一沉,脸上面无表情,“不必,叶某只是得了空过来瞧瞧。既然她不在,过后我再来吧。” 叶振雪走后没一会儿,银钏儿拿着一叠花样子,跟董姑姑告假,“姑姑,前儿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说是娘娘瞧上了奴婢给公主绣的花样子,说让奴婢得了空往她那边送几样儿去,这一忙就给忘了。跟您告个假,我给送去。” 哪有不准的道理,董姑姑摆摆手就让去了。 银钏儿一路疾走,果然在桃林那边见到了那个清冷的背影。 “公子。” “公主去哪儿了?” “公主她,上半晌,与二皇子出去了,换了男装,说是出宫散心……”银钏儿不敢抬头看他,这种事她该一早汇报,可她原以为散心也没什么,这几日公主与公子闹得生分,总憋在宫里,好人也会憋坏的。 “啪——”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银钏儿右脸立马鼓得老高,“公子饶命!奴只是以为公主单就想出去走走,有二皇子跟着,不会有事。公,公子,公主她……” 却被叶振雪一脚踹开,“不知死活的东西!!”就是有赵元贞才会出事! 银钏儿趴在地上,满嘴血腥味,哀求地看着叶振雪。可叶振雪却说,“你没有必要回去了。” 眼见天已经到下半晌,菩提现在坐在一名茶商的家中,早先因为流氓的拉扯,头发早就散了下来,来到骆家换了身儿平民女子的衣裳。茶商的老母笑眯眯得盯着她瞧,菩提拘谨,老太太越瞧越顺眼,拍拍她儿子的手,“这闺女俊,要实在找不着她家人,就留在咱家。” 茶商叫骆尧,长得眉清目秀,因为走南闯北惯了,身上还有股子江湖豪气。就是他在路过的时候,帮菩提把几个二流子吓跑了。因为姑娘不识路,天色又晚了,骆尧只得先把她带回来,让老母帮忙照看照看。 骆尧笑,“娘这是想儿媳妇想疯了吧,人家只是过路的,没得吓着姑娘。” 菩提脸上现绯色,她不能随便跟人家说她是大昌的公主,人只有冷静下来了,脑子才会清醒,她连忙从座上站起来,“多谢骆大哥和骆大娘的招待,我想到我该回到会客堂去,哥哥姐姐沿路找不着我,兴许会回会客堂看看的。” 骆尧一想也是,这么个大姑娘,肯定不想留在他一个大男人家,于是跟他娘说了说,便带了菩提出门儿,“会客堂的掌柜我还算熟,我送你过去,你在那等等,若是天黑了还没人来,咱们在那儿要两个房间,骆大哥陪你等一晚。明早再做打算也可以。” “那怎么好意思?”萍水相逢,一个陌生人这么帮助你,菩提是很感激的,“骆大哥把我送到就可以了,不用陪我的。” “行了,你也别跟我客套了,帮一回是帮,帮两回也是帮,妹子说是吧?” 菩提这个想法正是对的,当天色真正黑下来二皇子满头大汗跑回来,抓住会客堂掌柜的衣裳询问某个女子时,掌柜的可还记得这位,他指了指楼上,“在楼上呢。” 二皇子悬着的心肝胆胃,一下子全部跌回肚子里,娘的!真是吓死他了,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 第39章 夜夜夜 赵元贞从未这么生气过,胸腔里的怒气波澜起伏,看着眼前安静的女孩儿,骂舍不得骂,打更不舍不得,抬起的手举了又举,最后无力地放下。 二皇子拉着她往外走,仿佛劫后余生的人突然松了气,“走了。”罢了,知道回来就好。找回来了,心就有着落了。唯有人握在手里,才有踏实感。 两兄妹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消失在骆尧的视线中。 马车很宽敞,精疲力尽的一日,身心俱疲,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二皇子靠在车围子上,他说,“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马车有些颠簸,菩提歪头倒在了二皇子的肩膀上,“二兄,让我睡一下,累。” 二皇子叹气,好…累就睡,睡醒了就好了。摸摸她的鬓发,天塌下来,还有二兄顶着呢…… 快到宫门口,车夫将车停下来,“二皇子,陈驸马请见。” 赵元贞轻轻将菩提的脑袋移开,马车中铺着厚厚的褥子,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倒,才转身出去。陈伯夷在宫门前已经等了很久,白日里二皇子和宝怡帝姬追着菩提跑了,他知道菩提受的伤害不小,因为担心,所以一直守在宫门前。 “二皇子,人找着了吗?”陈伯夷急问。 “嗯。”二皇子点头,“伯夷一直未归吗?” “怎么放得下心回去?只有她回来了,我才能安心。”陈伯夷对夜长叹,“……这辈子我们无缘,我希望她能过得好。”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车帘,良久才重新道,“好好照顾她…” 昏暗的灯影中,陈伯夷越行越远,属于仲春的夜风吹卷起他的长发,广袖迎风舞,透着数不尽的哀凉。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 纵你早已忆不起我,然,我不再执着,一份回忆,我唯记得那个你对我是爱着的,足以渡一世孤寂。 二皇子再回来的时候,他擦掉菩提眼角的湿润,“他没有怪过你。” 二皇子的亲随老早就等在宫门那里,见马车回来赶紧叫放行。宫门守卫不敢阻拦,皇子公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宫去,这么晚才归,这要是叫上边知道了,他们这些人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二皇子将菩提送回寝宫,她一路上没怎么开口,他实在猜不到她是怎么想的,二皇子着急,按住她的肩膀,“你是如何个想法?跟二兄说说,好叫二兄放心。” “没事,二兄放心,兴许过阵子就好了…” 二皇子叹口气,“你不要怨二兄,二兄也是为你好,不想让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你自己好好静静,感情就是那么回事儿,像我们这种人,活在权势顶端,感情早就不值个什么了!死不了人的 ,过些日子就看开了啊。” 她累极,二皇子说了些什么,别说记在心上,甚至连耳朵里恐怕都不曾进过一个字。只点头道,“二兄回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二兄。”她突然叫住赵元贞。 “嗯?” 能不能…请你,不管发生什么事,给他留个体面?然而话到嘴边,鼻子泛酸,菩提终归是没有说出口,她摇摇头,“无事。” 二皇子走回来,拍拍她的手臂,给予应属于一个兄长的关心,“好好休息,二兄明日得了空闲就过来瞧你。带你去炙肉怎么样?” “嗯。” 。…… 推开殿门,厚重的黄梨木雕花门发出古老的一声吱呀,里面却不见一个宫人。菩提心下有些奇怪,董姑姑呢? “姑姑?”她喊。 除了水晶珠帘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便只有她自己的回声,菩提往里走,“银钏儿?” 没人应她。 宫殿太大,一个人身在其中,便显得空荡荡了。菩提心中一紧,她怕的是若已经被母亲发现自己跑出宫,她身边的宫人怕是全都要遭殃了… 菩提抿着唇,不无担忧,将殿里殿外找了个遍,一个宫人都不曾见到。 嘭—— 硕大的殿门猛地一下合上了,菩提浑身一个激灵转身,惊惧打着旋儿窜上发顶。寝宫怪异,菩提被自己心中的某些鬼怪猜想吓得毛骨悚然。身后有脚步声,倏尔,一双手自下而上轻柔地抚上她的双肩,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尖上,浑身起了一层战栗,她听见身后的人温柔的问,“现在知道怕了?” 几乎要瘫软下去,任凭那人将她拥进怀里,“怎么不老实在宫里呆着?跑去哪里了,嗯?”叶振雪的脸颊一点点摩挲着她的侧脸。 菩提腿软,忍不住的发抖,这人…曾几何时,变得这般可怕? “……董姑姑她们呢?” “放心,她们没事。我打发她们回榻处了。”叶振雪掰过她的身子,正面抱着她。 菩提这才发现自己惊吓过度,咽一口气,嗓子都变得干哑恶心。她没有问,也不敢问,只是趴在他胸前,努力掩盖自己的害怕,乖巧得点点头,“我累了,想入寝。” 谁知,头顶上的那人轻笑一声,“好啊,一起。”却拥着她没有动。 “不要!”菩提忽然的抬头,差点撞上叶振雪的下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那里面看得到无助与害怕。 “反应这么大?开个玩笑而已。”叶振雪捂住她的双眼,胸膛上因为他愉悦的闷笑,传来震动,声声动人。菩提将脸埋进这一副曾经依赖过的胸膛里,泪水打湿了那一片小小的天地。 明明双方都心知肚明,却还要强颜欢笑着演戏,我很累很怕很冷,你却乐此不疲。 菩提推开他,却被叶振雪一把按住,扒拉开她后颈的衣裳。 菩提微微挣扎,“你干什么?” 叶振雪手上的力气很大,按住一个她轻而易举,手指点在那一道鲜明的红痕上,沉着声音问,“这么不爱惜自己,臣会心疼。” 这话,真的是她自迁都迄今为止,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所以她笑得弯下腰,笑得肚子疼,笑得双泪流……颈上的墨玉是他给的,隔着衣裳,菩提将它紧紧攥在手里。放佛只要它在,曾经的叶振雪就还在。 叶振雪保持原来的站姿,满面温柔,菩提蹲在地上仰望他,微深的眸子中映出两个小小的她。菩提想,他真的是个很有味道的男子呢,日后,会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将他收服了呢?也或许,这世上无人能将他收服,因为他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只有他将别人玩弄鼓掌之间。 菩提低下头,泪珠滴在白玉石地板上,渐渐晕开一朵泪花。 她说:“你骗人。” 叶振雪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的看,而后优雅而轻佻的笑了,“臣骗了公主的什么呢?嗯?”吊在话尾的尾音太勾人,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心肠怎么会那么坏呢? 菩提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吃什么长大的?” “公主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五谷杂粮。” “哦,原来五谷杂粮也养恶人…” “公主在说什么?” 她红着一双眼睛看他,他始终都很温柔,温柔得假。菩提擦擦眼泪,笑道,“没什么,你回去吧。再不回去,宫里该落钥了。” “臣说过了,今晚与公主一起入寝。” “我不想。” 叶振雪亲亲她的脸蛋儿,“别拒绝臣……”手上猛然用力,将她打横抱起。 这是一场拉锯战,帷幔飞扬,宫纱凌乱,争夺中,偌大的宫殿传出一声清脆的掌刮声,继而是报复性的裂帛声…… 外面忽然乱了,剧痛中,菩提僵直的目光仿佛看见了万点宫灯,点亮了整个黑夜。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伏在身上的这个人根本一点都不温柔,他狠,对她更下得去手。 殿外有很多人匆匆慌乱而过。 双手被紧紧禁锢着,有牙齿咬/她,嘴唇很痛,混沌的意识呼不了痛。 公主还是不相信臣?公主跑去偷听臣说话了?公主认为自己知道了所谓真相?!是这样吗?是!也不是!她越反抗,叶振雪就愤怒,双目赤红的他,有着无数的精力与力量,就犹如露出獠牙的野狼,恨不得将她撕碎吞进 肚子里。 陈伯夷就很好吗?他还不是只需稍稍一点计策,就能与大公主滚到了一张/床/上去?!伪君子比臣又能好多少? 声势渐渐小了,叶振雪将她从床/根儿处挖过来,抱在心窝上,肌肤相贴。却感觉她肌肤凉凉的,问她冷不冷,她只是闭着眼不说话,他知道她根本没睡着,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火气发泄出来了,叶振雪又变成了那个温柔似水的男子,他用厚厚的衾被将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亲亲她,“别恨臣,如果公主还像曾经那般喜欢亲近臣、相信臣,我们,便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刚刚是臣粗鲁了,等明日公主醒了,臣任打任骂好不好?” 没有人应他,叶振雪抚摸着她的后背,脸色是温和的,眼睛却是寒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公主前男友,叶某人发飙了,后果有点严重,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公主留下啥后遗症。好啦,我码完字了,更新上了,接下来广告时间到:作者新文《跟着王爷有肉吃》八月十号开文,轻松微甜+微虐,文案开启,等你们来光顾,如果是你的菜,记得收藏哦~(*^__^*) 第40章 黑猫没 这一夜,有宫人在湖里捞起了一具女尸;这一夜,老皇帝突然就不好了;这一夜,冯将军被人毒死于帅帐的消息迅速扩散军中,姑洛快速失守;这一夜,百里恒进京。 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安睡中的人仍旧不知,他们的生活即将天翻地覆。 天际还未透出亮光,叶振雪幽幽地睁开眼,殿外早就已经安静下来。抬起身子看一眼菩提,睡中还犹自皱着眉头,以一种抗拒的姿态背对他。叶振雪勾唇笑笑,一双深目流光溢彩,将压在她身上的长臂轻轻移开,食指自颈后探过去,虚虚地描摹着她的唇形: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你永远都不会这么老实。 一边香肩露在外头,叶振雪透过朦胧的幔帐瞧了瞧仍旧暗淡的天色,随后嘴唇在她秀气的肩头上轻轻一碰,便穿衣离开。 在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菩提便也睁开眼睛。早在叶振雪探身的时候她就醒了,她躺在原地不动一分,握着那枚墨玉,静静地想:曾经那个狡黠如狐狸却也算温和的叶振雪其实是不存在的吧… 新的一天,终于在金乌跃出海面的那一刻到来。霞光跳跃,鸟戏枝头,仲春的活泛气息,一天天接近人间,却进不了人心。 菩提撑着身子坐起来,那一身青紫她不去看。许是听见她的动静,董姑姑才从殿外推门进来,见到床榻上菩提的模样,便一直抹着眼泪,“奴婢,对不住公主……” 昨日天将黑,菩提没有回来,叶中丞发了怒,将扶醉帝姬身边儿的一众宫人全部下了牢狱。好些个还挨了板子,董姑姑仗着年纪最大,资格最老,叶振雪并没有动她。只不过,所有人都是今早才放出来。 “…姑姑别说了。” 打小儿看顾大的孩子就犹如自己的心头肉。董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什么事儿没见过,这几个月宫里的变化,谁势大她还能不清楚吗?只是不曾想到,姓叶的竟如此糟践人! 坐在梳妆镜前,菩提将脖子上的痕迹用衣领子盖住了,在看到妆奁里的发簪时,她愣了一会儿。金质地,兰花的点缀,另一端尖锐得让她忍不住抓在手里,放入袖中。董姑姑见了,却什么都没说。 菩提问:“姑姑,怎么没看到银钏儿?” 董姑姑替她簪花的手一抖,“银钏儿她,她没了…” 菩提眼睫微动,“…什么时候?” “…昨夜发现的,死在宜安湖里。” “…哦。”宜安,宜安…适宜安葬?为什么要死呢?是他不让你活吗?真傻… “宫女司查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是吗?” “…是,说是自杀…” 不自杀能行吗?她不“自杀”,估计得有一票人跟着遭殃…还是“自杀”好。菩提黯然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发簪尖端,“昨天晚上的事,在二皇子那边不要多嘴。”二兄会气坏的,他那么护短,要是知道了,拿把刀打杀叶振雪的事他能干出来的。叶振雪不是良善的人,皇后又对他宠爱有加,权势的微妙,二兄是讨不到好处的。不管怎样,她不想二兄出什么事。 这苦水,还得她自己消化。 未经皇帝召见,藩王不得擅自进京。这次百里恒自然是悄悄来的,只是他身后到底有没有大军跟随,谁也不知道。叶振雪天不亮就离宫,自然是去见他。 百里恒下巴上依旧留着那抹性感且喜剧性的小胡子,他好像永远都是最跳戏的那一个,一见到叶振雪便指着叶振雪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叶兄啊,昨夜是跟小野猫儿打架去了吧?” 叶振雪不明所以,一摸自己的脸才觉左脸有些痛。叶振雪想起昨夜,菩提小脸上满是愤怒和恐慌,居然扬起巴掌扇了他一耳光。他虽是庶子,但也从来没人敢打他脸,一时冲动…也不知道她现在晨起了没有。 可不就是炸毛的野猫儿吗?叶振雪一笑,“王爷,谈正事吧。” 百里恒不正经惯了,喝着茶瞟一眼叶振雪,心里还惦记着点事儿,“叶兄红颜相伴,本王自当贺喜。逼宫在望,那…叶兄准备何时将菩提那个丫头片子嫁与本王?” “王爷,该是您的她自然跑不了,何必急于一时?难不成叶某还会将她私藏了不成?眼下我与菩提是陛下赐婚的未婚夫妻,要娶,也得等逼宫之后不是吗?” 百里恒意味不明的眸子闪了闪,嘴上却说,“那倒是…” 百里恒进不得皇宫,他居于叶振雪在宫外的住宅中。晌午过后,叶振雪再次入宫,还未等他开口说正事,皇后却先开口责备他,“你的墨玉呢?” 叶振雪不以为然,“今日未佩戴。” “本宫瞧你是赠人了吧?你送她什么都好,就是这玉不行,那是你生父亲自为你寻的,你怎能如此不当一回事?!”皇后怒道。 “皇后娘娘今日情绪似乎不适合谈事,那叶振雪改天再来。”说完起身便要走。 “站住!”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她这一生最爱的就是前任丈夫,儿子如今将唯一的一件信物给了别人,她一方面是气他,另一方面,其实也有着隐隐的妒忌,“翅膀硬了,娘亲说话你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窗外一丝细小的声响,叶振雪动作敏捷,第一时间跃出窗子,抓在手里的却是一只猫。 “喵——” 一声凄厉的喵叫,黑猫被十成十的力气狠狠甩出去,撞死在地面上,猫头血脏了石阶。 皇后慌张地自殿内跑出来,“是何人?” 殿外根本无人,宫人早就被皇后打发出去了。叶振雪凌厉的逡巡一圈周围的环境,良久才开口,“恐怕娘与儿子的关系要暴露了,大事不能再拖了。” 皇后脸色惨白,“是不是太子?” 叶振雪点头,“难说,现在宫里盯着我们的恐怕不仅仅只有太子。” 今日的事情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叶振雪匆匆离了皇宫,在经过菩提寝殿的方向时,脚步顿了下,他想进去瞧瞧她的,可现在明显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怕,她现在还恨着他,老皇帝死之前,得赶快将她弄出去。 她本就是平民之女,离了皇宫,反倒是回到她应有的生活当中去。只不过,他会尽最大的力量,让她一生锦衣玉食,只要她听话,只要她不闹… 不过,就算闹也没有关系,他有的是办法安抚她。还有…昨夜,不知道她的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两人共同的血脉了。若是这样,最好不过,没有母亲会狠心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父亲,她还是得好好跟着他。 月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墙深处。 一道身影,迅速闪进东宫。太子见来人,立马迎上去,眉尖耸立,“可探听到他们说什么?” 来人单膝跪在地上,“回主子,奴才听到了一个了不得消息。” “说!” “叶振雪竟是皇后的亲生儿子!!” 太子愣住了,“哈…哈哈…这太,太有意思了。”太子仰天长笑,“皇后这招玩儿的,高!!亏本殿还以为皇后这个老女人与叶家小子有私/情呢,哈哈哈哈…” “去查清楚,皇后的这个儿子是她与太师偷/情的呢还是别的阿猫阿狗的。另外皇后那边定是提高警惕,一切见机行事。” “是!” 太子大悦,舞姬翩跹起舞,仿佛一切在望。 百里恒在叶振雪家中湖中心的逍遥亭喝着小酒时,有仆人来报,说是有一女子指明要见百里公子。百里恒眉毛一挑,呵了一声,“新鲜!” 竟有女子上门儿来找?他掐指算了算,问仆人,“本王应该没在桑京留下风流账吧?” 仆人真是个老实人,他低下头,“回王爷,小人不知。” 百里恒一脸嫌弃,“那赶紧领进来给本王瞧瞧吧,别把这事儿告诉你主子啊,没的传道菩提的耳朵里去就不好了。影响本王形象!” 仆人领进来的确实是个很年轻的女子,远远地看去衣衫素洁,身姿窈窕,只是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百里恒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想。 等来人走近了,看清了模样,百里恒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那女子笑容温婉,亭亭玉立在百里恒面前,“王爷不认得卞琳了吗?” 乖乖…百里恒想,老子这个可以肯定,绝对没有碰过! “怎么敢呢,太子妃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百里王爷一本正经起来,“太子妃请坐。” 卞琳面上挡不住的喜悦,此时,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他都是英姿伟岸,就连轻佻的模样都是那样吸引她。不过她知道这不是浮于表面的男人,不然,东戴就不会变成大越首富,也不会让朝廷忌惮。她崇拜他,爱慕他,这种膨胀的感觉她就快忍不住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有野心的人的,东戴一别,转眼数月,卞琳无数次梦见他。她虽迟钝,但朝中风向变化,她还是知道的,太子兴许不能够顺利登皇位,若是那样,她何不抓紧自己喜欢的人,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第41章 气死人(捉虫) 蛇蝎美人也是美,卞琳是个美的。 百里恒挑着眼角细细打量她,只见眼前的人儿巾帕捂嘴,娇羞半掩面,比起从前见面现在是少/妇风韵十足。但百里恒鬼精的一个人,有的美女碰得,有得万万碰不得。叫他纳闷的就是这丫的是怎么瞧上老子的? 百里王爷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咧着嘴一笑,老子英武不凡,第一眼被老子迷住的不在少数。可真就是怪了,这张脸、这身段,怎么到了赵菩提那里就不好使了? 最后百里王爷还是归咎于叶振雪,要不是他小子霸占着名分,那丫头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他就等着瞧真相戳穿的那一天。 卞琳喝茶格外秀气,檀口儿轻启,玉指兰花,眉眼儿半眯媚如丝,喝个茶都能喝出朵花儿来。百里王爷那个暗笑啊,他要是再不懂这太子妃的心思,可真就枉费这些年的混迹了。 “太子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可您是如何得知本王进京的?”百里恒说话真是一点不带拐弯儿的。 卞琳手上的绢帕轻轻触了触唇角,朱唇红润,当真是走的诱人路线,她笑,“有心…自然就能知道。王爷日理万机,寻常也得不了空来京走动。以前在姑洛时,您围场上的英姿,卞琳到现在也忘不了,崇拜您,这回听说您来京了,说什么也要出来见见您,请您喝个茶吃个饭…谁让咱们是亲戚呢?” 亲戚,瞧这话说的。要不是百里家现在还占着个爵位,恐怕皇家连他们是哪根儿葱都不知道呢。 百里王爷笑得雅痞,你装我也装,颔首,“对,咱们是亲戚,走动是应该的。您看上我这儿来还得请吃饭,我是男人,还是我请您吧。” 能多呆一会儿就是好的,卞琳巴不得呢,毫不客套,点头儿就应了。 叶振雪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他不在,这宅子里就属百里恒老大了,请个人吃饭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儿?期间太子妃不小心崴了一下,百里王爷顺势扶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 凑在一起喝小酒的时候,卞琳没几盅就晕乎了,看人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酥到骨头缝儿里去了,她摸着百里恒的脸茬儿,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眼睛都快找不着了,哼哼了两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然后手指在这亭子的空气里画了个圈圈,“这宅子的主人啊,他…” 百里恒皱了皱眉,哄她开口,“他怎么样啊?” “他是皇后的亲儿子…好笑吧?”随后自己捂着嘴,趴在石桌上咯咯笑,“太子那个傻蛋还在做皇帝梦呢,也不瞧瞧现在是谁在掌事,那是皇后啊,叶振雪的亲娘…” 这话一出,百里恒脑袋里轰的一下子炸开了花。 他一把将她拉起来,“这话谁跟你说的?污蔑皇族,不怕诛九族吗?” 卞琳嘁了一声,顺势倒进了他怀里,在他胸前画圈圈,“…诛我九族不就是连他们天家一起诛了吗?要死大家一起,我…才不怕他们。可是我喜欢你呀,舍不得死……你知道吗?所以我得留着命,这话我不告诉别人。” 事关重大,百里恒才没有耐心跟她磨嘴皮子,他下力气把她扶正了,正了脸色,“看着本王的眼睛,本往问你,这话谁告诉你的?” 卞琳打个酒嗝,指了指皇宫的方向,眯着眼睛说,“…太子跟太监说话,我不小心听了墙角,嘿嘿…” 妈蛋的!百里恒骂了声娘。丢开卞琳就往外跑,这么说叶振雪的事大半已经暴露了,他怎么这么不谨慎,百里恒一路骂娘,一路喊人,“你们爷呢?快去把他找回来。” 谁也想不到百里恒会跟叶振雪勾搭到一处去,卞琳也是赶了巧儿了,她爱慕百里恒,上回在东戴王府给王爷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塞了些好处,原是方便她在王府的时候知道点王爷的信息,顺便制造点偶遇,还能解一解相思之苦。没想到这么久了,那个丫头来信儿说亏了她那俩翡翠镯子,救了她哥一条命。这次王爷出门小丫头无意中听到王爷要来桑京,便偷偷给她送了个信儿,也算是报一回恩。 到头来阴差阳错的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叶振雪呢,这会儿正和菩提扯官司呢。两个人面红脖子粗的,菩提现在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本来叶振雪急匆匆得准备出宫,找百里恒重新商量对策。还没迈出宫门呢,他放在皇帝身边的小黄门急匆匆的跑来,大老远就喊他,“叶中丞——” 事情说大也不大但也不算小,菩提早上敷了粉、扑了点腮红,看起来总算是有些精神了。领着董姑姑去了皇帝的寝宫,爹爹病重,做女儿的不能天天在床前伺候就是大不孝。她想好了,等爹爹的病情缓一缓,她就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跟他说一说,江山是他的,爹爹管不管都是他的事,总之她是不能嫁了,老死在宫里也好,削发当姑子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叶振雪昨日那一折腾,寒了她的心,他们算是完了。 可到了崇元宫前,太监拦着死不让进。天下哪有这等道理?爹病了女儿进去瞧瞧就是打扰他静养?本就满心阴霾,被太监一拦,她就更怒了。这么个好脾气的人,能被气到要打人的地步也算是这群奴才的造化了。 “凭什么不让进?” “哎哟,公主啊,不是奴才们真拦您,实在是皇后娘娘吩咐了,甭管谁来,一律不准进去。您行行好儿,可怜可怜奴才们,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啊。”一溜儿大小太监跪在地上苦哈哈的求着。 菩提望着这巍峨的宫殿,朱红抱柱琉璃瓦,檐角高翘挑着天,爹在里面她却瞧不得,气得直掉眼泪儿。皇后娘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她要学武后不成吗? 不让进她还不会硬闯吗?难不成皇后能砍了她的头? 菩提头一回跟人动粗,没想到竟用在这上头。她心里也把叶振雪恨了个透,他们合着伙算计他们父女俩,合着他才应该是皇后亲生的才对!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菩提提起裙摆,一脚踹倒一个,谁也没想到向来温和的帝姬突然动粗,一溜太监哎哟哎哟躺了一地,董姑姑帮着拦人。菩提瞅准了机会就往里冲,凭什么不叫见,爹是她的,她怎么就不能见了? 皇帝爹爹最疼她,她怕极了等会儿见到的是个只进气儿不出气儿的干老头。皇帝的明黄帐子拉下来,里头看不清什么情况,整个寝宫静悄悄的,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菩提鼻子酸酸的,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叫了声爹爹,轻轻拉开帐子,眼泪便落下来了。 里头的皇帝当真是老了,老头闭着眼,几天不见颧骨都凸出来了,张着嘴喘气。气息很弱,真的像个薄暮老人一样了,可他才五十多岁啊…… 菩提趴在床前,动作很轻,不敢惊动他。外面的奴才连滚带爬的进来,脸都白了。菩提冷冰冰地瞅了他们一眼,“滚出去。想跟皇后娘娘告状就去吧,想去跟你们的叶大人说本宫硬闯也尽管去。” 他们面面相觑,留了两个在殿内的门边上守着,另外几个去了外面。 这群阉人,蔫坏蔫坏的,谁得势捧谁,平常捧高踩低的事没少干。菩提嫌他们脏了皇帝的地界,将方才送进来的热茶一冲动给扔了出去,“叫你们滚没听见?!” 奴才滚倒是滚了,她这时候才觉得,宝怡是对的,人有时候就得凶点,端着点,要不然别人不把你当回事儿!奴才是滚了,可有个人却进来了。 缎面儿皂靴,滚金云纹袍角,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菩提没反应,帮她爹掖了掖被子,便趴在床沿上瞧着。瞧着她爹,她就觉着有个仰仗,有个依靠,要是哪一天这个依靠走了怎么办?她想都不敢想。 良久,菩提感觉有人蹲在了她身旁。 叶振雪将手抚在她肩头上,“别担心,陛下真龙转世,会好的。” 菩提拂开了他的手,嘴角笑着,却是讽刺的,“小人在身边兜转着,龙王也得栽,您说是不是,叶中丞?” “你——”叶振雪本来挺愧疚的,昨晚那么对她。可他自认为是真心对她的,坏的奸的,一样没让她见识过,这会儿倒骂起他小人来了。 叶振雪觉得自己满腔的真心被人捅了一刀,叫她冷嘲热讽一顿,当着皇帝的面,他有火没处发。要说是随便什么别人这么说他,他全然不在意,可现在他是真把她放心上了,那就不可能不在意。 他忽的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她鼻尖说,“在你心里是不是臣错一次就永远被打入地狱了?!” 她不理他,她的嘴皮子拙,没他灵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叶振雪气急败坏,他这是瞎操的什么心?眼下这会儿他不应该是在宅子里与百里恒共商大计吗?他就是吃饱了撑的,半道儿上转身回来,“臣昨晚错了,臣认错,任打任骂,都随你。可你要是硬把一根针往肚子里扎我也没办法,横竖是要成亲的,一辈子的时间,臣就不信公主有骨气绷一辈子脸!” “那有什么不能的?就冲你骗我、利用我,我就是不嫁了,我悔婚了,能怎么样?!有本事你去皇后面前告状啊,逼急了,我把头发一剪出嫁当尼姑去!”他横,难道她就不会了吗?自己蔫坏,到头来还要指责别人不顺他的意,哪有这样的好事? 叶振雪被她气得头顶冒烟,横竖两人算是撕破脸皮了,他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了好久,“赵元贞是不是给你长胆子了?!” 菩提怒的不行,本来就不是个善于跟人吵架的,这会儿气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你没资格直呼我二兄的名字!” 没资格?叶振雪倒想问问,你就有资格叫二兄了?不过这话不能说,说出来大家就彻底完了。也是被她的话逼到份儿上了,要不也不会有这么个念头。平常瞧着软软呼呼的个丫头,没想到张嘴也能一口利齿把人气个半死! 第42章 老混蛋 第四十二章 叶振雪被她堵得脑门子直突突,从他懂事开始,还真没有人敢这么给他气受。眼见皇帝有转醒的迹象,叶振雪提了一口气,压着怒火,“咱们出去说。” 菩提呢,她抹掉腮上的泪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曾经,我得罪过你吗?” 他避开她的眼睛,转过脸去,面色明暗不定,“臣不懂公主的意思。” “为什么找上我?因为我娘是皇后?” 菩提泪盈于睫。 外面的奴才们低着头塌着腰守在殿门口,整座大殿死气沉沉,连外面的鸟儿都不叫了。叶振雪不想看她鄙视与嫌恶的眼神,因为那里面透着绝望,透着对他的绝望。 趁着老皇帝转醒之前,叶振雪冷着脸将菩提打横抱起出了皇帝寝殿,底下奴才们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站在帝姬这一边了。董姑姑急得什么似的,拉下脸子说点啥,却被叶振雪一句话唬在原地:若是想让你家兄弟几个活长久些就给我滚远点! 叶振雪行走内廷不受拘束,皇宫什么构造他早清楚,现在恼怒中专挑没人去的地方儿闯。她踢人,他就一巴掌呼在她臀/上,菩提恨得差点从他脖子上咬块肉下来。 “叶振雪你混蛋!” 什么时候学得如此野蛮了?!叶振雪是有反骨的人,她越是不让他称心如意,他越是要硬碰硬,铁了心要拔掉她身上的刺儿。 他冷哼着自嘲,“臣不混蛋能傍上公主吗?混蛋是个好玩意儿,您睁眼瞧瞧那些个光鲜亮丽的哪个不是混蛋?!”你最爱的皇帝老爹他不就是个老混蛋吗?当年要不是他混蛋,老子的娘现在能稳坐东宫吗?要不是他混蛋,老子的爹能死吗?老子能好好的少爷不当,当孤儿吗? 忆起往事,叶振雪怒红了眼,“臣就算是混蛋,公主您也得受用着!” 这宫里有一处冷宫,叫做梧桐观。由于迁都,姑洛冷宫中的妃嫔们并没有带来,所以梧桐观现在完全空置着。令菩提气愤的是,叶振雪竟将她带来了这里。 “你打算做什么?囚禁我还是杀人灭口啊?”愤怒压过了害怕,心里深爱的人,到头来竟如此对她,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至于侮辱至此! 叶振雪一脚踢上殿门,将她撂下,动作并不温柔,左脸上热辣辣的,是刚才被她甩的一巴掌。很好,不出十二个时辰,她竟然打了他两次脸。叶振雪压着怒气,“在这儿好好想想,臣到底是如何对公主的。好与不好,你自己彻底的想想清楚!” 菩提不敢相信,他竟真的甩手走了。 菩提追过去的时候,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听见他在外面吩咐,“看好了,若是公主有一丝闪失,小心你们的狗命…” 她捂着脸滑落在地上,他怎么敢?怎么能? “你真的…混蛋…” 外面的俩太监面面相觑,这算什么?面壁思过? 他们是一群精明的,审时度势最拿手,依靠了叶振雪,轻易不敢把公主的事泄露出去。可若是哪天被上头发现了,责任也是在叶中丞身上。 叶振雪不是不心疼,但他更恨的是她什么都听赵元贞的,凭什么?就凭嘴上叫一声二兄?哼,笑话,赵元贞就是条滑不溜手的泥鳅,谁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董姑姑急啊!公主没有回宫,被叶振雪带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四十多岁的人,被逼的直掉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急匆匆就往二皇子那边去搬救兵。 可将将出转个身儿,就撞上了煞星叶振雪。 叶振雪负着手,森森然站着,让人不寒而栗,“哪儿去呀?” 董姑姑一时间不知所措,慌了心神,“没,没哪去…” 叶振雪冷冷一笑,“那就好,主子的好坏全看姑姑的表现。我知道你们主仆情深,姑姑不会害她的,我说的对吗?” 董姑姑站在庭中央,被叶振雪兜头一棒,她只有僵硬地点点头,“是…不会。” 让她知道乱说话的厉害,她便守口如瓶了。 “若是二皇子来问起,姑姑知道怎么说吗?” “知…知道。” 叶振雪还算满意,笑得风清月霁,“那就好。” 其实他软禁菩提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与皇后的关系已经泄露出去了,有些事还是提早做打算的好。眼下他是不能将她带出去,她现在心不向着他,只有先把她藏起来再作打算。防着皇后真将她给了百里恒,也防着宫里万一有变,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能找着她。 人,都是有私心的。自己看上的,就要画个圈圈住,染上自己的气味,万不能叫别人顺了去。 叶振雪属狗的,护食!! 菩提呢,这会儿想着法子出去。也是苦了她了,梧桐观名叫的好听,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坐在冷硬的石板砖地面上,时间长了便难受。 小太监趁着里面动静小下来的时候,扔了两床棉被还有一提食盒进来,“公主,您别怨奴才不放您出来,实在是奴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身不由己啊。您放心,吃的喝的奴才一定往好了做,您…您就受累待上一阵儿吧啊。” 小太监说完了赶紧溜,就怕跟帝姬搭上话儿。 菩提将脸埋进臂弯里,她没有指望太监能放她出去。逡巡一圈偌大的殿内,门窗都是封死的,仅有的一扇通风窗子还订了木条。这里竟没有一处能让她出去。叶振雪前后两个面孔,内心巨大的落差将她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等叶振雪跟她拉完了官司出宫,甫一出宫门,就见家奴急匆匆地跑上来。 叶振雪蹙眉,若是无紧急事,家奴不可能上宫门来找他。想到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叶振雪心中一沉,“何事?” 家奴叫叶军,以前在太师府当差,现在跟着叶振雪去了他府上。叶军趴在叶振雪耳边一阵嘀咕,过后眉心紧蹙,“太子妃?那他呢?” “还在府中呢,说是事情紧急,务必叫奴才把您叫回去。” 叶振雪面色一凛,撩了袍子一步踏上马车,“走!” 卞琳趴在石桌上,醉得不知人事,脸上的笑倒是一直没消下去,时不时地砸吧一下嘴儿,不知梦着了什么好事。百里恒是个不厚道的,抱着膀子站在她面前欣赏她睡姿,还越看越起劲儿,习惯性的摸着下巴上的那撮儿小胡子,“美是美,就是太傻了。不用勾手指头就上钩了。”啧啧几声摇头,“没意思。” 说完自己背哒着手转了两圈儿,恼意横生,这叶振雪入了宫怎的舍不得回来了吗?!他的王妃可还在宫里呢,这俩人这会儿干嘛呢? 叶振雪脚下生风,进了院子就瞧见百里王爷虎着脸,百无聊赖。 “王爷。” 娘的,你小子可算是舍得滚回来了!! 百里恒下巴示意他看看趴着的那人。叶振雪早就从家奴的口中知道了,倒也不惊讶,倒是奇怪,“她怎的来了?” 这个时候百里恒还不忘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抹了把小胡子,“当然是被本王迷住了,来瞧瞧本王,以解相思之苦。” 叶振雪可没心思跟他耍贫嘴,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呢。 “王爷催的这么急,应该不是为了让叶某看一眼您的魅力有多大吧?” 百里恒哼了一声,“来人,将太子妃扶到厢房歇息去。等她醒了,来回本王。” 叶振雪皱了眉,摸不清他玩什么花样。 “别急着拉脸子,本王有事说。你与皇后的身份,太子已经探得了,你知道吗?怎么如此不小心?”百里恒好不容易逮着个打击他的机会,图嘴上快活,“四皇子那种猪一样的对手就不说了,连你怎么也这么不谨慎?你叫本王怎么信任与你,如何再继续合作?” 他也就是占占嘴上便宜,可哪成想,叶振雪竟寒着脸,“王爷若是贪生怕死要撤出,叶某拦也是拦不住的,您大可自便。” 百里恒脸皮比猪皮还厚,见她认了真,便打哈哈一笑,“那什么,说着笑的。本王要是撤出了,这不是叫本王那未过门的王妃埋怨呢吗?算了算了,说说你的打算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下人将卞琳扶着送去了厢房,叶振雪瞥了一眼,看来他把菩提软禁起来是对的,这人时不时把她拿在嘴上说事儿,倒还真上了几分心思。 “他们没有证据,现在不会轻举妄动。太子在南方那一仗给大越开了条口子,现在南蛮挥军北上,冯将军战死,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这都拜太子所赐,借着这个由头,散点消息出去,定叫他焦头烂额。余下时间,够我们慢慢收拾他。”这是叶振雪在路上想出来的法子。 百里恒啧啧两声,“人言可畏,这法子勉强可以叫他在民间失去威望。再取而代之……” “所以,叶某决定南下。” “你行吗?” “不是还有百里王爷吗?” 哼,就知道他这只狐狸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但本王有个条件。” 叶振雪侧过身去,望着抽芽的柳条,“王爷还是把心思放在大事上为好,儿女私情,也值当您拿到大面上来谈?左右她也不会逃了。” 百里恒只当是叶振雪与菩提真是亲兄妹,没往别的上想,“成,那也没问题。但你今日得给个准话。” 叶振雪答应了,他承诺,南下时会将菩提带去东戴。 作者有话要说: 沐子的新文更名为《爷,妾只是一幅画》,正在连载中,姑娘们感兴趣就过来溜达一圈哦~~ 第43章 谁管呢 大越并非没有能人可以用。皇后与朝臣商议,最终决定由东戴王百里恒带兵南下。东戴王乃将帅奇才,之前不启用他一方面是顾及他乃藩王,本就有拥兵自重的嫌疑,若是再将大越的军权叫到他手上,那这大越江山不就等于改姓百里了吗?另一方面自有皇后的用意,她就等着无人可用时,让大臣们主动提出。如此半推半就,谁也找不出她的错处,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 太子妃卞琳满怀心事的回了东宫,寝宫中太子似乎永远都不在。以前她还会失落,可现在不会了,她有了新的希望。从叶宅回来之前,叶振雪问过她,“若叶某没有看错的话,太子妃对百里王爷是有情义的吧?” 卞琳防备性的看着他,她也恼恨自己怎么就醉在叶宅了。叶振雪是一只假寐的狼,太子越来越被逼到墙角,有他的大半功劳,“你想威胁我?” 这话说的,好似她有多大用处似的。叶振雪毫不留情面的笑了,是嘲笑,“威胁你?你有什么值得叶某威胁的?太子吗?我们的太子殿下好像并不把他的妻子放在心上吧?据说人家心仪的是郁大人家的郁绣女君,叶某说的对吗?” “才不是!郁绣算个什么东西?她不过跟我一样,只是他利用的工具罢了。”卞琳笑的讽刺,想当初她将郁绣那女人杖责,孩子都掉了,太子恼怒的也不过是得罪了光禄大夫而已,他是没有心的,“叶大人呢?你接近公主就没有什么企图?五十步笑百步,何必呢。” 叶振雪面色阴沉沉的,“叶某与公主之间就不劳太子妃操心了。若太子妃对百里王爷无心,叶某去找别人也是一样的。太子妃慢走不送。” 说完便叫来了家奴,“将太子妃安然送回皇宫,没的叫太子担心。” 卞琳面色游移不定,“你,你刚刚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叶某不信太子妃连这都听不明白。好走不送。” 在卞琳看来叶振雪这是在撵人了,可她却不想走,追上去问,“你想将我与百里王爷凑成一对?” “您不是不感兴趣吗?” 卞琳的脸都快挂不住了,“我…我,这于你有什么好处?” 叶振雪挥退了家奴,眼角微垂,手上把玩着的是菩提跟他闹腾时掉下的发钗。卞琳瞄了一眼,发钗很精致,银鎏金的钗身,錾刻团花纹,虽不华丽但胜在精巧。被叶振雪拿在手中把玩更别有一番趣味。卞琳清了清嗓子,有些话说出来还是很难为情的,尤其是将自己一直隐藏的秘密说给一个不熟的男人听,“…我要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叶振雪将发钗上的花纹对准太阳的方向,眯着眼,透过镂空的纹路看阳光的形状,“放心,叶某只是想让他分散下注意力,别总是把眼睛黏在别人的女人身上。” 别人的女人?卞琳觑了他一眼,“只是这样?就只是要我收服他?” “太子妃可信可不信。” “好,我答应。可是我在宫中,不便常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回去等我的消息就可以。” 卞琳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回宫的一路上她的手都是颤抖的,大半年的念想,万万想不到会有看到希望的一天。去年围场,她早就觉察百里恒对扶醉帝姬不一般,那时候她是羡慕的却不敢嫉妒。只要能够躲在远处瞧他一眼,更甚者能与他说上一句话,就足够她开心和回味好久。 入夜,叶振雪悄悄进了宫。梧桐观里两个小太监头靠着头打盹儿,叶振雪一脚将人踢醒,寒着脸子,“就是这么办差的?” 小太监受了惊,猛地被惊醒头脑发昏,找不着北,晕乎了两下才看清眼前站着谁。话还没说就跪地上求饶,被叶振雪又一脚踹过去,“闭嘴!” 在宫里当差也够难的,上面的人斗法,底下的人受罪,站错了队有你恶果子吃的,站对了你又时刻小心着脑袋。这种苦哈哈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还如嫔妃们手中养的那些个猫儿狗儿,一日三餐管饱还净吃好的,兴致来了逗逗主子笑,没精神头的时候就窝着睡觉,谁也不得罪,谁也不为难你。 “公主怎么样?” “回,回叶大人,公主前头闹过,后来就安静了。可就是不吃也不喝,奴才们劝了根本不管用。” 叶振雪叹气,谁说她性子软的?那犟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小太监哭着一张脸跪趴在地上,等叶振雪进了大殿才敢头起头来。这下子清醒了,后半夜也不用睡了。 叶振雪放轻了脚步,殿里没有灯,漆黑一片。借着外面小太监挂到檐下的宫灯,叶振雪模模糊糊看清了窝在墙角的菩提。门槛处有两床被子还有送来的晚膳,都没有动,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叶振雪皱了皱眉,不觉气恼,她这是跟他绝食抗议? 她就那样坐在墙角处睡着了,鼻息匀称,不用仔细看,叶振雪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是皱着柳眉的。说不定这会儿在梦里还骂着他呢。他不敢动她,怕惊醒了。也不知他从袖中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放在她鼻下晃了晃,就见菩提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叶振雪的怀里。 外面的小太监被叫进来,手脚麻利的将床榻收拾齐整,被褥铺的厚厚软软的,散了帐子点了安神香,打来一盆热水,低着头又退了出去。叶振雪将她抱到床/上去,挽了袖子替她擦洗手脚。左右两个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关系到了,还计较那些俗礼做什么?叶振雪不声不响的又将人从头看到脚,最后还是自己受罪。 忍着难忍的事,将人圈进怀里,长长叹一口气,闻着熟悉的香味,紧绷的神经也就只有现在才放松片刻。指尖在她后背上轻叩,把她关在这里他心里也并不是像没事人似的轻松,他也会难受,也会怨她。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他的母亲从民间收来这个孩子到底对不对?她的一生,在被弄进宫的那一瞬间就偏离了应有的轨道。 可若不是这样,现在的她应该是一个淹没在人潮中的小村姑?或者正待嫁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不管怎么想象,叶振雪都不能接受他们这一生没有交集。 既然遇上了,看进眼里,放在心上了,那就牢牢抓住。结局是好与坏,欢喜还是怨怼,谁管呢! 叶振雪干了什么,皇后一清二楚,儿子大了,有些事就是做娘的想管也管不动了。更何况菩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虽不亲近,但也总有几分感情在里面。只要她不坏事,皇后便不想动她。四十多岁的皇后坐在五十多岁的皇帝的床前,她的风韵犹在,而皇帝却似风烛残年。 皇后拿巾帕掩一掩口鼻,听说将死之人阴气重,离得太近容易过了病气到身上。 夜半时分,整个宫廷静的出奇。站在殿外的宫人都面无表情半垂着头,立在灯影昏暗处,偶有一声夜鸟啼叫,叫人心惊。 皇帝幽幽的睁开了眼,不复往昔的精神灼灼,他看清了眼前坐着的人,嘴角微微露了个笑,声音艰难,“皇后…” 皇后温婉的笑了,她没有接皇帝伸过来的枯瘦的手,皇帝浑浊的眼中掩饰不了的失落叫她心中一阵快意的报复感,“许久不见了,臣妾来瞧瞧陛下。” “好…”皇帝的一声好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朕…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害你没了孩子没了家。 提到往事,皇后不屑哭,她自认这些年已经修炼成了一副冷硬心肠,“没什么对不住的,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臣妾知道陛下并不糊涂,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年臣妾对您怎么样,您应该心里有数。纵然您是天子,可是不爱就是不爱。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终于让臣妾等到了。” “你…想杀朕?” “不,臣妾不会。只不过,您夺了臣妾好好的家,臣妾不过是以牙还牙,替这大越江山换个主人罢了。”皇后直直望进皇帝的眼睛里,“您大概不知道吧,臣妾的儿子,他还活着。活的好好的,长成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皇帝不敢置信,一双枯朽的眼睛瞬间起死回生,他以手指着她,“…朕,早已立诏,传位太子…” 皇后一笑,“您是说常秉吗?唉…可惜了,他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只是可惜了,跟不对主子,命不长矣。” “混…咳咳咳…咳…”皇帝剧烈的咳喘,可是外面的人都跟没听见似的。皇后在一边细声细语的劝着,“陛下您别激动,伤了身子可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皇帝病了太久,已经病入膏肓,受不得刺激。皇后的一番话让皇帝心火突起,喉咙里被痰堵塞,在她面前生生憋死了。 皇帝驾崩,皇后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这么多年,她就没有一丝感情产生吗?也许有,只是她没有发现,或者她不敢承认。她最爱的始终是自己的前任丈夫,叶振雪的生父。 第44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皇帝在这种最敏感的时候驾崩,国之危矣,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给身后的人。而眼下最紧要的两件事,一件是大行皇帝的下葬问题,皇陵远在姑洛,且地宫只修建了一半,却又被南蛮占领。大越自建国起,就没受到过如此羞辱。而另一件,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越如今的形势,拥立新皇迫在眉睫,可陛下并未留下传位遗诏,为了稳定民心,只能秘不发丧,待新皇人选大定再行国丧。 如无意外,太子应当是要继承大统的。然,皇后又岂能同意?□□与皇后党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两。党相争早已白热化,都在等一个发难的契机。皇帝殡天,双方的平衡瞬间打破。太子一口咬定皇帝的死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两军对峙,太子一身孝服,满目赤红,于丹璧之下痛斥皇后,“先前皇后一心阻挠我等面见陛下,陛下面前唯你一人伴驾,现在你说驾崩了就驾崩了。皇后,你对陛下究竟做了什么?!” “妖后!谋害先帝,其心可诛!” “对!后宫不得干政,我大越落到如此境地,全拜她所赐!” 皇后妆容冷艳,盛装高贵。她的身边站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写满沧桑的面上微微冷笑,朱唇轻启,“呵。太子倒是会煽风点火,看来陛下驾崩前未把皇位留给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带了护甲的素手直指丹璧下一身银甲的太子赵元杰,开口的那一瞬间气势森然,“你,先帝尸骨未寒便带兵闯入禁庭,想做什么?乱臣贼子,该是你!” 叶振雪高声,“太子妃呢?” 让众人震惊的是,太子妃卞琳举着一封信从人群的夹道中走出来。她手里拿着的,是太子与南蛮首领的通信。 太子妃举证太子通敌,全场哗然。 太子愤怒至极,他怎么都想不到卞琳竟是叶振雪的人,他看着卞琳的目光,恨不得扑上去杀了她,“…你们敢诬陷本殿!” 走到这一步,是不是诬陷,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胜者,为王。等到天下在手,说辞褒还是贬,不还是全凭上位者一句话吗? 宫廷内乱,血溅四方。宫娥黄门死伤不计其数,都忙着逃命,唯有先帝的棺椁孤伶伶地停在幽暗殿中。 菩提尚被关在梧桐观,人烟不通的地方。前些日子每每早上醒来,她都睡在厚软的衾被里,身边的位置还留有一枚枕头,沾着叶振雪身上的味道。 他这样算计她,她对他的信任一点点瓦解,有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过来?她被他欺负的还不够吗?眼泪顺着眼角滑到枕头上。突然恼恨起来,抓起叶振雪枕过的枕头狠狠掷到地上。 今日梧桐观的小太监不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地将大门关了。拿长木将门紧紧地顶住,个个面如菜色,“咱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另一个小太监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我上哪儿知道去啊?冷宫这荒凉的地界儿,但愿别给他们想起来。这会儿外面也不知道成什么样儿了。” 菩提透过窗子看了,心里冷笑,叶振雪又演什么戏给她看呢? 然而这次真的不是演戏。 忽远忽近的嘶喊,让菩提忽然提起了心,“喂,你们两个过来。” 小太监推推搡搡犹犹豫豫,“公主有何吩咐?”要是缺东西的话,能不能忍忍?眼下宫里这情况,他们可不敢开门出去,毕竟小命就这一条呢。 “宫里出了何事?” “…公主”两小太监对视一眼,“晚些时候叶大人会来瞧您,外面的事您不必理会。” 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菩提拉下了脸,怒喝,“大胆!叶大人?叶大人算个什么?不说,行啊,放本宫出去!现在!” 放公主出去,那还不如现在就摘了他们的脑袋呢。 小太监苦了脸,“主子唉,咱们草芥蝼蚁一样的人物,哪敢关着您啊?这不是,咱们也要活命嘛。这会儿不让您出去真是有苦衷,外面乱成那样子,您要是一下子出去了,那乱军的刀剑是不长眼的。这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小太监年纪不大,实在没办法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哭,偶尔拿眼稍偷瞧一眼帝姬。 菩提愣住了,什么叫乱军的刀剑不长眼?宫里真的出事了。脑中一时间空白,是谁?叶振雪吗? 她的爹爹还病着,她的二兄呢,宝怡和宁福怎么样了?她心里着了慌,“快让我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出去能帮什么忙,但是就这么让她待着,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哭号,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小太监连连摇头,索性两个人跑远了,找个犄角旮旯窝着。任她怎么叫都不应。 一个时辰后,“嘭——”一声巨响。 菩提狠狠地一哆嗦,来人了。她忽的站起来,透过窗子,看到的是匆匆而来的二皇子,执着剑,剑身沾了血迹,“二兄!” “菩提。” 两小太监内心哀嚎:…娘欸,完了。 宫殿门上栓了锁链,二皇子脸色铁青,他妈的叶振雪!! “你们两个混账,还不快滚过来开门!!”二皇子怒火滔天,“再磨蹭老子劈了你们!” 小太监哆嗦着开了门,魂都吓掉了。若不是叶中丞的吩咐,他们哪里敢关押公主啊?这下子全完了,五马分尸都是轻的,瘫坐在地上连求饶都不敢了。 但赵元贞可没空搭理他们,扯了菩提就往外走,“什么都别问!二兄安排了人送你们出宫,到了地方就躲起来别露面儿。知道了吗?” 他这一身的血,菩提努力憋着不哭,她紧紧跟着二皇子,不问,她什么都不问,也不添乱,声音里压抑着害怕,“…还有谁?宝怡和宁福吗?” 宫里乱了,二皇子拉着她走小道,偶有尸身横躺在石阶上,他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四处看。 “嗯,你们三个。” “那二兄呢?爹爹和母亲呢?”菩提急问。 二皇子站住了,拉她躲进了假山里,狠狠地将她一抱,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肃杀。爹爹和母亲,她一直把自己当成是皇后的女儿,二皇子觉得事实简直可笑。 小可怜。 二皇子大手将她的脑袋往怀里摁了摁,“爹爹…殡天了。” 于菩提来说,这是晴天霹雳,皇帝殡天竟然连丧钟都没有敲。虽然他不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他是个好父亲,“为何没有敲丧钟?” 二皇子没有说话。 她痛,泣不成声,“我不孝,连爹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赵元贞仰头望天,眼眶通红。 “这场叛乱…跟母亲…有关系吗?” 二皇子伸出拇指抿了她的眼角,狠了狠心,她早晚都要知道的,“对,是皇后。但是,她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哭着笑,“二兄总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从来都不肯瞒我。我该不会是娘娘随便抱来的野孩子吧?” 她随口自嘲,二皇子竟然点头了。 真是造化弄人啊,菩提以前心里有不满的时候假设过,皇后娘娘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母亲,但那是小孩子赌气的假想啊。谁能知道她还真是好惨啊,锦衣玉食十几年,最后发现竟全是假的。 “走!别让她们等太久。” “…嗯。” 可他们没有走出多远,叶振雪就带人出现了,“给我拿下!!” 她被二皇子狠狠地推出去,有人出手接住了她,二皇子被叶振雪的人团团围住,刀剑无眼。 “二兄——” 那么多人围上来,赵元贞没有长三头六臂,她看见地上溅了血,陈伯夷带她迅速拐过了一段宫墙,二皇子看不见了。叶振雪满面寒霜紧追不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二兄——” 昔日的情人相亲相爱,如今相见却只剩了陌生和彷徨,这往昔里繁华的宫廷,也变得狼藉一片,也算是应景了。 陈伯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快到了,出了宫一路往西,在西郊有一处民宅,你和两位公主到那里落脚。” 菩提胡乱的点头,她的脑子乱掉了,眼前全都是受伤的二兄和叶振雪的画面交错。这种时候,她只要听从安排就好,“那你呢?”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他说,“送你们走以后,我得回去。二皇子还在他们手里。” 对,里面还有二兄。 可是叶振雪的人那么多。她明明看见他受了伤,流了那么多的血… 叶振雪是不可能让他们顺利离开的,尤其陈伯夷带走的是赵菩提。 宫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宝怡和宁福探出了身子,焦急道,“怎的还不来?” 陈伯夷带她走的是御膳房小太监们常外出采买的侧门,本以为看到了宫门,能够逃脱,却在踏出宫门的前一刻,菩提惊惧中听到身后传来叶振雪的声音。 “放箭!”他说放箭。两个字,不带一丝情绪,就能下命令将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一一射杀。 箭矢擦着空气过来的时候,她眼含泪珠回头看他,他负着手,站在原地,深目凛冽,那么冷静的看着她和陈伯夷。这时候,菩提突然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冷血的人。 然而,没有一支箭是射向着她的, “不要——” “噗——” 陈伯夷躲闪不迭,腿上狠狠地中了两箭。他跪在了地上,却还不忘让她快走。 叶振雪看着他们,冷冰冰的下命令,“再放。”他就是想要陈伯夷的命。 士兵们弓箭在握的时候,菩提心一横,决绝地挡在了陈伯夷身前。她与叶振雪之间隔着不到百米的距离,无声地对抗。 叶中丞怒火中烧,一把夺过身边士兵的弓箭,箭在弦上,他那么爱她,她却护着别人,甚至可以与他敌对。妒火中烧,箭锋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她,“公主以为臣不敢是不是?让开!!” 从他强迫她的那一晚起,菩提就再也不敢认为自己在叶振雪心里有不可替代的位置了。她信他敢放箭,若真是不幸死在他手上,那便是她这辈子眼瞎吧。 菩提看着他笑,她要记住了这张脸,但愿来生别再有交集,“你杀了我二兄,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叶振雪心里恨极,他真心待她,她呢?张开手护着的却是他的敌人。血气翻涌,冲上头脑,他要被她逼疯了,手上的箭“咻”地一下冲出去,开弓没有回头箭。 菩提没有躲,面门直直的迎上破风而来的锐箭。 箭离弓的那一瞬间,叶振雪疯了,可她却偏偏不躲不闪,他怒吼,“滚开!!” 叶振雪心肺俱裂,他想啊,世上怎么有这么没心肝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填坑了。这个文暂定上午九点隔日更,沐子现在没钱没房没工作,三无人员。在家努力学习准备来年三月的考试找工作,压力挺大,这段时间抽空填这个文,所以憋催更呀。不会入v,不过希望姑娘们多多给文留个评,让苦逼的写手在寒冬感受一点热乎气儿。时不时地留言鼓励一下我吧,爱你们~~~~(>_<)~~~~ 第45章 不甘心 有那么一瞬间,叶振雪眼睁睁地看着他亲手射出的箭逼向她,他问自己,倘若赵菩提就此消失在他眼前,他会怎么样。却发现自己给不了自己答案,因为他接受不了这个假设。 几个月的假戏,他当真了。 “菩提闪开——”陈伯夷欺身而上,将菩提扑开,她的发丝在空气中扬起。那么凶险,箭锋穿过扬起的黑发,就差一点她就没命了。“嗡——”箭矢定在她身后的门框上,入木三分。断发落于地面,悄无声息。 陈伯夷惊出了一身冷汗,“菩提?” 菩提保持着被陈伯夷扑倒的姿势,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叶振雪,近乎决裂的沉静,让人心惊。叶振雪站在原地不敢动,喉咙干哑,连眉目都扭曲了。 菩提没见过这样的叶振雪,叶振雪也没见过这样的赵菩提。脑中一幕幕画面破碎,他们俩,到底还是没有彻底了解过对方。 万物静寂,菩提与陈伯夷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朱唇轻启,“……我想起来了。”她想起来,去岁,假山处,有人以棍棒击打她,迷蒙中回头,她看见的是叶振雪的脸。 陈伯夷靠得她最近,“什么?” 她遥遥的,对着叶振雪冷笑,“叶大人真是失策,怎么能亲自动手呢?你天天在我眼前晃,就不怕被我认出来吗?” 宝怡帝姬等不及了,越耽搁越容易出事。冯悦旧伤难愈,行动不便,料到宫里要出事,暗中派了多年的心腹来保护她,万不得已,就将帝姬接出宫暂避。眼下不能等了,方才她还听见有人喊菩提。命人前去接应。 陈伯夷受了腿伤,菩提一个弱质女流,他们根本跑不到哪里去。 可叶振雪却不敢再上前了,他原本还试图把她哄回来,可谁能料到天公又与他开了这么一个玩笑。她竟想起来了。 以至于突然蹿出来的救兵,他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公主快走!”是冯悦的属下。 “中丞大人,不追吗?” 追,怎么不追?叶振雪手握成拳,她想和陈伯夷双宿双飞,他偏就不成全他们! 凭什么?凭什么别人想要什么都有人送到手边,而他却要靠自己掠夺?他不甘心。 叶振雪周身寒色,侍卫们不敢多说话,偶有甲胄响动,只等着听他吩咐。 叶振雪深深吸一口气,今日宫中的空气并不好闻。侍卫们听到他轻声道,“……要活的。” “是!” 陈伯夷腿上中了两箭,伤得很重。宁福胆子小,看到皇姐夫腿上的血,捂着嘴呜呜哭,这种逃命时候没人能顾得上安抚她。 菩提不懂医术,扯了帕子一直擦着陈伯夷额头上的冷汗。方才敢于赴死的气势没了,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来来回回念叨那么几句,“伯夷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我们安顿好了就去找大夫。” 宝怡听得这称呼就惊讶,与宁福对视了一眼。 陈伯夷却觉得这伤受得值,总算是记起他了。 他是个温润知礼的人,知道自己身份,忍住不去触碰她,只是温和的笑笑,“别怕,这点伤死不了的。别哭,我们大难不死,笑一笑。” 菩提不停地点头,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陈伯夷闭上眼,车厢颠簸,腿上抽痛,纵然后有追兵。但是,真好,这眼泪是为他流的。 人太多,目标太大,分开走最好。冯悦早就规划了路线,马车在三岔路口停下,早就有换乘的人马等在那里。宝怡与宁福一道。陈伯夷受了伤菩提不能不管,他俩人一道乘马车离开。还有一马一车用来扰乱追兵的视线,空马车掉头往相反的方向跑,马匹往林子深处跑。 “菩提,我们西郊汇合。小心点!”宝怡和宁福急急的掀了车帘子嘱咐。 “好,阿姐你们也是。” “驾!” 兵分四路,一时间分道扬镳,扬尘溅起。 其实,宝怡更担心她,叶振雪的目标毕竟是她。反倒是她与宁福两个公主,逃了也就逃了。 兵分四路只能迷惑一时,稍微静下来想想就知道,该往哪边追。陈伯夷受了腿伤,骑马不便,定不能骑马走,菩提是个重情义的,陈伯夷为救她受了伤,她定不能自己跑不管他。 叶振雪蹲在地上,扫几眼车辙印,深浅微微可辨。他往宝怡逃跑的方向瞥了一眼,“你们几个往那边追。剩下的人,随我来。” 叶振雪追去的方向,正是菩提和陈伯夷走的那一条路。因为这个方向的车辙印,最深。陈伯夷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体重自然要比女人重的多。 陈伯夷怎么也想不到,他与菩提能够再推心置腹地说上几句话话,竟会是在逃亡的路上。 “怎么想起来的?” 菩提苦笑,“…吓得。” 吓得… 呵呵… 马车急行,颠簸得他很痛苦,“对不起,是我无能,造成如今局面。” 菩提觉得命运真是奇怪,从前她与陈伯夷那么要好,可是突然一下子两个人的关系就断开了,连点准备都没有。 怎么能怪他呢?她时常与二兄下棋,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三兄总是被气跑的那一个,可是下棋啊下棋,谁也预料不到自己哪天就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成了别人的棋子不打紧啊,明白之后跳出棋局来就是了。可是她这颗棋子特别凄惨,不仅移情别恋,爱上了拿捏她的那只手,还变成了个没爹没娘的。 “不怪你的。”那怪谁呢?她也不知道。 两个人到底还是生疏了。 也是啊,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轨道偏离了太长时间。 “菩提,我们俩…”他还是放不下,可是现在又以什么身份去说那些话? 小姑娘好像一夕间长大,学会感叹人生了,她靠着车壁,耳铛漾起好看的弧度,“…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方才脱口而出叫他伯夷只是一时情急,这是不合礼仪的。她不是公主,不能叫皇姐夫了。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不能再厚着脸皮跟长公主攀亲了。眼泪流下来,想到大行皇帝,心里还是忍不住叫了好多回爹爹。 陈伯夷轻轻一笑,“…我明白了。” 车厢里过分的安静,不知道跑了多久,急急拐过了一个弯,两人隐隐的听见有马蹄奔腾的声音。菩提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外面的车夫显然也知道追兵紧随身后了,“驾——” 马鞭甩的极响。 菩提心知,再这样下去早晚要被追上的。她倒是不怕,大不了被抓回去,可陈伯夷不行,叶振雪明显是想要他命的。 “停车!快停车!”她叫的太急,连陈伯夷都被惊了一下子。 “菩提,你作甚?” “吁——”车夫急急勒住马缰绳,“公主,为何要停车,再不快走叛军就追上来了。” “下车,都下车。让马车自己跑,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快!” 陈伯夷也反应过来了,“好!” 路两边都是山石和密林,藏个人不成问题。菩提急急的扶着陈伯夷下车来,“我们去里面躲一下。” 狠狠的一马鞭,马车奔了出去,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跑。 陈伯夷腿上的箭头并没有拔掉,有血滴下来,车夫背起陈伯夷往林子里走。菩提跟在后头,慌乱地将地上的脚印和滴落的血迹擦掉或者掩盖。 等他们在巨石后掩身,有马蹄声隆隆作响,叶振雪的人马已经逼近。 躲起来的那些时间里,她才知道自己心跳的有多快。 “驾——” 是叶振雪的声音,一掠而过。 不久前,还与她同床共枕的一个人。 马蹄声远去,菩提背靠巨石,瘫坐在地上。 “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嗯。” 第46章 遇骆尧 草木还未完全返青,入目便是漫山遍野的白草枯枝,今日天色并不好,本应是和春惠暖的时令,却突然变得阴沉沉的冷。坐骑奔跑起来,稍显寒意的风呼呼灌进脖子里,让人深深打一个寒噤。 叶振雪本应是翩翩佳公子,于此时却凛冽着脸色,紧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马车。 “咴——” 他还是将菩提逃跑时所乘的马车追上了,可让他极为光火的是车上空无一人,连车夫都没有,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混蛋东西…”她耍他,竟帮着外人拿他当猴耍!盛怒之下,叶振雪挥剑斩掉了车顶。 陈伯夷,赵菩提。赵菩提,陈伯夷。 这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是在挑战他的极限,叶振雪恨得咬牙切齿,脑子里闪过赵菩提以身挡箭的画面,那么白痴地护着另一个男人,她真是个混蛋!马鞭被叶振雪狠狠甩掉,“……别让我找到你!” “叶大人他们逃了,怎么办?” 呵,怎么办? 调头! 菩提大概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样一天,避叶振雪如洪水猛兽。还有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她与皇家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娘娘不是娘娘,爹爹不是爹爹,二兄阿姐都不是她的… 这样的巨大落差,谁能体会?恍惚有种身不在世间的错觉。 她问自己她是从哪里来的。 “你说他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她扭头看着陈伯夷,脸上带着讽刺的笑。这太荒唐了,一头雾水迷蒙的同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被人喊了十多年的公主,其实是颗假明珠。 哈—— 菩提捂着脸闷笑,双肩不停地耸/动。叶振雪在她面前口口声声的喊着公主,自称臣的时候心里一定笑死了吧。她如何算得上是公主? 不过是从宫外捡回来的罢了。 陈伯夷看着她这样心里难受,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她。想借个肩膀给她靠,这个想法一出现他自己都嫌弃自己,最后只不过是伸出手在她肩头上拍了拍。 “……是皇后与太师吗?”叶振雪是皇后与太师诞下的吗?她问。 陈伯夷却笑了,他勾着嘴角摇头,怅然道,“恐怕太师都不知道他的四子早在很多年前就夭折了。”他忽然看着菩提的眼睛,“皇后入宫前嫁过人。” 。… 菩提怔怔点头,明白了,可又更糊涂了。 陈伯夷说,“那人早先是陈凉郡郡守,陛下年轻时微服私访到陈凉郡,还曾赞扬此人清廉爱民,可惜他后来获罪死了。不知怎的,他的夫人也就是当今皇后和他的长子在当时却下落不明。”他看着菩提,嘴上顿了顿,“想不到竟是入了宫。” 入了宫…陛下爱美色。菩提心中隐有猜测,又连忙打消了念头,哪有这样编排自己父亲的。 “什么罪?不是说他清廉爱民吗?” “贪污赈灾粮银,事情败露后□□。还有,收受贿赂,买卖官位。几罪并罚,按律当诛。此案在当时牵连甚广,轰动一时。” 菩提蹙眉,“…都过去十几年了,是冤案吗?”叶振雪与皇后隐忍这么多年,待他们羽翼丰满,一夜间皇宫就易主了。 呵,陈伯夷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他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与二皇子查过,早年有人企图翻案重审,可被上面压下来了。此后便再也没有人提过此案。”有没有冤情,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或许陛下在当时也是默认的吧。当年的郡守夫人,最终还是伴君两侧。 陈伯夷腿疼得厉害,血染了衣裳,发髻也有丝丝紊乱,哪还有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他轻微动弹了一下,歪头问菩提,“知道为什么叶振雪会成为太师四子吗?” 菩提就像在听故事,陈伯夷像以前一样引导着她猜测后续发展,手心有汗,她捏了捏指尖,“当年那件案子是太师主理?”皇后原本应该是知书达理之淑女吧?因着家破人亡,才被逼成了这样。世间因果,凡此种种。 陈伯夷温柔的笑,真是一点就透。 “…那我呢?”我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起什么作用? 陈伯夷疼得咧了下嘴,“我也不明白,或许皇后不愿给先帝生孩子,随便抱了个婴孩养着以堵众人悠悠之口,然后你就出现在了宫里。也或许…她考虑地更远,让叶振雪成为驸马,有公主在,不管日后如何,总能护他一个周全。” 她点头,原来娘娘并不是不爱护她的孩儿,只不过自己不是她亲生的罢了。 菩提明白了,这桩桩事情,都是人为安排的。现在娘娘与他的心愿达成了,自己便也没了用处。是杀是留全凭他们的心意。 不想了,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增添愁恼罢了。只是陈伯夷,他本可以做一个谦谦世家公子,如今却被她带累如斯。于他,菩提是愧疚的。 转头看了天色,冯悦的亲卫离开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此地并非久留之地。伯夷的腿伤严重,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她抹了一把眼睛,站起来,“你能走吗?” 他撑着身后的石头起身试了试,脸色苍白,“还可以。” 菩提在周围搜搜索索,寻了一根木杖给他,“来,拿着。我留些线索给冯家军,然后我们往前走走看有没有人家,你的腿伤不能再拖了。”万一落下病根,她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陈伯夷迟疑一下才接过来,木杖微弯,女子拳头般粗细。他单腿站着,忽然就笑了出来,“陈某这辈子还真没如这般狼狈过。体验一番,甚好!”说完竟还有心情伸手作揖,“公主请。” 菩提笑出来,这人真是… 见她笑了,陈伯夷心情竟前所未有的开怀。 荒草树林中,陈伯夷一手拄着手杖,一边被菩提架着,二人蹒跚着往前走。 半个时辰后 菩提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 陈伯夷,“我是不是很重?” 她倒是实诚,点头应道,“嗯,早知道你这么重就不让冯家亲卫去寻马车了,直接让他背着你走算了。男人总比我有力气多了。”这荒郊野岭的,抬眼望不见一户人家,更别提大夫了。 陈伯夷略囧,不过担忧总是有的,也不知道那亲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走出了林子,站在了路上。两个体面人都狼狈不堪,陈伯夷失血过多,整个人都虚脱了,若不是靠那点意志力撑着,怕是真的要倒下去。菩提为陈伯夷的那条腿心焦,前后不见一人,这可怎么办? 古人云,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急得六神无主的时候,远远的弯道上有哒哒的马车拐出来,车上挂着两盏灯笼,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尤其惹眼。 菩提心里一惊,想要躲藏,却被陈伯夷轻轻按住了肩膀,“……莫怕,看这样子应当不是他。” “嗯。我们先看看,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求助于来人。” 黑夜里,陈伯夷低头看她,那一双受惊的眼睛格外警惕与黑亮,他干哑着嗓子说,“好。” 过来的马车大概有五六辆,隐隐还传来说话声。菩提听见这里面竟有老妪的声音,“…儿子,咱们到哪里歇啊?” “娘,再过前面的石桥咱们就停下来歇歇。这地方…” 后面的话菩提没有听清,只是这声音怎的这么耳熟? 耳边传来陈伯夷虚弱的声音,“看样子是赶路的,应该没事。” 菩提方才走神,陈伯夷突然在她耳边说话吓了她一大跳,头皮发麻。 儿子,娘… 忽然就想起来了,这声音不就是骆尧吗?! 她抓着陈伯夷的衣袖,高兴极了,“这人,我认识,我认识他!” 不等陈伯夷问些什么,菩提跑到路边,轻轻叫了声,“骆大哥,骆大娘?” “吁…”马车停下来,马上的骆尧蹙眉,“谁?!” 真的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菩提蹿到路中间来,“骆大哥,还记得我吗?”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遇见骆尧都是狼狈不堪地请人家帮忙。 骆尧打着灯笼看过来,只见昏暗的灯光前站着个姑娘。个头不高,形容狼狈,面上却欣喜若狂。 看了半晌,骆尧顿了顿,这丫头不是迷路的那位吗? 黑灯瞎火,荒郊野外的,“你怎的在此处?”好像每回见她都是这么落魄的模样,这姑娘究竟是做甚的? 心中疑惑还未得到对面女子的解答,不远处又有一声音传出,“菩提。” 再看,那是个受了伤的男子。 这是…… 骆家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掀了车帘,探出头来,声音苍老而羸弱,“…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娘,遇上了一位故人。” 第47章 远行人 马车行走,菩提掀开帘子探头,一座座山头看过去,因着草色未青,山峦远看上去倒像是一个个黑漆漆的煤山。路上行人甚少,偶有樵夫经过,这般,倒显得他们这一队人孤寂了。 她随着骆尧往西北方向走,眼下距离桑京已经有两日的路程。再回想起往日种种,只觉得世事沧桑。那天晚间遇上骆尧之后,再三考量,她决定随着骆尧往西北去。横竖她也是个没有根的人,留在桑京徒留伤感,索性远离了这是非之地,或许宝怡与冯悦小将军他们的麻烦会少很多。 至于陈伯夷,腿伤不能动,去往西北也不失一个安全的计策。心里唯一的牵挂,便是陈家,不知叶振雪那厮是否会趁机打压。但是陈家乃是世家大族,叶振雪轻易撼动不得。 车内骆大娘咳嗽了一声,菩提赶忙放下帘子。这春寒乍暖的,唯恐让老人家受了凉。 “小丫。”骆大娘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菩提应了一声,对这个小名儿她还没适应过来。听骆尧说,骆大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脑子不太清楚,有时候还会认错人。人一旦老了,就会格外惦念一些陈年往事。骆尧底下本应有个妹子的,只可惜女娃刚会走路那会儿,家里人领着赶大集的时候没看住,女娃娃一眨眼就不见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找回来,算算年纪,要是她活着也该有菩提这般年纪了。 姑娘失踪,一直是骆大娘的心病。尤其是生病这段时间以来,总是念叨这桩事。前阵子,眼看着老太太要不行了,都说落叶归根,老人要回西北老家巫岸。人老了说病就病,说撒手啊指不定哪天挑个时候就跟着牛头马面去底下报到去了。 骆尧是个孝顺的,反正这年头乱着呢,生意也不好做,那就带着老人回家乡去,也算是圆了老娘一个心愿。 谁知道那天晚上骆母在马车上眯着眼看了看车前一身狼狈的菩提忽然就激动了,说了句,“我瞅着你面善。”然后一个劲儿地朝着她喊:小丫,小丫,是不是小丫找回来了? 问着问着,两行老泪就那么流下来了,把骆尧吓得够呛。 可不是面善嘛。早先菩提迷路了,她还在骆家与大娘说过几句话。可老人记性不好,早就忘了,只是看着她面相熟悉,年纪与小丫差不离,心事被勾上来了,脑子里就有了幻想。 菩提也是个心善的,转头看骆尧,骆尧那脸色有些期待也是有些尴尬,“家里早年丢了个妹妹,一直没找着。” 原来是这样,她想着应就应吧,反正她也是个无父无母的,脑子里闪过皇后娘娘威严的脸,再往不可思议的地方想想,指不定眼前的还真就是她母亲呢。 有了女儿,骆母一下子就精神了,话多了,吃饭也有胃口了。骆尧很感激,“多亏了你了,可以的话替我多陪陪她。” 菩提腼腆的笑,“别说谢了,欠你和大娘的人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 这会儿大娘醒了,想起一桩事来,拉着菩提的手问,“小丫啊,你找了个瘸腿的相公?” 呃…啊? 这里还有几个人瘸腿?瘸腿相公不就是在说陈伯夷,菩提有些囧,往大娘身子底下垫了俩棉垫,“母亲,他不是瘸腿,只是腿受伤了。伤好了就不瘸了。也不是孩儿的相公。” 显然老人听话只听前半句,听见不是瘸腿她就放心了,微微张着嘴,拍拍菩提的手背儿,“哦~不是瘸腿就好。要是真瘸,也没关系,让你兄长帮着找找大夫,能治咱就治。” 说完了还不忘睁睁眼瞅瞅她,满脸欣慰,“我闺女长得就是俊,那小子有福气。” 骆大娘以前就夸她长得俊。菩提坐在边上笑,她有些唠叨但是都是些操心小丫的话,原来这就是有娘的感觉。 车内娘俩说着话,骆尧骑在马上时不时回头看看,觉得挺好。脸上露露笑意,腿上夹了夹马肚子,“呿……” 驱着马转到后头去,随行的邱大夫正巧给陈伯夷换了药出来,“陈兄的腿如何了?” “不碍事了,养上三两个月,就又能跑能跳了。大恩不言谢,往后要是有用得着陈某的地方骆兄尽管开口,陈某决不推辞。”陈伯夷拱手道。 这一路上,骆尧也看出来了。菩提与陈伯夷只怕遇上的不是什么土匪打劫,只是他们都不说他也就不问了。但这不代表他猜不了个大概。姓陈,姓赵,入京桑京里有几户人家姓陈?世家陈家,皇家赵姓,如今桑京里两党争斗,能逃出来也是命大。他不是不怕沾惹麻烦,只是权衡再三,一想到他母亲见到“女儿”欢欣的模样,罢了,捡个公主当女儿能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也值了。 菩提这边往巫岸去,倒是稳当下来了。可是气急了叶振雪,寒着脸色带兵去陈家拿人,陈伯夷诱拐公主罪不可赦。可陈家上下搜了个便,人没找着,倒是把陈老气得差点厥过去。叶振雪离开的时候,在陈家周围布了人,只要他们俩人敢露面,绝对插翅难飞。 冯家世代忠烈,宫变时冯家没有人出来站队,倒是找不到理由搜府,但也少不了安插眼线。 其实叶振雪也只是气急了,他知道那俩人不可能明摆着跑回来让他抓。可叶振雪怒啊,他不找点事做,胸腔子里那股气势汹汹的肝火烧得他上蹿下跳。 在这种肝火旺盛的时候,偏偏东戴王百里恒也不是个省油灯,就爱干些火上浇油的事儿。自从知道叶振雪把他就要到手的王妃弄丢了,他就三天两头的往叶振雪跟前凑,“你看看你,本王早说让你收敛点别做那么真你不听。这下倒好,本王的爱妃受不了兄妹恋的刺激跑了,这找也找不着。你说吧,你拿什么兑现对本王的承诺?你还本王一个爱妃!” 一口一个本王爱妃,一口一个本王爱妃,叫的可顺口了。听得叶振雪火气直往脑门子蹿,他还活着呢,怎的一个个的都想往他头上扣绿帽子! “杀才!” 嗯?百里恒听得有点懵,那懵懂的表情还有点萌,“叶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叶振雪强制着压了压火气,“南蛮那些人王爷打算如何收场?” 哦,这个啊。百里恒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这好办,本王早有对策。” “有对策还不南下?呆在京里作甚?”添乱?叶振雪口气有些冲。 “嘿呀,我说叶大人,你是这么与本王讲话的?本王可不是你手底下的官儿。”百里恒朝他瞪眼。 京里有那么多事那么多麻烦人等着叶振雪亲自料理,偏生赵菩提又跟着旧情人跑了,这个劳什子王爷又见天儿地往他跟前儿自作多情,他能不烦吗?脑门子被那句“本王爱妃”激得直突突。 “皇后娘娘驾到——” 外面中官高声唱道。 百里恒多傲的一个人啊,冲着进门来的皇后拱了拱手就拉着脸子,甩了袖子夺门而去。 皇后敛了广袖自己坐下,容颜威仪,“又与百里置什么气呢?” 叶振雪冷着脸站在那里未曾答话。 皇后挑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表情漠然,“她要走那就放她走吧。兴许离了宫也是她的福气,宫廷深院的,女人待着也是白白耗尽大好年华。你们没缘分,强扭的瓜有什么意思?如今你大权在握,要什么样的淑女闺秀没有?” 宫女端上茶点来,又毕恭毕敬地下去。 功名富贵?他从来也没把这些东西完全放在心上过,如今大仇得报,只待为他的父亲沉冤昭雪。叶振雪掸了掸衣袖,他性子寡淡,从小到大稀罕的东西不多,“母亲还是不够了解孩儿,孩儿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拱手让人。” 皇后有些动气,“那帮子虎视眈眈的朝臣还不够你应付的?那帮子南蛮还不够你费神的?何苦纠缠于一个女人?” “母亲以为孩儿是傻子?赵元贞如何能直奔冷宫找到她,别说不是母亲透露的消息。” “那又如何?本宫这么做,于大家都好。难道你要让本宫看着你把一个祸患留在身边吗?不管怎么说,她也在本宫面前尽了十几年的孝,本宫也不想要她的命。” “她不是先帝的亲生女儿!如何威胁得了我?” “那也胜似亲生!谁知道她哪天不会拿刀锋对着你?母亲是你最亲的人,不可能允许一丁点的危险留在你身边!留了她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竟然为了她如此顶撞于我,真是了不得了。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皇后越说越怒。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低下头去。 叶振雪面上毫无表情,他闭了闭眼,要他低头真是比登天还难。 殿内静谧良久,皇后才问,“赵元贞处置得如何了?” 叶振雪转了转眼前的杯盏,低垂着眸子看不清表情,“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太子败北,再无出头之日。国不可一日无君,新皇的人选既然定下了,那就尽快安排他登基,免得夜长梦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没有申请榜单,居然涨收了~O(∩_∩)O开心 第48章 尘埃落 叶振雪冷幽幽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微漾的茶水,嘴角有嘲讽的笑,四皇子、二皇子、太子,这几个人已经被他一一铲除,到头来居然便宜了一个黄口小儿当了皇帝。 呵… 皇后走后,叶振雪仰靠在圈椅上,张开的五指放在眼前,掌中空空如也。清俊的眼睛看着自己凌乱的掌纹出神。大权在握,父亲可以沉冤昭雪,他与皇后母子从此再无人敢欺凌,就连那些自诩清高的世家大族都对他敢怒不敢言。但即便天下在手,他还是感觉空虚的很。 缺少了什么?是少了报复的快感,玩弄权势的趣味,还是少了可以炫耀的对象?或者是少了可以与他一起分享名利的人? 五指握成拳,仰面深深吐出一口气。一双长眉始终不展,眼下有些许青灰色,他知道自己少的是什么。 昨夜梦见她站在自己面前笑嘻嘻的模样。他以为她自己回来了,脸上依旧佯装着生气,睁开眼,满是幽幽夜色,才发现又是空欢喜一场。 扰人清梦! 叶振雪觉得自己对菩提的感情是复杂的,怜悯中有欢喜也有怒意,又爱又恨吧。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既憨傻又蛮横,耍起脾气来一点道理都不讲,甩着脸子与他硬碰硬,能把他心肺气出个好歹来;最可恨的是她不守妇道,总与旧情人凑一处,还自作聪明的与他结仇。叶振雪也不知道自己抽的是哪门子的风,偏偏就是奈何不了、放不下,找虐呢么这是! 可闭上眼再想想,那张恬淡的脸浮现在眼前,其实她也挺好的。模样好,性格…也还凑合,偶尔撒撒娇耍耍赖也算可爱。十指不沾阳春水居然还知道给他缝枚荷包… 荷包?叶振雪不自觉的伸手往自己玉带上摸了摸,那荷包跟她一样早就不在了。 。…… 都走!都走! 有股无名火突然蹿上来,抬手就将案上无辜的茶盏挥到了地上。 派出去那么多人,线索找着了又断掉,统共就那么大点儿个人,跑哪去了?! “啪——”冒着热气的茶水和着薄薄的茶叶溅的到处都是,叶振雪脸色寒得吓人,小太监哆哆嗦嗦的站在门槛处也不敢贸然进来收拾,就那么杵着,大人什么时候叫什么时候进。 然而没想到时间一转眼就是八个月之后了,八个月的时间足够南蛮撤兵内斗,大越朝天翻地覆,叶振雪官至太尉且只手遮天。当然,这八个月,菩提在他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他把先前的念想,一天天堆积成了怨怼。 新皇是闲散王爷友仁王的嫡长子,四岁不到,坐在龙椅上小短腿都够不着地面。登基当天还被百官朝贺的架势吓哭了,友仁王性格懦弱,抬头瞧见叶振雪的脸色如霜,太后也面含不愉,他腿肚子就哆嗦起来。 新皇登基后,十几年前陈凉郡郡守的案子被翻出来重审,叶振雪用两个月的时间还了自己生父一个清白。而令人震惊的是叶太师却因此成了阶下囚,叶家自此败落。还有更令人惊掉下巴的,权倾朝野的叶大人竟是那位冤死的郡守的亲生儿子!叶太师下大狱的当天,叶振雪就改了姓,改姓凌。自此,凌太尉在大越朝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于褒贬,留给后人去咀嚼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几个月桑京城里发生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什么流言蜚语都有,真真假假,甚至有的版本连太后都牵扯进来,说凌振雪是太后的私生子。老百姓们只觉得上流社会的人物真风流,玩儿都是小人物踩个凳子再掂掂脚尖都够不着的东西。 菩提远在西北地的巫岸,骆家乃是生意人家,人来人往多。借骆尧的光,这些个七七八八的消息也能知道个大概。只是隔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远在他乡再听见那个人的消息时,感觉像是做梦。心底泛起一阵激荡的水花,摇摇头,日子还得照常过。次数多了,再有人提起桑京之事的时候她便走出屋子去做些别的事。 冬月底,骆大娘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撒手走了,如愿葬在老家。骆大娘走的时候,面容是祥和的,没留什么遗憾。倒是菩提哭得厥过去,她这一年过得风里来雨里去,一辈子没经历过的风浪全都尝遍了。好不容易有个母亲心疼她待她好,到头来也就不足一载的缘分。 骆大娘辞世,她也改为自己的以后打算打算了。以前在宫里只管享受,哪用得着她操心生计?但如今形势不同了,她不再是娇滴滴的公主,也不是商家小姐,不能厚着脸皮赖在骆家。 菩提托着腮坐在窗前,嘴唇微珉,看着院中悄悄洒落的雪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铺了满地白。巫岸这个地方民风淳朴,也是她除了姑洛与桑京的皇宫之外第三个熟悉的地方。菩提决定日后就在这里安家,可眼下有点难办的就是她需要一处自己的小宅子,还要有一份糊口的活计。 最令人犯愁的就是她身无一技之长,身小力量弱,能做些什么?从宫里逃出来的时候不曾带过银钱,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家当恐怕就是她的几样首饰了,哦对了,还有一件墨玉珮。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也不应。” 菩提从窗前回过头来,见是陈伯夷,他肩上发上都沾满了雪花,衬得他身上的书卷气息带了风花雪月的美。确认了来人,她又转回头去保持原来的姿势,“你说我去办一间私塾如何?收几个小弟子,教他们识字念书,收几两纹银,日子应该过得也不错吧。” 她望着窗外,明明是询问别人意见的,却弄得自己像是在自说自话。 陈伯夷的腿在夏天的时候就好了,但还是落下了病根,天阴雨湿的日子就会犯疼。腿痊愈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离开巫岸,一方面是不放心将她丢在这样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另一方面他自己的心思自己明白。 陈伯夷面上黯淡了几分,自从今岁春始的宫变到如今骆母辞世,她就变得越来越沉默,不比从前的活泼了。伯夷看在眼里,疼在心底。 让她变得如此的原因究其根底,到底是什么,陈伯夷始终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与她谈。所以,到如今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心思还在不在他身上。陈伯夷也有胆小的时候,与她的关系不如这般将就着、模糊着。 他走过去,脸色温和,与她一同看窗外飞雪,过了些时候才开口,“当真决定留于此地了?” 菩提点头应道,“嗯,我喜欢这里。” 屋里燃着炭,暖意融融,屋外刺骨冷风。陈伯夷伸手合上窗子,垂眸迎上菩提黑白分明的眼睛。以前,他在这双眼睛里见过的似乎只有笑和天真,还有偶尔出现的不算愁恼的愁思,如今呢,里面都是沉静还有深深藏起来的心事。最终,陈伯夷决定赌一把,给自己一个交代,“…菩提,还记不记得我偷藏的那一坛女儿红?”以前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偷藏过一坛女儿红,约定两人成亲之日开来用作交杯酒。他现在提到这坛酒,菩提自然明白是何意思。她低下头静静地听着,陈伯夷却红了眼眶,“那坛酒已经被我刨出来喝光了。”就在她与叶振雪婚约已成定局的时候。 垂下的眸子眼睫微动,菩提的指尖在眼角按了按,湿湿的,有些难过,这些事都过去太久了… 陈伯夷离开菩提屋子的时候,雪花开得更盛,铺天盖地的银白,想要侵吞天地万物。陈伯夷是一位温和的男子,见人说话眼角都是带有柔和笑意,今日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方才菩提对他说,“我知道了。但留在巫岸,我不会后悔。” 你谈天,我说地,风马牛不相及,但就是谁都能明白各自的选择,最后的交底。 陈伯夷会回桑京,他有他的家族和责任。 赵菩提会留下,孑然一身不悔。 爱情的模样曾经那么美,变了质,并非你我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如果在这一章的底下加上<全文完>三个字也不违和,它就是一个悲剧呀!哈,开玩笑的,此文hehehehe 第49章 女先生 再一眨眼,时光又过三个半月。叶振雪从一个狐狸一样俊美又精明的男子,彻底变成了一座冰山。他官至太尉,世人称之为凌太尉。但他还有个外号叫做凌阎王。因着常年面瘫不与人一丝笑意,小皇帝怕他都变成了本能。 一年时间过去,陈伯夷与赵菩提并没有现身。大越城池广博,人海茫茫,要想在众生中找出一个人来谈何容易?更何况菩提隐姓埋名待在翻山越岭才能到达的大西北。 宝怡和宁福两位散落在外的帝姬早在盛夏的时候就被他接回宫中。但从她们身上却丝毫探听不到菩提的行踪。 时间越长,她就越是成为叶振雪心头上的一个坎儿,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 有时候处理完了政务,一人仰靠在圈椅中的时候,叶振雪也有鲜为人知的担忧:当年她与陈伯夷那般情投意合,这长达一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孩子落地了… 菩提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东戴王百里恒却在南蛮内讧撤兵之后,跋山涉水地班师回朝了。春天真是个好时节,战乱结束了,百废待兴。但叶振雪不高兴了,因为百里恒回京之后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兄妹恋?全是叶振雪诓他的!因此,朝堂上从来没有对手的凌太尉踢到了百里恒这块铁板。该王爷心肺里气儿不顺,有事没事就爱与太尉抬杠、斗嘴,满朝文武偷着瞧热闹。小皇帝见了百里恒比见了亲爹爹还欢喜,觉得只有他敢反驳太尉的话,真是太牛叉了! 巫岸 如今大越的形势稳定下来了,骆母业已经入土为安,骆尧计划着回桑京。陈伯夷也已经决定与骆尧一同回京,巫岸这个地方,热闹过后,只留下了菩提一人。 “兄长把这处宅院留给你,家里有护院有丫鬟婆子,你一个女儿家还是住在家里合适。何苦还要跑出去置宅子?难不成这方圆十里还有比兄长的宅院住得更安心的?”对于菩提要自己买一处小宅的想法,骆尧听完就驳回,“你也不必多说,兄长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既认了我娘、认了我,那就是咱们骆家人。你要做别的兄长管不着,但你住还是住在家里的好。你在皇宫里娇生惯养小半辈子,世道艰险不懂。即便出来了一年,但你还是不明白世俗中生存的道理。你在家里,面子上靠的就是我这个兄长,没人敢上门欺辱于你。但若你执意要出去另立门户,说句不好听的,光那些个流氓地痞就够你防的。”一个娇俏丫头,小门小户,没个仰仗,怎么活下去? 陈伯夷也并不赞同菩提自己居住,“我的想法与骆兄的一样,倘若你一人独居那还不如随我回京。” 菩提拨弄了两下眼前的花绷,她知道大家是为她好,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白白占人便宜,从小的诗书教导让她过意不去。 骆尧大掌放在膝头上,俨然一副家长态势,皱了眉头,他还不信说服不了一个小小丫头了,“丫头,清高当不了饭吃。” 这一句话令菩提瞬间涨红了脸,她急于解释,“我不是清高!我只是觉得打扰兄长一年多了,这恩惠太大了,实在过意不去。” “你看你看,你自己口口声声叫我兄长,哪有兄长把妹子赶出家门的道理?你这不是打兄长脸吗?” 再说下去,菩提觉得自己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我常年不在,一年到头才回来那么一两回,这么些大屋空置着也没什么人气。你就当替兄长管家了!” 陈伯夷蹙眉催她,“菩提?” 离了皇宫,到如今她才知道诗词里常说的漂若浮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站起来朝着骆尧行了一礼,感谢他的收留,“那就谢兄长的美意了。只是办私塾一事,还请兄长不要再麻烦了,有个容身之所妹子已极是满足了。” 骆尧大掌一挥,脸上笑了,“那些个我就不管了,你要在这里生存,总要自己去经历些事的。” 转头去看一旁的陈伯夷,“陈兄,小妹的事儿解决了,咱们可放心上路了。” 陈伯夷松了一口气,“那是自然,有劳骆兄。” 在今日之前陈伯夷曾经找个骆尧,说来惭愧,他找骆尧的目的就是想要请求他留下菩提,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谁曾想骆尧本就是这个打算,骆母能够毫无遗憾的离开人世,他对菩提的感激不是一点两点。 这也算是菩提种善因得善果吧。 临行前,菩提将骆尧和陈伯夷送到庄子外。 骆尧有意无意地将陈伯夷和她推到一处,陈伯夷甚是感激。临行话别,想说的话很多,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话到嘴边全都变成了衣食寒暖的嘱托,“天还凉,早晚别少穿衣物。” “嗯,你们也是。” “有什么事给我写信,左右我知道你在哪儿,总会赶过来的。” 分别总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菩提脸上强装着笑,“…好。” “还有……” 菩提打住了他,有些话本不该她说,她也不愿意说,但人经历了生离死别,心就变宽了。有些事一直揪着不放,到头来折磨的还是自己,菩提微微笑着,“…可能的话,对长公主好一些吧。她…也不容易。” 风里裹着沙尘,打着旋儿在脚边转了一圈。 陈伯夷闻言顿了顿,那些阴谋算计,总归是在心里留了疙瘩的,要解开它何其难。他轻声道,“我知道,你照顾好自己就成。” 菩提点点头,她交领的上方,斜斜地露出一点墨玉的边角。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还把那人送的东西带在身上,这不禁让陈伯夷内心往下沉了又沉,“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见他…” “不想见。”对于叶振雪,她早在逃出桑京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不回头、不后悔,“他害了我二兄。”她也忘不了,叶大人毫不犹豫地朝她放箭的场景。 若不是皇后将她抱进宫,或许现在她就不会背井离乡,也不会连想要给皇帝爹爹上柱香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母子,菩提始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 “我明白了。” 就此告别,骆尧领着车队上路了。菩提站在庄子口上目送他们,直到看不清他们的影子。人生路这么长,又那么短,有的人即使只是陪你走上一小段,至少让你曾经有段路是不孤单的,那也值得感激。 回了骆家宅院,菩提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雪花墨玉摘了下来,放在手心怔怔的端详一番双目便垂了泪,日子要过,人却是不能再想了。看看这骆家宅院,有丫头拿着扫把在扫院子,护院扛了根木头要去修理后门,至少这些人都是她熟悉的,不陌生。 菩提决定把手上的这块墨玉当掉,拿卖玉来的钱赁个宽敞的地方置办私塾。这里的小童出了门儿就能瞅见三三两两的在街上嬉闹,正是启蒙的年龄,想来她收几个学生应该不难。 办私塾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操心的事情可不少。万事开头难,等一切妥当了,日子也就好过了。至于这块雪花墨玉…眼不见为净吧。 菩提果真去当了玉,热热闹闹的筹办自己的教书大业,人一旦有事情可忙,精神往往就振奋起来了,连气色都变好了。 家里有点钱粮的,还是很愿意送自家小童进私塾识几个字的。菩提脱去了发上的珠玉钗饰,一副私塾先生的打扮,抱着本书卷,拿着一把戒尺,还真有那么点先生范儿。一段时间以后,下学往骆宅走的路上,总有嘻嘻闹闹的小童突然停下来,一本正经地把两只小手叠一起,朝她弯腰作个揖,脆脆童音传来,“先生好~” 小地方人,有好东西断然不会自己留着,都是得了什么美物之后找个地方放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雪花墨玉是个好东西,天然的雪花状,拿它送给州官做个人情,一件小麻烦就摆平了。 层层相赠,总有那么一天它就有机会再回到原主人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上更新的日子总是来的辣么快…(。^▽^) 第50章 知春归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如此春花烂漫时节,人人心境开阔旷达。哦,当然这事儿也有例外的。那自当是凌太尉了。 叶振雪肤色微深,目深邃如月下寒潭,明明英俊的面容却端得一副好深沉,愈发的叫人望而生畏。太尉此刻手中托着下属呈上来的一枚墨玉,脸色更是让人不敢直视,不苟言笑的人冷起脸来真是够吓唬人的,瞧着手心的墨玉顿了好久才问出口,“这东西打哪儿来的?” 性子够冷,胆可包天,叶振雪就是这么一个人。但就是这么一个人,眼下攥着这枚一年多没见的墨玉死命地盯着眼前的下属高恭,心跳骤然加速。 高恭年纪不大,是新被叶振雪提拔上来的心腹。这玉生的奇巧,再配上这玉色,算得上是件稀罕物。这是底下人赠与他的,他吧,把东西捏在眼前一瞧这玉的形态,随即想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凌太尉。太尉名字里不正巧带着个“雪”字吗?便也没私留,趁着今日述职的空当就把这东西捎来了。谁知道太尉脾气不好,这就惹了祸了。 其实不是惹祸,只是叶振雪反应太大了。一个人长期地对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求不得、寻不到,渐渐地便习惯了这种心理状态,可是突然有一天在毫无防备时有人把他的所求带到面前了,这时候本能的反应大概就只剩不可置信了。 高恭有些踯躅,瞧太尉这架势,他也不知道说出来是福是祸了,站在原地拱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叶振雪可不答应,一个冷眼刀子甩过来,“本太尉的话没说清楚还是你耳朵聋了?说!” 高恭后脖子冒冷汗发凉,“…回太尉大人,此玉乃是是底下人不懂事…下官日后一定严于自律。” 叶振雪瞥了他一眼,口吻极快,“去查,这玉的出处究竟是何时何地何人,必须清清楚楚!过程中不许张扬,查到了来源立即报与我。” 高恭略抬头应了个是,心里却吃惊不少,这么严重? 高恭退出去,叶振雪宠辱不惊的表象之下的激动尚未平复呢,陈家的眼线就来消息了:陈伯夷已回返回京城家中。 叶振雪呵呵,终于有胆子露面了。 面上却又一紧,“确定只有他一人吗?” 手下人很肯定,“确实只有陈驸马一人,且…他的出现有些神不知鬼不觉,属下…一时间没能摸查出驸马的来处。属下失职,还请太尉大人恕罪。” 以为藏就能藏得严实了吗?手心里的墨玉沾了叶振雪的体温,默默地与他回向。对于陈伯夷,叶振雪是不会轻易放过的。想必这点陈伯夷在回京之前早已做好了准备。 陈伯夷与骆尧一路绕远,几番游历之后才回到桑京。 叶振雪带人进入陈家的时候,陈伯夷着锦衣宽袍站在廊下似乎早已恭候多时。两两相对,两相骄傲。 陈伯夷面上带笑,瞧了瞧叶振雪身后的兵卒,笑不达眼底,“叶大人,哦不,是凌太尉。看来凌太尉的消息不像陈某所想的那般灵通啊,来的有些晚。” “哼。”叶振雪冷哼,这一年来他变得更加行事果决,不欲与陈伯夷斗嘴,“抓起来!” 身后的兵卒依言行动,甲胄作响。却猛然听见静谧的庭院中一声女声厉声喝止,“住手——” 士兵们转头一看,匆匆而来的正是长公主,当下便有些犹豫。回头看叶振雪,只见他寒色不改,甚至连长公主出面他都没有象征性的参拜一下。 陈伯夷被反手押解起来,长公主却怒红了脸,狠狠地赏了两名士兵耳光,将陈伯夷挡在自己身后,声音尖锐,“都聋了?!本公主的话听不懂吗?”打骂小卒根本就是无用的,长公主挑着眉头瞪向叶振雪,“凌太尉,伯夷可是我大越朝的驸马,乃是皇亲国戚。岂能由你随便抓走?!还有没有王法了?”绫罗广袖横在陈伯夷身前,试图阻止叶振雪将人带走。 “长公主莫非忘了?他可不是位简单的驸马爷,他犯的是诱拐皇族的罪!扶醉公主的下落…臣总得给伤心不已的太后娘娘以及天下一个交代吧。”太尉绵延而狭长的眼尾扫过长公主,轻言一声,“带走。” 惠洁长公主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这个丈夫是她用手段从别人那里夺来的,所以她没有得到期待的爱,相反只有陈伯夷的冷眼和宫中姐妹的嘲讽。陈伯夷失踪一载有余,他与菩提在一处那么长的时光,他们做了些什么,每每猜想她都嫉妒得发疯。叶振雪是个心狠手辣的,落在他手里几个能有好下场?此情此景,她忽然觉得陈伯夷回来就好。 至少他回家了… 她还要据理力争的时候,陈伯夷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垂眸与她说了回到陈家至今的第一句话,“不必如此,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这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就因为陈伯夷这一句话忽然泪流满面,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不肯与她说话了… 牢狱中的陈伯夷可没有因为他是驸马得到善待。 陈伯夷一身锦衣,气度不凡,被这牢狱一衬托,只觉无比讽刺。他望望这一室的腌臜,轻笑,“其实,凌太尉你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想要追问菩提的下落?她不愿意见你,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说,还不如杀了我了事。” 别看陈伯夷满身书卷气,说出的话也一样能捅人心窝子。 她不愿意见你… 叶振雪负手立在牢房外,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放心,我不会杀你。不如驸马爷识相些把公主交出来,大家都好过。要不然,等叶某自己把人找出来那就不是驸马下牢狱这么简单了。” 陈伯夷撩袍席地而坐,无所谓的态度,“如此,太尉就请便吧。”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陈伯夷微笑着闭上眼。 叶振雪不敢杀陈伯夷,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顾虑到菩提。瞧,谁说冷血男子行事不会顾虑别人感受,只是还没遇上可以惩罚他的女子罢了。叶振雪从前多霸道的一个人啊,眼下不行了,被自己打脸,啪啪的。 空气被撞开,一枚穿了线的雪花墨玉在空气中轻荡,“驸马看看这是什么,我说了她早晚会被我找到。还不打算交代吗?” 这玉,与菩提分别那日他还见她戴在脖子上呢,想不到时隔不过三个月竟与他一同回了京。陈伯夷仰头望天,入眼的却只是乌糟糟的狱顶。呵,上天真是优待此人呢。 叶振雪离开的时候,陈伯夷看着他的后背,忽然开口叫住他,“凌太尉明知她本不是公主,不属于皇宫,何必还执意要将她找回来呢?莫不是太尉这般人也是会动真心的?” “她属于哪里就不劳驸马费心了。” 陈伯夷叹口气,也罢,为了菩提的后半生,他不能那么自私,“倘若我说了,凌太尉能保证好生对待她吗?” 叶振雪转身,“君子一言。” 陈伯夷被叶振雪逗到了,“呵,凌太尉好像不是君子吧。” 叶振雪忽然一愣,转身就走。留陈伯夷一人在狱中仰天大笑,笑声回响与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始终不绝。 “她在西北巫岸。” 巫岸,巫岸是什么鬼地方?高恭说是西北的一个小地方。 西北,叶振雪咬牙切齿,动身巫岸。 在去巫岸的途中想了无数遍抓住了她要怎么怎么样,可是等到他日夜兼程赶到之后,在古朴的小庄子里打听赵菩提这个人的时候却忽然有种情怯的感觉。最近一次见她还不满十六,眼下她都要十七了,她有变化了吧?变化大吗?变成什么样了?现在在做什么?她肯定不知道他还在找她…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整个庄子都没人知道“赵菩提”这个人。开始他以为是因着口音的差异,这里的人听不明白。叶振雪便直接将“赵菩提”三个字写在纸上拿给庄子上的人看。但令人泄气的是很多人连字都认不全,认字的人都摇头说没听过这人。 忙活了半天叶振雪脸黑得就跟那要下暴雨的六月天似的,感情陈伯夷玩儿他呢?! “赵菩提”这三个字能找着她才奇怪了,她跟着骆尧往西北走的时候就一直用着假名——骆缇。这里的人知道有个骆缇,可不知道赵菩提。 庄子上的人见了叶振雪这些生人,瞧几眼便远远的走开了。但小孩子们玩玩闹闹的可不怕生,甚至有刚上私塾的小孩蹲在地上学着叶振雪纸上的字写写画画。 几个孩子蹲在地上头顶着头,“赵…咦?这两个字念什么?” 另几个歪头想想,然后摇头,“不知道,先生没教。” “嗯…回去问先生,先生肯定认识。” 高恭瞧了几眼蹲在地上的小孩子,没当回事,“大人,要不我们再往里走打听打听?”反正来都来了。 叶振雪敛眉负了手,还未开口。就听见旁边蹲在地上的小孩子,童音脆生生地喊,“哈哈,我知道第三个字念什么。” 其他几个小鬼头仰头,“念什么?” 就见小娃娃脏兮兮的小手指往“提”字上一点,“念‘缇’!先生名里有这个字。” “才不是,先生的不是这个字。先生的‘缇’是这样写的…” 小孩子在地上写字,争论,一个比一个大声。 叶振雪却眉心一动… 第51章 见面礼 菩提给自己的学堂取名为贤人学堂。学堂之名的由来,说来也是惹人发笑,本意是指她自己“闲人一个”,但是为师作学岂能太过随意?只好执笔将“闲”字改做“贤”,如此一来便文雅大气了。 今日只有半日课程,晌午时学堂便下学了。小童们三两结对,斜背着家里母亲亲手缝制的书袋,嘻嘻闹闹往家里跑。西北的环境清苦,还没真正的到夏日呢,这些娃娃的脸就变成了黑红色。 菩提脸上带着笑看他们嘻嘻闹闹,手上拿着书卷跟在这群孩子身后慢慢往骆宅走。天上阳光正好,即使没有了曾经的锦衣玉食,宫女环绕,但眼下她的生活很充实,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突然意外的发现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吵吵闹闹的小童已经跑得没影了,菩提收回思绪往骆宅走。转过一条街,拐过街角,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菩提有些疑惑,扭头去看,可身后除了稀松走动的几个庄子人外没发现什么人跟着她啊。 转回头去,心里揣着奇怪。 可是再走一段距离,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来了。这回她猛地回头,但身后只有一头被拴在树下的耕牛… 菩提皱皱眉,她就奇了怪了,总不能是牛盯着她吧?大白天的,这种感觉有些瘆人。 之后的一小段路,菩提走的一步三回头。回了骆宅她左思右想,莫不是有什么贼人?但她就是个穷教书的,身上除了几页书,能抠出几许钱财来?最后思考的结果,或许是她疑神疑鬼了。 事实上不是她疑神疑鬼,而是叶振雪这人装神弄鬼。昨日,那些个小童子的吵嚷让他心中一动:她是偷跑出来的,自然不会再用本名啊! 即便她改名换姓也不怕,他太了解菩提了,她那种念旧的性子,不管换多少假名都必然与真名脱不了干系。果不出他所料,单单一个“缇”字就足够他找人了。 教书女先生?叶振雪的第一反应是不太相信。 但人生总是有太多可能嘛。当他站在学堂外,透过大开的窗子,终于见到了这个让他足足找了一年的人时,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 五个字吧:大气不敢出。 生怕哪一下呼吸动静太大把她再吓跑了。 此女子的心肠比他还硬的。 她变了,变瘦了也长高了一些。侧面看过去,鼻梁秀挺,面颊红润,更美貌了。衣着朴素,手执书卷,像模像样的当起了别人的老师。 看来,离了京城她过的倒是不错。对此,叶振雪有些生气。 猝不及防的,她就转过脸来,叶振雪当时立即躲开了。折腾了这么久,他堂堂一朝太尉竟不知该以何种方式与她见面。 高恭打探回来说她住在一骆姓男子的家里,难怪她要叫骆缇… 贯了别人的姓,叶振雪再一次黑脸,“她二人何种关系?” “属下查到,据说公主是骆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太尉您看…” 叶振雪眉心打结,天底下真有这般巧合? 不管是不是真有这种巧合,总之第一日叶振雪是没有与菩提正面相见的。今日一声不响地跟在人家身后,被误以为是贼人也不怪别人。 下半晌菩提给自己放了半日的假,在骆家东转转西转转忙活自己的花花草草。喜欢侍弄花草是她在姑洛皇宫就养成的喜好,在桑京的那段时间这喜好被搁置了,如今生活渐渐重新上了正轨,这些个闲情意趣也被她重新捡起来了。 千日红花期快到了,这种花颜色艳而不俗,花期且长。菩提给它洒了水,一抬头瞧见它的枝干忽然想起来她是不是该备点什么武器防身啊?疑神疑鬼也就罢了,万一当真是有人跟在她身后居心叵测呢?刀剑她不敢用,那玩意杀伤力太大。弯腰从旮旯里捡出一根过腰长的木杖来,拿在手里掂量掂量,觉得还行。 骆宅的丫头福禄端着洗好的果子过来,歪头问她,“女君拿根棒子做什么?” 是不是真有贼还不确定呢,菩提把木杖放在墙边,走去一边净手,随便掰了个理由,“学堂里缺根木楞,明日拿去学堂里用。”想了想,最后还是反复提醒了家里的护院几次,太阳落山以后一定要关好宅院大门,以防失盗。 护院倒是警惕,庄子上这两日确实来了些生面孔呢。 第二日一早,菩提就提溜根木棒子出门去学堂了。特意兜转了几圈,哪有什么人跟着她呀?太阳升起来了,明晃晃地照着大地。 菩提瞧瞧自己这一身的造型,出了宫以后她活得是愈发的糙了,简直没个为人师表的样子,自己掸掸衣袖嘀咕,“唉…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她提根大棒在街上转悠,别贼人吓唬不着,倒先把自己学生吓坏了。 “啪…” 身后一声轻响,像是谁踩断了一截干枝。清早庄子上的人早早的就去地里忙活了,路上没什么人,身后这一声响显得格外清脆。 菩提扭头去看,却只见拐角处一只来不及躲藏的男人的脚… 真的有人跟踪她! 一时间,汗毛噌的一下全都竖起来了。 脑袋好像有千斤重,脖子僵硬着嘎吱嘎吱地转回来。姑娘头一回单独遇上这样的事,这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呀? 捏在大棒上的手用尽了力,白眼珠子比黑眼珠子面积大,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毫无着落的身后了。菩提后背心的冷汗呀,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身后有脚步声,偏偏这会子街上看不到一人,她越走越急越走越急。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叶振雪脚上也加快了速度,心想:难不成又打算跑? 菩提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到了嗓子眼儿,到后头干脆小跑起来。 她这一跑,眨眼就消失在一处人家宅子后。那她跑的没影了,叶振雪不得追上去啊? 一跑一追,菩提也是被吓坏了。手脚发虚地躲在一棵大树身后,看到地上露出那人紧追而来的影子,她可算是结结实实地抡圆了手上的棍棒,狠狠地,给叶振雪来了个迎面痛击! “啊——” “赵菩提——” 大棒子“咚”地一声闷响落到地上,滚了几滚,停在了叶振雪的脚边。然而叶振雪被菩提一棍子见了红…… 她捂着嘴看清了眼前的人,喃喃的说了句,“天呐……” 叶振雪昨天还在苦恼该以何种方式与她见面呢,哈,这下好了,菩提一棒子就替他解决了。这种见面方式,古往今来,只此一家啊。 叶振雪摊开手掌,哪还看得清手心的纹路啊?猩红一片。 阔别一年有余,此时两人皆是震惊相对,愣着说不出话来。 还是叶振雪咬牙切齿地打破了沉默,“公主不打算带臣去包扎一下吗?” 因为额头上流血的缘故,叶振雪清俊的脸有一半被“毁容”了,瞧着有些吓人。方才菩提有些呆住了,眼下叶振雪一出声音,就好像一吨大石头“嘣”一声从天而降,正巧砸在了她脑袋上,把她砸醒了。想到去年他差点一箭要了她的命,更别说她现在一棍子把他打破了头,菩提本能地就想跑。 叶振雪要是瞧不出她想跑的那点念头,那他真是白在官场上打滚这么长时间了。她脚尖还没转个方向呢,叶振雪手疾眼快一把逮住了她胳膊,“打了人就想跑,怎么好事都让你占了呢?”见了他就跑,什么意思?!真是气死他了。 菩提这会儿就是炸了毛的猫儿,冲着叶振雪握在她胳膊上的手背一口就咬下去了。 甭管路上偶尔路过的行人怎么看了,他俩当街干架不是头一回了,当初在宫里已经攒下经验了。菩提这一口下去,新仇加旧恨,嘴上力道一点都不含糊。 可叶振雪一点不带撒手的,手上一用劲便将菩提拽进了怀里,扣着她下巴,俊脸此时血糊糊的有点瘆人,“你倒是脾气又见长,一见面就给臣来个狠的。哪里学来的这些撒泼毛病?宫里的规矩都丢了?”教训完了怀里的人,叶振雪抽空抬头瞪了几眼过来看热闹的,“看什么看?滚!” 菩提力气不及他大,可她嘴还闲着呀,“你快放开,再不放开我叫人了。” 叶振雪瞧了眼那三两个远远躲开的村民,鼻子里哼一声,“你叫吧,我看他们谁敢过来。” 菩提还真裂开嗓子叫,“救命呀——” “救命呀——有人当街打劫呀——” 女孩子的嗓门儿尖起来是要破人耳膜的。叶振雪耳朵受不住,倒是一点不客气,低头就堵住了她的嘴,反正人生地不熟的,爱谁看谁看,“还跑不跑了?!” 。… 瞧热闹的两个村人匆匆跑了… 高恭远远地瞧见了,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又转回去,给太尉和公主留点时间。 别以为村人真的只会瞧热闹……高恭走了,那两名瞧热闹的村人却带了骆宅四名护院夹着棍棒冲回来了…… 第52章 大人物 巫岸这十里八乡的都是小地方,除了当官的,多少年了也没出个有出息的人物。像骆家这样的商户,在旁人看来,能多说上几句话就已经是高攀了。 更别说突然出了个骆家姑娘这样的文化人,跟庄户人说话向来斯斯文文的也没个架子,能不让人高看一等吗?骆家找回来的这姑娘,庄子上有多少人稀罕啊!只不过是碍于家底子单薄不敢上门提亲罢了。 好些大小伙子正愁没地方儿显摆自己的能耐呢,叶振雪这一动作可正是给大家制造了机会。他与菩提正掰扯不清楚呢,不远处乡邻和护院们提着家伙,来势汹汹。 骆宅的护院当头,大棒一出,暴喝一声,“呔,哪里来的混账东西色胆滔天,竟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看俺们不打爆恁的狗头!” 这要打群架的模样啊…菩提心跳加速,她不担心叶振雪被打,可担心这些护院乡亲们吃亏啊。别看叶振雪是一个人,但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扁趴一个朝廷的。 【摊手】这么看来人也不能太有能耐,能耐大过天,就算你明明身处险境也激不起别人的一点同情心啊。 叶振雪额上有滴血“吧唧”一下滴下来,脸上血糊糊的,但也能瞧出来脸色可不是一般的唬人,“无知蠢货…”奈何他再有本事也单挑不了这么多农家壮汉啊,他看着菩提的眼睛,挑了挑眉毛,“公主的身份恐怕他们都还不知道吧?” 大家在一边冲他嚷嚷,“喂,小砸!还不快滚?想挨揍呀?” 菩提是怕了叶振雪了,纵然面上气得发红,但还是跟大家带着笑介绍,“你们误会了,他是我的旧识。” 叶振雪哼笑,加重了口气对着那一帮拿棍子扛锄头的壮汉道,“说的不错,本人是特地来找她讨债的。”菩提仰头瞪他一眼,学堂也没法子去了,甩了袖子就往回走。 她的太平日子,到头了。 壮汉们这就不解了,面面相觑,“讨债?讨什么债?”骆家那么有钱,还会欠别人债? 还是那俩跑去叫人的乡亲看得明白,两只粗糙大手捏成拳对对碰,凑头嘀咕,“讨债…用得着对骆姑娘这样那样吗?” 菩提步子极快地往骆宅走,叶振雪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顶着半边脸的血迹,步调走的有条不紊。任谁看,这俩人怎么也不像啥事都没有的样子。 骆宅的护院们可不敢耽搁,赶紧追上去,横鼻子竖眼地把叶振雪隔开,护院甲,“俺家女君欠你多少钱你说个数,俺们东家还你便是!但是,你小砸,不准跟着俺家女君!” 护院乙扬扬手中大棍,“再跟着,揍你!” 叶振雪能听他们的那他就不是叶振雪了,他只看着前头菩提匆匆离开的背影说了句,“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就这么走了?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会儿我头疼,脑袋不好使。要是不小心乱说点什么……” 嗯,前头走得虎虎生风的菩提还真就站住脚了。 叶振雪半垂眸轻笑:跟我斗,还是嫩了点。 艳阳高照,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菩提出了一脑门子细汗。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成!转身走回来的时候,脸上忽然挂了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把叶振雪瞧得愣了一下。 菩提把手一伸,脸上挂着大朵讨好的笑容,做出请的姿势,“打人是我不对,害怕也是我不对!大爷您抬抬贵脚,小女子请您去寒舍包头治伤。您看成吗?” 叶振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被她次哒地够呛,一脸铁青色。几个护院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整的啥事儿啊? 菩提站直了腰,脸上笑不减,叶振雪脸色再臭她也不怕,再糟糕也比不上他对着她开弓射箭的那次,“大爷您受不受邀?不受邀小女子可就走了啊,到时候您可不能再赖我不负责了。” 爱去不去,不去最好! 叶振雪气得不说话,菩提一瞬变脸,抬腿就走。 “你给我站着!!”叶振雪也是个脾气犟的,他知道菩提心里膈着事,可他就不膈了?陈伯夷的事儿他至今还没消化呢! 菩提当真站住了,留个后脑勺给他看,“那就请您腿脚勤快点吧。走慢了,可没人等着。” 叶振雪:“在外头一年,你是越长越刻薄了。” 菩提:“那你管不着。对旁人我可不这样,大概是大人您本身有此特质吧。” 招人骂的特质。 。… 护院们:“……” 叶振雪进了骆宅的大门,骆宅这样的宅院本身就入不了他的眼,打眼瞧下就能知道个大概。菩提净手,招呼人去请大夫,可叶振雪不让,“谁打的谁负责。” 骆宅的丫头婆子们看得糊涂。 成啊,谁惹的事谁负责。菩提也不计较,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早打发了早了事。虽然她知道叶振雪没那么轻易放过她。大越都是他的,他还来找她做什么?她还有何种利用价值不成?反正她是不会认为堂堂太尉会为一个假公主割舍不下。 擦脸,上药,缠纱。菩提的手劲有些大,泄气似的,然后拍拍手完事,“穷门小户的,就不留你吃饭了。” 叶振雪把脑袋留给她折腾了大半时辰,眼下顶着一脑袋的布条子。她倒是撒完气了就赶人,叶振雪全程黑脸,“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你应该知道原因。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 还没说完,菩提收拾了东西就往屋外走,“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了,凌太尉走好。” 她压根就没准备与他好好说话,性格真是越来越坏!叶振雪压了自己的脾气,撩了袍子坐得更踏实,“不达到目的,臣就不走了。公主看着招待吧!” 这个时候高恭带着人急急忙忙地找来了,菩提瞧着正屋里一本正经谈话的主仆俩,面对骆宅面带疑问的十双眼睛,对着眼前的《道德经》吐出了个成语,“鸠占鹊巢!” 巫岸这边阳光普照,桑京也一样走到了春末。东戴王百里恒一身朝服,走在宫道上便走边骂,“就他心眼子多!心眼儿那么多,怎么不压死他呢?” 说起来百里恒这个人吧,有勇也有谋,但有时吧,他心里的弯弯道道不如叶振雪那么多。这一年多来叶振雪在找菩提,百里恒也没闲着呀。可叶振雪多沉得住气呀,有了她的消息之后把京里的事情一件件安排妥当,他自己走得悄无声息,朝廷里的事还一件不耽搁。这得是多缜密的心思呀,样样都考虑周全了。 百里恒今儿才知道,什么太尉卧病在床!?狗屁! 百里恒去了太后的宫殿,他得去找叶振雪他娘说理去!自从先帝驾崩之后,太后一下子老了很多,几乎是突然间就满头白发了。如今太后久居深宫,似乎有意避世了。 。… “太后娘娘,您给小王评评理,这凌太尉他是不是欺人太甚?一年多前他就已经答应要将扶醉公主配给小王做王妃。可如今呢?大局已定,他倒是把承诺当成个屁给放了!”百里恒怒气冲冲的,“太后,您是个明白人,凌太尉如今人在哪里想必太后比小王清楚。”百里恒他不是娶不上王妃,他就是不能叫人当成猴儿耍。 太后屏退了左右,手上拨着念珠,“百里呀,哀家知道你有气。但是菩提也不是个物件,有选择权,你们两个问过她的意见吗?这样吧,她要是还愿意回来,哀家就当个中间人,替你们把这事解决了。若是她不回来,那意思不就更明白了吗?” 嘿,怎么被这老妇人一说,这事儿就变了个味儿? 百里恒从宫里出来他就一直气不顺,可他决不会就这么干坐着,等叶振雪带人回来。什么事自己不为自己争取,难不成还能指望别人把好事扔给你?想得美喽! 西北巫岸是吧?成啊,先飞鸽传书,把他俩隔开。不能见天的让他俩人呆在一处,那样准没好事儿! 于是,四日以后,巫岸的骆宅迎来了十里八乡大大小小的官员参拜大越公主,全巫岸的人都知道骆宅里住着位先帝爷的小公主。 这,真真儿的大人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啦,大概还有五六章的样子… 第53章 字斡流 不是说全巫岸的官吏百姓都知道自个儿的小地方来了位大人物吗?这事儿呀,还得倒回来说说。 自从那日菩提一棍子把叶振雪敲破了头见了红之后,叶振雪就“赖上”她了,无论如何都不肯走。服吧。 反正菩提是拿他没辙。骆宅里的护院婆子们再凶也没有叶振雪凶啊,他冷冰冰的一抬眼,护院举着武器立刻退避三舍。更遑论叶振雪还带着些随从护卫了。反正那日傍晚以后,叶振雪就留在骆宅了,高恭带着护卫们悄悄驻守在骆宅附近。 晚风丝丝凉,菩提蜷在衾被中辗转反侧,离她不远就是叶振雪的客房。秀眉微皱,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打算,当真要赖着不走了吗?菩提第无数次翻身,黑夜里舒一口气,早知道身后的人是他,她哪还敢打人,早拔腿跑了。这下倒好,叶振雪赖上她了。 其实,就算没有这一出叶振雪也有别的法子抓着她不放。对凌太尉来说,这是必须的。要不然好好的京城不待,他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作甚? 那日宅子的护院与叶振雪起冲突的时候,菩提没那么心狠。她也怕护院的武器当真伤了他。要说感情,这种东西岂是说没就没的?如果真能轻易放下的话,她何至于背井离乡来到大西北的巫岸? 隔日一早,往常都是她一个人吃饭的,今日小小的食案对面忽然就多出了一个叶振雪。夜里没睡好,早上吃饭满心的心事。 菩提寝食难安,叶振雪倒是举手投足的斯文,骆宅的粗茶淡饭好像比太尉府的山珍海味嚼着都有味儿。 厅堂里单就她二人,偶有碗筷声,其余时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个音儿。叶振雪吃的安稳,菩提可吃不下去了。她把碗筷放下,也不说话,就那么瞧着他,等他吃完说话。虽头上缠着药纱,但皮相好,怎么看都是俊公子。他这人,棱角更分明,气场也更冷了。半垂的深目,即便是在进食都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感。 随远在千里之外,但菩提知道他办的那些事。短短一年,朝廷便被他握在手里。但那些个王公大人们哪一个又是简单听话的?党/争不断,阴谋不绝,官场是个大染缸,防备与算计何时是个头。她指尖微动,轻轻摁住眼前的筷子,高处不胜寒,他站得那么高,其实也不容易。 瞧,女子就是这么容易心软。但想到他亲手害死了二皇子,这辈子她便不可能原谅他。 这粗茶淡饭好吃,可不是叶振雪装出来的。将近两年的时间,他费尽心思,挖空脑筋,整日与那些皇族斗、与那些权臣斗、与南蛮斗,与各种人斗。有时连吃饭喝酒都要与对头面对面,笑里藏刀。什么东西能入的了他的眼?山珍海味吃一两次是珍馐,吃多了便味同嚼蜡。菩提搁了筷子,他又不是没看见,但叶振雪难得能平心静气的吃顿饭,不想再闹争论。她心里有根刺他知道,但没办法,亲眼看见自己的亲爹与全家上下几十口子一齐死于刀下,鲜血喂饱了刽子手的刀,染红了围观人脚下的路…他身上也背着家仇血恨的,很多事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她坐在桌前就成,就算看着他吃,他吃的也安心。 好一大会儿,叶振雪才在菩提的注视下搁了筷子,漱了口,净了手。 菩提已经不像昨日初见到他时那么情绪波动非常,眼下她很平静地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她问这话叶振雪一点都不惊讶,他只是笑笑,抬手触了一下额头的药纱,惹得菩提拿眼风扫他,“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鬼鬼祟祟。”你还拿箭射过我呢。 “是,臣在公主面前不应该鬼鬼祟祟。日后定会光明正大的出现。” 菩提倒是好笑了,“太尉说笑了,贫女这里蓬门陋屋的哪里会有公主。赵菩提本就不存在。” 提起这个,叶振雪就对二皇子还有陈伯夷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他们俩,菩提也不会有胆子往外逃,害他费这些功夫才找着,“你是不是公主可不是你与臣说了算,此事得回去问问养育你十几年的太后与先帝。公主说是不是?至于臣,为什么到这里来公主当真不知道?” 叶振雪这人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菩提静下心来,认真严肃的与他说,“蹭完了这顿饭,便哪来的回哪去吧。太尉应该日理万机不是吗,何苦与我这种微弱之人纠缠。我还要去学堂,就不多陪了。”说完了撂下叶振雪就往外走,一边还叫了管家,“刘叔,待会儿送客。” 外面的仆人慑于叶振雪的护卫,没人敢进来。叶振雪坐在位置上未曾起身,菩提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端起眼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她走过,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刮过他的侧脸,叶振雪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菩提已经走过叶振雪身后,只听见他轻声说了句,“高恭,将公主的东西拿到马车上,带上公主,今日启程回京。” 门外的高恭高声应了句,“是!” 公主,只有陛下的女君才能有的称呼。骆宅的仆人们面面相觑:怎的咱们家女君变成公主了?今上不是十岁都未到吗,跟庄子里玩泥巴的娃娃们一般的大的年纪,这么小也能生龙子龙女了? 就算能生,也不能是女君,女君比当今陛下可大多了。 哎呀娘唉,那这是先帝的女君?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京城啥模样,如今竟伺候了一位活生生的公主一年多? 高恭瞅着院子里的仆人哼笑了声,“有眼无珠。” 眨眼间,骆宅院子里跪了一地人。 菩提可是生气了,眼睁睁看着高恭把她的东西搬到了外面的马车上,回头去找叶振雪,“太尉大人,能不能改改您的脾气,官大了不起呀?我不走,这里的日子我过习惯了!” 欸,她还真说对了,官大,就是了不起。这话叶振雪爱听,这斗嘴吵架的一年多没经历过了,再领教一回她这伶牙俐齿,甚是怀念。叶振雪冷冰冰的脸上忽然就有点暖意了,他抬步走过去,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弯腰,俯在她耳边道,“臣的脾气公主不是早就知道吗?都多少年了,改不了了。”后直起身来,朗声道,“公主还是随臣回去吧,太后可是早就想你了。” 找着人了就得赶紧回去,京中事务繁多不说,这两年叶振雪可没少得罪人,盼着他下台的人可不少。他这次出来匆忙,没有足够的准备,万一哪位王爷大人消息灵通,在路上给他埋伏点惊喜什么的,他自己倒是不要紧,可带上了菩提就不能不多一层考虑了。 这边的官司还没拉扯清楚呢,大门外就有护卫跑进来,说是附近的几名官吏堵在骆宅外求见公主,要给公主磕头请安。 哦? 叶振雪忽然勾起了嘴角,低头看一眼菩提,眼睛里闪着光,意味深长,“动作还真快。”不过,这是唱的什么戏啊?他暂时还没看明白。 “几个?都是些什么官?” 护卫上前一一报了官吏的职位,总共有四名。 “把人撵回去,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高恭,派人去查查,看是谁授意的。” 菩提方才还以为是叶振雪故意故意往外散播的消息,可若不是他,那还有谁?看叶振雪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她左思右想,想不通。 想不通,那就直接问吧,“什么意思?什么叫动作还真快?” 叶振雪伸手替她将衣裳整了整,“些许小事,就不劳公主操心了。”然后食指在她的交领处点了点,“不过,这里缺点什么,晚些时候臣送你样东西。” 交领的位置,以前戴着他送的墨玉。现在墨玉没了,菩提心情有些复杂,往边上退了退。当初躲到这里来,单纯的只是巧合。在这生活下来也是她没有料到的,巫岸是个平静的地方,她就怕朝廷上的是非波及到这里来,可怕什么还是来什么,菩提语气软了下来,“斡流…” 斡流是叶振雪的字,上一次她这么叫他还是在林场他遇虎受伤时。当时她这么叫,他心里甚是欢喜。可之后,却再也不曾叫过这两个字。 但今日她这么叫,他可一点都没有高兴的心情。 果然,叶振雪听见她下一句语气甚是恳求,“你离开这里好吗?算我求你……” 赵菩提何时如低声下气的求过他… 第54章 回京啦 太阳升高,天地间有了热意。 叶振雪这几年越发的霸道了,他说他不走。 你走,我不走,你走,我不走,绕口令吗? 菩提仰面问他,“非得让我回去做什么?那根本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整个宅院都静悄悄的,间或有些许鸟叫,几十双眼睛看着他们。叶振雪的答案太简单直白了,他说,“回去成亲。” 若不是二皇子在中间作梗,他们本该在去年就完婚的,说不定如今他们的孩儿都出生了。 大家现在回过味儿来了,感情这当朝第一大权臣追妻来了。高恭不解,他的手下就更不解了,私下相视,那眼神儿都透着疑问:既然如此欢喜公主,那为何去岁还要逼宫呢?既然逼了宫,又为何要千里迢迢的再把人找回来呢? 高恭低头再一想:哦,明白了。自古以来为了巩固权力进行政治联姻的还少吗?这太尉,胃口真大,稳坐当朝一把手还不算,还要与皇室有名副其实的联系。可他又糊涂了,太后在皇宫里,这扶醉帝姬又为何要逃呢? 他摇头,怪哉。 高恭的疑惑,当然不会有人给他解答。这是叶振雪与皇后的秘密。 菩提瞧了与她对面而立的叶振雪一眼,然后径直走去大门外。阳光投在她身上,仿佛周身都要发出光耀来。她出了大门口,叶振雪的人没敢拦她。没人拦,更好。面无表情的姑娘直接将自己的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东西不多,不过是些衣物和一些离不了的日常用物,所以她抱在怀里倒是不重。 叶振雪负手立在大屋檐下,俨然一副当家人的架势,被他一衬,菩提反倒成了来投奔他的似的。 “不要包裹也好,丢了旧物,臣替公主重新置办就是。”叶振雪转头命令高恭,眼睛却是盯在立在院中的菩提脸上,“听到了吗?带上你的人,依照公主衣食习惯,马上重新置办。” 菩提没给高恭这“忠臣良将”说话的机会,“不必了,我没打算回宫。” 高恭只是将将抬了个手,连声“是”都没来得及应下,就被不上不下的吊在一边。 菩提远远的看着叶振雪,她觉得自己恐怕穷其一生都不能将这个人看明白。他复杂,难懂,你永远不会料到他下一刻会做什么。就如当初先帝迁都,当真是她的皇子阿兄想到的法子然后进谏的吗?先是四皇子暴毙,接着是太子,先帝驾崩,百里恒入京,宫变的时候连柔弱似水的太子妃卞琳也参与其中,占了害死太子的一份“功劳”,还有她的二兄… 呵,新皇?把一个孩子当成傀儡拿捏着,如今朝中必然是扒皮抽骨,全都成了他的天下了。下一步他还想做什么?要当皇帝不成么?若是要当皇帝,还不如省些力气趁这次大乱直接自个儿登基! 这就是她当初的准驸马,这就是当初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她就是猪油蒙了心,连他如此的“雄心壮志”都没有发现。菩提越想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如果太尉大人能够替我做成几件事,就算你让我回去替你做奴婢,端茶送水擦地我都愿意。” 直觉不会是什么好办的事,叶振雪还是开口了,“公主说,臣照办。” 隔着半个院子,叶振雪负手而立,深目中的心思难测,穿过太阳光,他看着她。菩提也瞧着对面的这个英挺男子,忽然她就笑了,“我很久没回姑洛的皇宫了,心中甚是思念,这是其一。” 叶振雪眉微微舒展,“臣答应带公主回去小住。” 她笑着摇头,目中有水光,“其二,我的封号是爹爹酒酣时取的,很久不见他,最是思念。” 高恭瞪了眼,“这……” 这一回,叶振雪未舒的眉头又归拢回位,他没有说话。 “其三,我有个二兄,为人尤其幽默豁达,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太尉能替我找回来吗?”她一直记得,被迫离宫时,那一滩从二皇子身上流下的鲜血。 泪水滂沱,她还有其四,“其四……” 叶振雪不胜其怒冲至菩提面前,将她手里的包裹抬手打翻在地,里面的衣裙凌乱地洒在地上,“不必说了!我一样都不会答应你!”这其四,叶振雪听得恨不能将京城的陈伯夷鞭笞百回。其四,其四就是她有个青梅竹马!他爱她!她也爱他!一朝姻缘散都是他叶振雪造的孽,她要他还!要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回原位,不准动,不准看!她依旧做她娇生惯养天真无邪的公主,而他背着深仇血恨缩在太师府,是不是!? 她这是在怪他!怪他毁了她原来的生活。 她早就死心了… 菩提蹲下身子,垂眸将地上散乱的物件一件件捡起来,丝毫不理会头顶叶振雪的怒气,语气缓慢,“既然不能实现,太尉就请回吧。我本一介平民,如今对大人应当也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了。”抬头对上叶振雪的眼睛,执拗却令人心生怜悯,“不是吗?” 菩提抱着她仅有的东西越过叶振雪的身侧,往她的卧房走去。 桑京,皇宫,巍峨宫宇内不过是举目无亲的所在罢了… 院中没人动作,亦无人言语,皆巴巴地望着叶振雪,而叶振雪面上肌肉紧绷,却无言以对。叶振雪算是个厉害人物了,满朝文武都对付不了他一人,如今一女子并未恶语伤他,他却败下阵来。 至于骆宅满院的仆从护卫是什么时候散的,那就不知道了。 菩提自从回了房以后就不曾踏出房门半步,她只是吩咐丫头福禄去学堂告知一声,今日放学童的假。福禄本着大门口跑出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一同出门的高恭。高恭形色匆匆,不知道又揽了什么差事。但福禄跟骆宅的其他人一样,对这位高大人没什么好感。 她虽是小地方的贫家女子,但胸中有义气,白了高恭一眼。 高恭一瞧,这就不干了,指着福禄吆喝一声,“喂你站住!” 福禄站住了,一仰巴脑袋,小丫头有点泼辣,“怎么着?” “你方才什么意思?藐视朝廷命官?可知你该当何罪?!” 圣人早就说过,女子是不好惹的,福禄把高恭从脚尖儿到头顶看了一遍,这会儿的眼神儿才叫藐视,“哦,我翻个白眼儿就叫藐视朝廷命官?眼珠子长在我身上,我爱白就白,想黑就黑。您运气不好,正巧撞到我爱白的时候儿。大官人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眼珠子是黑是白不成?真好笑。” 小丫头一通瞎白话,朝他做个鬼脸一溜烟就跑了。 高恭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刚从太尉那里挨了骂出来,又遇上这么个刁钻丑丫头,合着他里外不是人,“呸,臭丫头别以为爷不敢拾掇你!”瞅着周边那些个看热闹的一顿撒气,“看什么看?!不想干早点说!” 早上几名小官员来拜见公主和太尉,被高恭给撵了回去。可才过三个时辰,整个庄子都知道骆家女君是当今陛下的阿姐,先帝的公主。先是县官领着当地的百姓匆匆赶来拜见,将骆宅堵了个水泄不通,高呼公主千岁。 突然闹得这么大,偏偏叶振雪一言不发,端着热茶站到窗子口拨弄了两下延伸到室内的枝叶。这回着急的是菩提了。 隔日,郡守官服官帽一样不落,惶恐地领着所有带头衔的和没有头衔的都来了。这小小的巫岸飞来了一只金光万里的凤凰,骆宅一时间风光无两,只是骆宅的主人可不知道他家宅子成了金贵地儿。 人这么多,保不齐会出点什么乱子,百姓挤了绊了的她这个假公主可担不起,也受不起如此的跪拜。郡守县官非要给她摆什么席,做什么礼。原本亲和的乡邻后退数仗,跪在黄土地上向她叩头。 菩提头疼,这么多人跪她,她要折寿啊。 叶振雪的门被推开,他倒是个忠于职守的好官,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批示公务。见她来了,不疾不徐的放下手中的公务,面上还算谦和,“公主找臣?” 真是气人啊,这些事明明就是他整出来的,他就是想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 日子是没法过了。 菩提方才真想拿上她教学的戒尺,好生教育一番叶振雪这样自作主张、害人不浅的货。但没柰何,主动权被他抓在手心里,牢牢地。菩提只好压了脾气,“你让大家都散了成不成?” 叶振雪摇了摇头,没什么谈话的兴趣,将奏疏重新拿了起来,眼睛盯在文字上,“他们来拜见公主也是一番好意,公主去见见也无妨。安全的问题,臣都交给高恭去办了。高恭办事能力还不错,他会护公主周全。公主放心吧。” 菩提长出一口气,“那就是没的谈了?” 叶振雪抬头,嘴角有笑,反问,“公主还有何事要与臣谈?” 只要她出门,所有人对她又跪又拜,公主长公主短。她根本不能在这里再生活下去,真是,叶振雪欺人太甚。 。…她认输了,“敢问太尉我们何时启程回京?” 叶振雪说,“随时。” 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是把他们打发回去了,累傻我了 第55章 在路上 马蹄扬起飞尘,迷了送行人的眼。菩提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回看,送行的人早就变成了一个个黑点看不清楚模样了。福禄,护院们,乡邻还有她那十几个古灵精怪的学生们,一张张熟悉的脸浮现在脑海里,真是惹人掉眼泪了…虽然在这里只生活了一年,她却获得了足够的安稳和温暖。 小儿不知愁滋味,临走了,她的学生们还惦记着公主先生要记得回来看他们,还问她京城是不是跟大人们说的那么繁华,皇宫是不是真的很大… 她看着远来越远的庄子,是啊,京城很繁华,皇宫也很大。但是呀,再大再繁华也不比这巫岸的片瓦寸砖惹人怀念。 车厢里,菩提的对面坐着叶振雪。被掀起的帘子将大盛的阳光放了进来,从叶振雪的角度看过去,蒙着光晕的菩提,美极。但是令他略不开心的是她至今不愿与他多说话,宁愿这样扭着脖子看马车后的扬尘。透过车窗看过去,车后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了,叶振雪收回了目光朝外面嚷了一声,“再快点!” 猛地一个颠簸,额头撞了一下,惹得菩提回头瞪他,他就是故意的! 总算是舍得回头了? 叶振雪幽幽地开口,“公主不必着急,这儿距离桑京还有好些时日的路程呢。路上有的是机会让公主下车放风。”言外之意,你还是坐好了吧,总往外瞧什么瞧?这里路不好走,你扭巴着个脖子,要是不注意伤了可如何是好? 菩提放了车帘坐回来,黑眸左瞧右看就是不去瞧叶振雪,也不与他搭话,最后从书匣子里取出卷书来翻阅。叶振雪心里暗笑,这是与他置气呢。置气好啊!能跟他置气就说明不把他当空气了。 启程之前,他俩闹了点矛盾。 叶振雪跟她耍小心机,逼得她在巫岸住不下去。她心里能不气吗?于是启程的时候,她瞧见叶振雪只准备了一辆马车,高恭领着护卫骑马,也就是说这一路她都要与叶振雪处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难为人谁不会呀?菩提笑了,她拒绝上车,“凌太尉,我乃君,你乃臣。君臣同乘一车是不是有失体统啊?要么太尉换乘,要么我换乘。太尉选吧。” 众人有点愣,叶振雪却是没料到她忽然来这么一出,“公主,这是臣府上的马车。” “哦,你的东西呀。”菩提往回走了两步,“既这么,让太尉换乘确实不合适。但我又不会骑马,所以要不我还是留下…” 吧字还没出说口呢,人家太尉就挨过来了,声音不大不小但又能让站在前面的郡守听清楚了,“臣有一计,不如麻烦这儿的郡守为公主造一辆车辇?臣想这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吧。” 郡守正愁没地方邀功呢,直言太尉说的是。 巫岸这地方,虽不是揭不开锅的穷山恶水之处,但也并不富足。让他们造辇,钱从何处来?这里跪送的百姓,还不是见者有份? 叶振雪太会抓她的软肋了。她不是他对手就真不是对手,从前到现在一点没变。 就这么的,一个生了一肚子气,一个摇扇勾唇。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哇,这俩人是上辈子的债还没了结,这辈子继续来了。 一路往南,上了官道就转东。天气有了暑热的味道,衣裳也是越穿越薄。大男人倒是没什么,逢着没走到村庄城镇的路段,护卫们光着膀子下河一会儿就能洗个澡。可菩提不行呀,她一个女子撩了袖子擦个胳膊都害羞,别说洗澡了。但不洗,一身汗津津的,那味道自个儿闻着也不好。 这时候叶振雪就默不作声了,他就等着菩提开口求他帮忙呢。也就是菩提与他关系不一般,换了别人可没这等“玩笑”待遇。 他们在路上走了将近二十日,天天儿的大太阳。长时间赶路,都热的一身汗。护卫们分成两拨下河洗澡。坐在树荫下的菩提看得眼馋,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洗澡可是件难事。叶振雪第一个去洗的,眼下正在她身旁打着扇子。他什么时候爱穿白衣了?加上又刚刚沐浴过,更显得清凉洁净。 菩提瞧瞧他,见他不理,犹豫了会儿这才伸过脚尖去杵杵他的鞋。 高恭见状扭头走出两仗远去。 叶振雪脸上有种“懵懂”的表情,他收起扇子问,“公主有何吩咐?” “…我想去洗个澡。” 头顶的树叶郁郁葱葱,偶尔来阵风,还能跟着摆动几下。叶振雪眨了下眼,拿扇子往河边一指,明知故问,“在这儿?” 废话!她都要臭了。 菩提点点头,“嗯,我走的远一些。” 看她低头脸红的样子,叶振雪差点就笑了。跟他“横”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了。但他心里有数,不能笑,省的她以为他这是嘲笑她,“成啊,臣替公主护驾。” 其实,不用护驾也行。 护驾就……更好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高恭把护卫们一个不少地叫回来了,叶振雪陪着菩提往远一点的上游走。 菩提这还是头一回在如此天宽地阔的地方儿沐浴,连解衣裳带子都紧张地东张西望半天,还不忘了叮嘱叶振雪,“…你别回头啊。” 嗯,不回头。他与她的关系还没解冻呢,哪能再添霜啊? 叶振雪背对着她点头,听见身后没什么动静,就知道她瞻前顾后怕人看见呢。但这地方儿眼下都被他的人围上了,哪还有人敢靠近? 菩提下了水,水波在周身一圈圈地漾开,河水泼在身上凉沁沁地很是舒爽。本来想洗个头,但一想到自己湿哒哒的经过那群护卫,算了吧。头发可以等到了客栈再洗。叶振雪就在不远的地方,虽然两人肌肤之亲多次,但她还是羞赧,往河水深处挪了挪,一边监视叶振雪一边洗澡,竟也洗得神清气爽。 叶振雪听到身后一阵阵或重或缓的水声是何感受?他虽算不上君子,但也守着约定呢。他是个目光长远的人,不介意暂时吃点小亏,他有耐心等日后更大的补偿。 不过,脑子里倒是浮想联翩。 作者有话要说: 虐了他这么久,怪可怜的,就给个糖渣渣吃吧。(^?^●)?? 第56章 受伤了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叶振雪尽职尽责地替她守了大半个时辰,菩提上岸后就不好再对他冷漠以待了。再者她也冷漠不起来了,沐浴上岸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尤其不敢正眼瞧叶振雪。 回来的时候菩提换了身儿衣裙,双腮白里透着粉,鬓角有些湿。高恭与她行君臣之礼,抬头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儿有点飘。菩提手上抱着换下来的衣裳,走的有些快没瞧见。却是被叶振雪抓了个正着,太尉凌厉的眼神儿让高恭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意/淫当朝公主与太尉于荒郊野外行鱼水之欢,这是不想见今夜的月亮了吗? 菩提进了马车内,叶振雪在高恭面前站住了脚,拿眼尾瞧他。太尉脾气出了名的阴晴不定,手段狠辣,偏偏他还敢作死的往上凑。叶振雪一直站在他面前,高恭垂着头眼里只瞧见叶振雪的鞋面,大夏天的后背发凉,心底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回。 惊惧中他听到叶振雪轻声道,“如若不是看在你替本尉出生入死的份上,你这双眼睛现在早就变成了两个窟窿。”声音虽轻,其中警告意味却重。 高恭脸色煞白,立即就要下跪请罪,一时间却又被叶振雪的折扇顶了一下,“别跪了,丢人现眼。”这里有那么多护卫,被他们瞧着上司磕头求饶是顶光荣的事吗? “…是,属下再也不敢了。还请太尉大人重重责罚!”跟了叶振雪这么久若是对他还没有一星半点的了解,那高恭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了。不受罚,他不敢安心。 叶振雪回首漠然地看了眼安静的马车,透过被微风掀起的帘布他看见菩提一闪而过的侧脸,似乎只是想确认她在里面似的。 继而他吩咐高恭,“前面探路,如有异样立刻来报。” “是!”高恭一刻也不敢耽搁,直起身子就要跨马而去,却被叶振雪叫住了。 只听见他说,“不准骑马。” 重罚在这儿呢。 高恭松了马缰绳,顶着大太阳一路小跑。 护卫们谁没有点好奇心呢?皆悄悄地望向跑步前进的高恭:高大人这是犯啥错了? “咴~”拉马车的黑马仰脖嘶鸣。叶振雪抬腿跨上了马车,淡然吩咐,“启程。” “驾——” 一行人重新上路,只不过这一回行车速度缓慢,跟散步似的。跑在前面探路的高恭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跑就跑,总比没命强,咬着牙一口气跑出去老远。 菩提有些不解,但没问。横竖所有人都听他的安排,还是不问吧。 她不问不代表叶振雪不会开口说。马车走起来,有微风吹入,撩起她胸前的一绺长发。叶振雪瞧着养心悦目,摇着扇子道,“公主怕热,咱们就慢些走。臣派高恭前去探探路。” 一程路走过去,两人无话。菩提看着别处,心里的那股不自在仍旧没有消散。叶振雪却是闲适得很,大约是曲腿坐累了,竟然将一双大长腿齐齐伸了出来,一直伸到她脚边,以脚跟着地,脚掌向上,这姿态毫不讲究。菩提抬眼去看他,叶振雪却浑然没有发觉一样,闭眼摇扇。路上时常有颠簸,随着马车的颠动叶振雪的脚尖一下一下地点在她的鞋外侧上,着实有些轻浮了。菩提将脚挪开,谁知马车再一颠簸,叶振雪又“顺势”追了过来,偏偏面上表现的好似一朵高岭之花。 菩提心里遭到了千军万马的碾压,扬尘溅起。 从河边回来,叶振雪那股想要贴近她的念头就不曾压下去过。偏生她又非要与他对面而坐,相距甚远。如此,他便也做一回破皮无赖。雅也好,俗也罢,很多事情不是他不会做,而是他懒得做。要知道,叶振雪是一个从不循规蹈矩的人。 一个躲,一个追,偶尔急了菩提也会踢他一脚。两个人不厌其烦的循环,就在菩提忍无可忍的时候,叶振雪一个猛扑将她重重地扑倒在车厢里。 脑袋“咚”一声落地,眼冒金星,菩提深觉叶振雪要要了她的命。马车外不知发生了何事,刀枪相撞,一片混乱。她尚未反应过来,压在她身上的叶振雪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叮嘱,“趴好了,不准露头。”继而往她手中塞了一柄剑,“拿着护身!我去去就来。” 头昏眼花的菩提这时候才清楚他们这是遇袭了,叶振雪要走,她本能的扯住他的衣裳,“小心点!” 外面打得火花四溅,叶振雪听得她这句叮嘱却是一愣,以至于飞来箭矢让他差点躲闪不迭。菩提看得心惊。她这担心的表情可不是假的,叶振雪记在脑中,面上忽而一笑,“知道了。” 叶振雪出来的时候,护卫们早已经展开作战队形,将马车包围在中心。刺客想要接触到马车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来人并不多,但从其作战情况来看像是早有准备,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叶振雪冷笑,“留下其中发号施令的,其余一个不留。” “是!” 原本十几个刺客,可战事时间越长他们的人数不减反增。这是要打车轮战?护卫们虽能以一当十,但他们毕竟是肉体凡胎也会累的,总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据京遥远,哪里会有援军。所以对方的计谋就是将叶振雪拖死在这里。 护卫长怒,劈开挡在面前的一刺客,到了叶振雪的身边,“大人,他们人越来越多,属下的人快要顶不住了。怎么办?” 车里的菩提按照叶振雪的嘱咐,不敢乱动。告诉自己别添乱,别给他添乱。喊杀声却冲得她眼泪直流,手中紧张的攥着叶振雪方才给她的短剑,内心惊惧。就好像遭到了第二次宫变,而手中的剑和车外的人是她最后的倚靠。老天保佑他千万别出事…… 马嘶鸣,马车被带得往前走。杀敌中的叶振雪一把将缰绳拽住,他看一眼属下,“莫急。” 莫急?护卫长只得硬着头皮反身杀敌,反正是走不了了,杀一个赚一个,多杀就多几个垫背的,“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叶振雪左臂上中了一箭,血直流,染红了半边白衣。 混战正酣,先前被叶振雪处罚的高恭忽然带着兵卒从远处奔来援救,“大人!”高恭带来的是几十里之外的出礼郡的官兵。 如此,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菩提跑下马车见到的是血人一样的叶振雪,心上就像是被人划了一刀,痛得难忍。假装了那么久,自己都以为恨这个人恨到毫无留恋了,却不及那一箭射出来的真相。 斜阳下,叶振雪背光朝她走过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楚地看到他左臂上插着半截箭矢。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嘴唇泛白,菩提抬起来的手有些抖,最后还是没敢触碰的左臂,“不是说…会小心吗?” 远处高恭跑过来,“大人,人抓住了。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 “绑起来,带去出礼郡。把他下巴卸了。” 吩咐完了,才看她,目光灼灼,“只是流血罢了,没伤到要害不碍事。这白衣裳果真不能穿,这么点儿血漫了一片,只是瞧着吓人。” 女子胆弱见不得血腥,知道她吓坏了,腾出右手牵着她往车上走,遍地尸体的场景还是勿要再看了。 高恭带了大夫过来要替他包扎,叶振雪摆摆手让人先下去。 菩提瞧着那一大片血心惊,若不是伤得重断不会流如此多的血。人血是有限的,流完了人就没了,她赶忙催着叶振雪治伤,可他却不急,有话要问,“公主先回答臣一个问题,答案叫臣满意,臣再去不迟。” 这尸横遍野的情景,他还要谈情说爱?从前冷酷无情的叶振雪呢? 这种关乎性命的情况,哪还能再计较,“不管你想问什么,我的答案都是点头。行了吗?” 叶振雪哼笑,“臣想的是择日成亲,公主当真想好了?” 她恼了,“你去是不去?不去拉倒!”转头就走,气得泪都出来了。 夕阳渐沉,叶振雪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悠远绵长,叫她猛然定住了身子。他说的是,“赵元贞活得好好儿的。” 菩提靠着窗子,往外望去,“…太尉做主就好。” 第57章 你说啥 赵元贞活的好好的… 一时间菩提瞪大了眼睛,她看向方才过来的出礼郡郡守:他说什么? 叶振雪走开,去包扎伤口。呆愣的小帝姬恍若被雷电击中,表情惊愕。直到叶振雪走了,她才猛然回过神来,追上去。 可追过去的时候,大夫正为他医治箭伤,半截箭矢尚未取出。失血过多,叶振雪脸色并不好看,拔箭时面上略有痛楚。菩提忙转身回马车上拿了巾帕和水囊,蹲在他面前用沾湿的巾帕擦拭叶振雪额上、颈间因为痛楚渗出的汗珠。 周遭是出礼郡的官兵在清理打斗现场,另有护卫伤员于不远处治伤。出礼郡的郡守像大多数官吏一般,是个微胖的形象。大约是突如其来的此事将他吓到了,站在一旁说话都是紧张的,那一脸的汗珠子都不敢擦。 菩提心惊未定,不知是为方才的遇袭,还为叶振雪忽然说的那句有关二皇子的话。替他擦汗的过程,几番欲言又止,想要问清楚。 叶振雪左臂上中的箭矢□□,呈现在人眼前的赫然就是个血窟窿。让人不害怕、不担忧那是不可能的。她本就是个胆小的,这下瞧着了伤口本尊,眼眶就变红了。叶振雪皱眉,右手捂她的眼睛,“勿看。” 郡守带过来的大夫年纪挺大,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但据说医术高明。菩提拨开叶振雪捂着她的手,转头问大夫,眼睛里不自觉地闪着期待,“大夫,他这手臂能完全治好吧?”勿要留下遗症。 老大夫见多了这种场面,“无妨,未伤到要害,都是皮肉伤。” 菩提松了口气,低头从水囊里倒出水来搓洗巾帕。 伤者本人倒是目光幽幽,将她从上往下瞧着,看她一下一下细细地将巾帕上的汗液洗净、拧干,然后垂眸替他擦去手上干掉的也不知是谁的血,心尖忽然被触了一下。他知道她方才跟过来是想问赵元贞的事,但她最终没问,而是转身回去拿了巾帕来替他拭面。她终于知道心疼他了,叶振雪心底升起一股轻轻的愉悦:没白跟你耗力气。 他闭上眼,脑袋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黄昏中嘴角微微挑起,这次不是惯常的冷笑而是舒心。余晖自西而至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有了温度。 身上的疼痛算什么?精神愉悦了,再痛一些又何如?他略微一收五指,便能将她抓在手心里。那柔夷素纤,拿捏在指腹间好似无骨般柔软。 忽然手上被拍了一下手心就空了,是菩提拿着水囊站起来,撂下一句,“我去灌水。” 这时候大夫也将他臂上的伤大略处理过,可以整军上路了。 “高恭。” “大人,属下在。” “战亡者就地掩埋,抚恤其家属。其余人随我入出礼郡,休整过后继续上路。” “领命!” 菩提在近处的河水里将巾帕洗了,河面被搅起波纹。她回头看那高恭,再看一眼正背对着她吩咐一干事宜的叶振雪。原来他罚高恭意在找援兵吗? 当夕阳沉下,他们重新坐上马车,郡守带领两百官兵随行时,菩提忍不住开口问他,“你如何知晓有人要偷袭我们的?还提前派了高恭出去。” 马车稍有颠簸,叶振雪正了正身姿,眼神有些怪,“公主当真想知道?” “不想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他装模作样沉思片刻,复又抬头看她,目光定定,“公主去河中沐浴时。” 呃? “沐…沐浴?”她瞪圆了眼睛,这辈子头一回大胆,竟… “莫慌,他们并未瞧见,那时他们只是派了一人来探消息。臣的人都在周边戒备,他并未得以靠近。”叶振雪笑得像狐狸,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只不过臣有一双千里眼,随公主去河中之时正巧瞧见了。” 如此。先前对他的那点好感一下子全跑光了,菩提恼了,“那你还让我去?” “他不敢跟过来,探听到他想要的消息他就会回去通风报信。与其让公主知晓此事心惊胆战,还不若舒舒服服地洗去燥热。公主说呢?” 他倒是风雨欲来,泰然处之。可菩提是气坏了,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若是那班贼人提前动手呢?难不成要她衣衫全无地躲在水中吗?那她的脸面何存? 她气得眼眶发红,忽然站起来,自上而下地瞪着他,“我生来便是被你戏弄的吗?” 叶振雪蹙眉,早知她反应这般大,他就不该与她说。罢了罢了,总是吵架,说实话他有些恼。不是恼菩提的小脾气,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全怪那班刺客。回去定要狠狠地惩治! 菩提越过他欲下车,她无法与他同乘一车。半途却被叶振雪拉住了,用的是他受伤的那只手,迫于抬高的手臂牵动了伤口,丝丝咧咧地痛,叶振雪毫不吝啬地把痛楚全表现在脸上,“你坐下,哪都不准去。” 这个人真是太坏了,拿受伤口威胁她。菩提真想踢他一脚,“你简直不可理喻!”说完自顾自背过身去坐下抹眼泪,理也不理他。 马蹄哒哒车吱呀,外面的郡守听见里面的争吵声,想要靠过来问问太尉与公主有何吩咐。却被高恭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好心提醒,“莫要去惹火烧身。”这些日子他算是看出来了,不吵才不正常。 车内两人各站一边,菩提留给叶振雪一个后脑勺。以前他们也有过很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他一直记得她替他将荷包系在玉带上时欢喜的模样,他也一直记得皇家林苑虎口逃生后她出自真心的泪珠…他呢,好像除却骗她、利用她便再没为她做过些什么了。把前尘往事捡起来看一看,品一品,原来一直被辜负的那人是她。 如今仇怨已了,叶振雪唯一想要的便是娶妻,娶她为妻,一生爱护。但一直不太如意,他们之间总是隔着裂痕。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振雪靠过去手心贴在菩提纤弱的肩头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软与示好,“我只是想你能高兴一些。”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心有哀怨,这亦不怪你。是我背负深仇,行事不能顾及你的感受。我年幼之时,遭遇家变。父亲受冤获罪,阖府上下无一人幸免,全部处死。但我的母亲却在行刑的前一天被人悄悄转移,入了皇宫立马皇帝的宠妃,最后还当上了皇后。罪魁祸首是谁不是明摆着的吗?而我呢,约是命不该绝,当年成了刑场上唯一一个漏网之鱼。你知道我是如何过活的吗?” “别人欺我年幼,讨来的饭都抢。我便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既然你们不让我吃,那就都别吃了。我冲上去把抢我东西之人的吃食都碾在在地上。”逃出生天后的半年是叶振雪一生中最黑暗的,几乎日日都是挂着彩,而他阴沉的性子也多半是这时养成的。 菩提背对着他,眼睫微动,“你不是在太师的家乡顶替了他四子了吗?” 叶振雪手中捏一绺她的长发,“那是后来的事。我被救出刑场之后便一直流落街头,过了半载母亲才重新找到我。后来才顶替了途中入京的那老匹夫四子。老匹夫多年没见过的庶子,他岂会知道他长成何种模样。” 菩提转过身来,“那太师四子呢?” 叶振雪反问,“你觉得呢?” 后来呢?叶振雪说后来他入了京,进了太师府,所谓的兄弟、家仆以及京中贵公子,哪一个想让他这个乡下来的乡巴佬好过?但他还是冲破了天,站在了天之上。 “赵元贞他活得好好的,不曾有人夺他性命。”叶振雪板正她的肩膀,对上菩提的眼睛,“从前我活在地狱里。现在…我想活在世上,与你一起。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心动吗?心动的,她想点头。 对于此事,叶振雪并不想拖延,他现在就要答案。见她迟疑,叶振雪放开她,“这话我只问一遍,若你委实不愿,我也不会再强人所难。” 他们说了很久的话,也沉默了很久。忽然马车就停了,外面高恭的声音传进来,“大人,出礼郡守府邸到了。” 叶振雪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有失望,继而转身下车。却被菩提叫住,“…日后你不可再有半点欺骗。” 高恭一头雾水。 叶振雪冷冰冰的面上忽然有笑,笑而承诺,“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的地方不太满意,有时间会做修改。今天先这样,困了,睡觉去~ 第58章 下雨啦 夜色深沉,接连赶了这许多时日的路程每日皆是艳阳高照,今夜天幕暗沉想是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大雨。待得菩提在郡守府邸安顿下来,业已经到了后半夜,再过两个时辰天便要亮了。白日遇袭,复又舟车劳顿半宿,本应是疲累不堪,早早歇下才是,可她虽累却毫无睡意。脑中辗转所想皆是叶振雪。 菩提平躺在榻上,双眼瞧着上方出神。想她与叶振雪,她二人虽已然心意坦诚,然菩提心里并无当初在姑洛时那般小女儿含羞带怯之感,反添了重重担忧。白日的遇袭给了她警示,京中憎恨叶振雪的人不在少数,譬如白日之事亦有可能再次发生。人生八十载,意外频发,闻之长矣,实则短促。她恐慌,若是今日那一箭并非射在他的左臂,而是偏一些,扎进左胸口的位置…… 菩提抓着下巴处的衾被往上拉,将自己整个覆在其中,有啜泣声自薄被中传出,她不能想象叶振雪中箭而亡的场景… 她今日做的决定,只是不想让自己将来悔断肝肠。 菩提的卧房熄了灯,叶振雪却并未入睡。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那边是连夜刑讯刺客。一个时辰过去,叶振雪从牢房出来,高恭和郡守随其身后。刑讯的结果与他料想的倒是有些许出入,先太子遗党么? 叶振雪看看天,竟有雨滴落下,他皱皱眉,天亮后大概是走不成了。 不走便不走罢,她也该好好休息一回了。叶振雪掸掸袖子,“普世忠。” 郡守连忙上前,“下官在。” 叶振雪看着他,“瞧着天气不太好,我等大概要在府上多打搅一日了。” “太尉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与公主千岁驾临寒舍实乃下官三生有幸,此等幸事旁人求还求不来呢。何来打搅一说,大人莫折煞下官了。”复又道,“大人与公主可安住,打点一应物事乃是下官职责所在。只是出礼郡天远地偏,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人与公主恕罪。” 叶振雪脸色淡淡,“如此,甚好。” 天再过不久就亮了,叶振雪索性走走看看,便不去睡了。心中想着那女子,抬脚便往菩提的卧房走来,走到半途却又突然停住了,抬起袖子放在鼻下嗅了嗅,神情便有些恼意。高恭不得其解,见他变了脸色,忙问道,“大人,可有何事吩咐?” 雨滴密集,不多时候便嘈杂起来。雨势开始大了。 叶振雪瞧了高恭一眼,“无事。”往菩提卧房瞧了眼,她早就睡了,“你回去休息吧。” 高恭应个是。 叶振雪回房便将身上的衣裳扯了下来扔给了仆婢,“扔掉。”这件锦袍沾了牢房的浊气与血腥气,他很是不喜。重又换了一身玄色衣裳,转身撑了把伞走进了雨幕中。 夏天的雨伴着电闪与雷鸣,菩提睡睡醒醒,一直不得安宁。一声夏雷响过她就彻底被惊醒了,再也不睡不着。有些凉,她缩在薄被中,睁眼瞧着窗子透进来的闪电的亮光。想着叶振雪,他说是去审讯犯人,也不知这会儿结束没有,查清幕后主使没有,休息了没有。 想事情想得出神,忽听见一声房门吱呀声。可探头再一细听,除了雷声雨声,却无其他杂音。幻听了吗?重新躺下,再抬眼却是被唬了一大跳。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站在自己榻前,竟是半点声音不曾发出。 借着一道闪电她看清了来人的脸,被噎在喉咙的一口气这才下去,她不满地嘟囔,“穿得跟夜行衣似的,还不出声音,吓死人。” 雨势太大,叶振雪被溅了不少水。他倒是不避讳,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袍子,轻笑,“臣不是怕公主睡着了吗。怎的不睡?怕打雷吗?” 他将外袍搭在了屏风上,看那意思是要与她同眠一榻?菩提连忙抱着衾被坐起,她长发披散着,暗色里一双受了惊的眼睛亮黝黝的,“你作甚?我不怕打雷。” 一记闪电掠过,叶振雪嘴角含笑,瞧她那紧张的模样,甚是可爱,“公主可还记得几个时辰前答应臣的事?” 菩提眨眨眼,自然记得,她咬咬唇,“可…可你我并未成亲,这不合规矩。”说着话,她脸上一阵阵发烫。 叶振雪听了心情却大好,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竟然也生出了逗弄之心。他上得卧榻,自顾自的躺在了外侧,转头瞧暗色中的菩提,“臣与公主早有夫妻之实,岂在乎那些虚礼。嗯?”还坏心地曲腿去触碰她,挑眉道,“外面雨势渐起,难得酣睡卧榻,公主快些躺下,莫辜负了这一场好雨。” 菩提大炯,这还是叶振雪吗?夜里的愁肠败绪,全然跑光了。身体紧绷,拥着被子往身后的墙面挪动。 叶振雪哼笑,抬手便将她拉倒在身畔。 “你莫要…” “莫要什么?”他将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人。 两人并排躺着,窗外是哗啦雨声伴着雷鸣闪电。菩提的下巴挨着被沿,这样的夜晚身边伴有一人,着实令人心安。衾被之下,叶振雪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音色沉沉却又极好听,“臣只是想与公主说说话。” 盖着被子纯聊天。 叶振雪的气息传过来,菩提羞赧,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夜雨,谈天,美极。 修长的手指在菩提的手背上摩挲,她听见叶振雪的声音传来,“公主在紧张?” 她一惊,“我没,才没紧张。” “那公主拳头握得那么紧是何意?” “…我睡觉喜欢握拳。” “哦?这点臣以前倒是没发觉。” 这人还敢说以前。菩提打算背过身去不理他,叶振雪却是不依,将她又掰回来,深目含着莹莹的光,“羞什么,日后都要交颈而卧。公主该早些习惯才是。” 这人,今日是怎么了?净说些羞人的话,急得菩提去捂他的嘴,“你莫说了,莫说了。” 叶振雪笑,他这辈子也没如此放浪过。枕边的叶振雪忽然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冷硬,不无情,变得声音温软,还会笑。菩提心里的忽然软了,眼眶热热地想哭。 叶振雪顺势将她揽过来,把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膛上,“你不是说想回姑洛皇宫看看吗?等我得了空,带你回去小住一段日子。赵元贞…回了桑京我也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雨打在花木上,啪啦啦的声音不断。庭院里,雨水汇成股股细流,拥挤着奔向低洼处。听了他的话,菩提却摇摇头。 “何意?” 菩提撑起身子瞧他,隔着暗色,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她说,“不想回姑洛了。” 叶振雪讶然,随即却又恢复如常。 迁都后,菩提一直认为姑洛皇宫才是她的家,而爹爹的灵魂一定已经回了姑洛。她不是不想回姑洛看看,而是不敢回。她决定与叶振雪在一起,便再也无颜面对魂归故里的先帝。 背上有叶振雪的手掌轻抚,他没说话。 菩提扬起头,“但是我想见见二兄。” 鬼心眼子真多,“公主信不过臣?” 菩提鼓了鼓腮帮子,倒是说实话,“一点点。” 叶振雪气笑,“呵——” 二人半晌没说话,菩提都有些困了,却感觉他好像在找什么。然后,叶振雪忽然倾身过来,将一件颈链戴在了她脖子上。一小块皮肤被那温凉的坠子一阵刺激。她疑惑,上手摸摸,倏尔定住。 被她当掉的墨玉… “莫再将它典当了。”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她手中,原来万般世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菩提嗯了一声,觉得有些委屈,“我那时缺钱。” 不想叶振雪却欺身下来,嗓音黯哑,“臣有钱,公主怎不找臣要?” 菩提就觉得今夜的叶振雪不正常,平日他哪会这般流…流氓。双手顶住他,脸上发烫,说出来的话毫无威慑力,“…你不是说只想与我说说话吗?怎…” 叶振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白日沐浴他便有了些想法,眼下怎可能一点油水都不捞?他只说,“臣骗你公主的…” 菩提:你,你又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啦,大概下一章的样子。 第59章 长舌王(捉虫) 身边掠过重重山峦,渡过江流,当菩提远远地望见桑京城楼的时候,城楼巍峨,城墙连绵,不禁心中感慨。当初因为叶振雪她半夜出逃,潦倒不堪;而今再回此处,仍旧是因着同一个人。 自从走出出礼郡,叶振雪便一路骑马,宽敞的马车内只留菩提一人,菩提只以为他在车里呆闷了。她不知晓的是高恭低声与叶振雪汇报,“大人,后面尾随的那两人要不要属下…”高恭伸手做了个“斩杀”的动作。谁知叶振雪却只是以眼尾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没必要,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两人跟了他们大半日,紧盯着马车。想确认些什么?想看看他是不是当真找到她了? 叶振雪眉宇略显嘲弄,能做出如此无聊之事的除了百里恒,他着实想不出还有谁。就凭这二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劫人? 临近正午正是阳光大盛,阳气最足之时,夏虫鸣叫,路上行人皆贴着阴凉地走。叶振雪忽然勒了缰绳,调转马头走到车窗处。里面的人正贴着窗子,隔一层薄纱欣赏沿路若隐若现的山川草木。似是被他的忽然出现惊了一下。 叶振雪眉峰微扬,心情也不错,“赏景?” 菩提正歪着脑袋,他一张大脸忽然出现占了整个窗口,忽然有些想笑。自从放下心防,她好像又重新活了一次,眉梢眼角沾了笑意。“嗯,赏景。你也赏景吗?” 叶振雪转头往后瞧了一眼,心说我可没工夫赏景。不苟言笑的脸上,嘴角忽的一挑,“坐稳些。”撂下两个字就打马离开了。叶振雪的性格无事不开口,前两日遇袭让她尚且心有余悸,菩提皱了皱眉,“又出何事了?” 话音刚落,马车一个向前,菩提受不住力道往后仰了个大大的弧度。人马疾驰,带起的风将马车中的薄纱掀起,刮过耳边。她看到队伍的最前面是叶振雪的白马四蹄狂奔,车外的山河急速掠过,这般逃命的速度…菩提手上牢牢地抓着动心,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以为又有刺客时,却蓦地瞥见叶振雪回首与她一笑,继而高举马鞭甩在其臀上,“驾——” 这是何意?! 原野无人,一行车马狂奔,叶振雪许久不曾这般放纵过了,“驾——” 高恭等人策马围在马车四周,都是些野心汉子,晃晃悠悠走了许久早就浑身发痒了,既然太尉开了头,那还有何不可呢?放开了跑!只不过是苦了菩提,她被颠簸在车中尚且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耳边回荡的全都是策马与马蹄声。 狂跑了一程,终于停下来。菩提脸色刷白,“又有刺客吗?”可瞧瞧周边大汗淋漓的护卫们并无对敌时的戾气。他们见公主问话,连忙扭头去一旁,不少人憋着笑。 叶振雪咳嗽了两声,上得车内,伸手替她整了整几缕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莫怕,已经被甩掉了。” “是之前遇上的那帮人吗?”她可还惦记着叶振雪手臂上的伤,她着急,“你还有伤,这可怎么办?” 女子果真是经不得吓唬的,不过对于她记挂着他身上的伤这事儿他却是高兴的。叶振雪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睁眼说瞎话,“不是上回的,兴许是山间劫匪。这段路一边环山,有几个匪类不足为奇。” 菩提将信将疑,松了口气,“那就好。”望望天上高高挂的日头,她催着叶振雪,“我不碍事,快些赶路吧。过了这段再歇息。” 刚从刺客手里逃出来,莫再落在山匪手里。虽然叶振雪很“厉害”,但这里是山贼的地盘呢。她以前听说山贼不光劫财物,还会把男子杀光,将女子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又经过了一次莫须有的山贼事件之后,菩提每到了山间道路时便提着一颗心,生怕哪座山头上突然蹿出来一群提刀大汉。叶振雪清楚她的心思,他也不点破。他觉得让她有点害怕的东西也不是坏事,免得动不动就胆大包天往外跑。 旁观全程的高恭觉着稀奇,太尉也有有人情味的时候,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就这么的,一路上菩提被叶振雪半哄半吓,提心吊胆地到了桑京城门。眼下,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算用不着担心遇上山贼水寇刺客之流了。 菩提回京早在几个时辰前宫里就得了消息。自打宫变之后,平定大局以来,太后便现了老态,鸦发忽然就变得花白。新皇继位之后,她更是不爱走出自己的延康宫了,卸了红妆,成日里最爱的便是诵经礼佛。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她枉死的先夫亦或者是为先帝,谁也不知道。随侍太后的老宫人本以为她听到扶醉公主要回宫的消息会高兴些,毕竟是养在她身边的孩子。谁知她只是顿了顿手上的念珠,随后闭目轻言了一句,“知道了。” 宫人退出去,太后才缓缓睁开眼,一双眼睛竟有哀戚。 菩萨半垂眸。据说菩萨垂眸是因为对天道、人道、阿修罗道、饿鬼道、畜生道以及地狱道六道众生的慈爱与悲怜。 她这一辈子,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曾经的天,另一个是大越朝的天。她前半生活在仇恨里,而余生恐怕只能活在苦水中。太后双手合十,仰首向菩萨祈求,“弟子一生有三失,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最后失了心。种种业障皆是弟子一人所为,诸佛菩萨如是慈悲,望菩萨佑我儿女。此生罪孽,弟子愿一人偿还……”幽幽佛堂中,太后素衣散发,手执念珠,双手合十、顶礼… 马车缓缓,车轱辘轧在石砖铺就的宫道上,声音清响。菩提被叶振雪从车里搀扶下来,高屋建瓴、飞檐斗拱,皇宫巍峨庄严…也无人情味。宫婢黄门垂首侍立两边,迎面而来的是个头小小的陛下,穿着与她爹爹同样的龙袍。 如今这宫中实际掌权的是太尉,陛下亲自到宫门口迎接她也是因着叶振雪的缘故。 陛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太尉叫了一声小皇姑,这小孩子是怕他的,仰头瞧他的眼神都是怯意多余敬的。叶振雪习惯性的板着脸,菩提不忍,悄悄扯了一下他的广袖。叶振雪瞧她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双手交叠弯腰与陛下行了一礼,“臣参见陛下。” 菩提回宫重新住回了她原先的寝宫,去见过几次太后,母女俩并无太多话可说。倒是叶振雪出入她的宫室就如出入自己的府邸。宫中人言多,菩提并不喜欢这样招摇,她与叶振雪提了两次。谁知他便恼了,回京不足十日便向陛下讨了圣旨,扶醉帝姬与凌太尉于下月月中完婚。 消息一出,最先火烧火燎赶到桑京的便是百里恒。百里恒性格张扬且略有急躁,他极其不满叶振雪哄骗于他,叶振雪不喜与人嘴皮子争斗,百里恒越是来劲他便越是不肯理人。 他还没与他东戴王算那笔一路跟踪的账呢。 后来百里恒挑了个空闲时候,将自己好好捯饬了捯饬,手上揣了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就入宫去了。他差小黄门打听了,菩提每日辰时会去给太后请安,届时他在半道上拦她便是。 百里恒摸着怀里的这只兔子,双眉高挑,“兔子啊兔子,你那主人可是个不负责任的,把你丢在旧都不闻不问,自己个儿跑来桑京享福了。”手指头在兔子的头上戳了戳,“小可怜儿,与本王一样可怜。” 哟,这是何人在宫廷中嚷嚷自己可怜的?跟在菩提身后的宫婢偷偷抿嘴。 菩提听这声音,耳熟得紧,绕过垂柳,亭中石凳上坐着的果真是个熟人,“王爷?” 百里恒揣着兔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不是扶醉公主吗!真是巧。上回公主回宫本王也没得空,今日见了甚是高兴。”他在底下一个劲儿地捏兔子,兔子吃痛不停地乱动,菩提想不瞧见也难。 她笑笑,“是啊,王爷一切安好?” 百里恒走近前来,“好着呢。”然后指了指雪兔,“就是它不太好。” 菩提早就认出这是去岁她养的那只雪兔,当时迁都并未将她带来,而是留在姑洛由守宫宫人照料,菩提伸手接过,“王爷怎的将它带来了?” 不把它带来,拿什么理由跟你套近乎啊? “本王南下归京时瞧它不爱吃喝,想了想便带回来了。想着有机会将它送还给公主,解解闷儿。” 菩提摸着雪兔光华的皮毛,看样子它被照料得不错,这小东西她可是一年多未见它了,心里禁不住得开心,“王爷有心了。” 百里恒见她这般,却是心底不太高兴了,从前她对他可不像这样有礼有节,怎的出去了一趟,回来变了个人似的? 百里恒算得上是个武夫,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话就直说,他开口就将叶振雪从头数落到脚后跟,话说出来了,百里恒心里一阵暗爽,这口恶气他可是憋了好久了,“…你说他这种不仁不义之人如何值得你嫁?” 正要将叶振雪与他拿菩提做筹码的事和盘托出,却猛然听见身后传来叶振雪的明朝暗讽声音,“想不到堂堂王爷竟有长舌之癖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今天能完结,没写完,下一章大结局吧。大家新年快乐啊,冬天多吃萝卜多喝水哈~ 第60章 大结局 百里恒转头看去,来人正是令他极度不满的叶振雪。随即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凌太尉做了什么还怕人说吗?”要是当真论起来他有多稀罕菩提那还真未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很多,就譬如说那个放着太子妃不当非要入他王府做妾的卞琳。但要他轻轻松松的对菩提放手他更是不甘心,非得搅和搅和,只要叶振雪心里不舒服他就高兴。 菩提瞧见叶振雪拉了脸子,生怕两人在此地闹起来,到时候宫里又要传得沸沸扬扬了。更何况叶振雪如今身居高位,高处不胜寒,能少些流言总是好的。就在百里恒扬着浓眉要与她再开口说话时,菩提礼节性一笑,堵住了百里恒的嘴,“多谢王爷将雪兔送还,菩提改日再谢王爷。”她看一眼叶振雪,复又对百里恒道,“现下还有些事,菩提先告辞了。” “哎,你——”百里恒眼前施施然走过菩提的宫女,王爷心有怒气,觉得她好赖不分,“…你以为姓凌的是什么好人啊?” 菩提向着叶振雪走过去。绫罗广袖轻起,腮边有发丝缭绕。她想,对啊凌太尉并不是什么好人,他强权夺势、他逼得太子逼宫、他甚至与你一起算计大越算计南蛮…菩提目光盈盈,她看着在前面不远处长身玉立等着她的那个男子。微微一笑,但是,“王爷,爹爹赐婚时他姓叶,我与他相识时,他亦姓叶,不姓凌。” 我瞧上他时,他名唤叶振雪。那个叶振雪,他曾真心待我,纵有殊途劫难,然,如今亦真心。爹爹不曾受难,二兄尚在,还有什么可记恨?其实,他是个可怜人。最重要的是,我始终不能将他放下。 既然放不下,那便拾起来重新放回心里去。 人生在世八十载,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尚只有六十年光阴。我已年十七,若上天垂怜,令我不病不昏不早亡,亦令他不病不昏不早亡,于我,且才只剩下五十三年时光得以与他一起生活。太短太短,短到叫我不知如何去更珍惜他… 叶振雪也并未想到菩提会这般维护他,当初百里恒要求事成之后娶她为妃,他没有口头应允,但也未曾否决。当初他是有私心的,他需要借助百里恒的兵力。如今他与菩提已定,现世安稳,他不怕事,唯有此事他从不敢对她承认。 这个小小的女子,总会叫他内心起波澜。他将那只兔子递给宫女,自己牵了菩提的手,“走吧,你二兄早已在他的亲王府中等着了。” 今日说好了他要带她去看望二兄的,能见二兄她满心欢喜,任叶振雪牵着手,仰头与他说话,“顺便也去冯府瞧瞧宝怡吧,她成亲我都未曾去过。” 叶振雪眉目温柔,“依你。” 叶振雪与菩提走远了,百里恒气得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紧接着便有小黄门在垂柳边上探头探脑,想过来又不敢。百里恒扭头瞪他,“装什么龟孙子?!给老子滚过来!” “有屁快放!” 小黄门面苦,传个话都能挨一顿骂,哈着腰唯唯诺诺,“王爷,您府上来人请您回王府一趟。” 若是没大事儿,王府的管家断不敢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皇宫里催他回府。百里恒正气不顺,他皱了皱眉,“什么事儿?” “听…听说是您的卞…卞夫人与梅夫人起了点争执…还传了太医…”这往下小黄门可就不敢说了。 百里恒一听传了太医便急了,他那梅夫人可身怀他的子嗣呢!那岂止是一点争执,太医都叫去了。百里恒重子嗣,眼下他只有一子二女,这梅夫人是他年前新纳的夫人,生性乖巧,入府不久便怀了他的孩子,他甚是欣慰。好吃好喝养着,如今竟出了事? 百里恒听得府里下人的一路禀报,越听越恼怒。自从这个卞琳入府,他的后院就成天不得安宁。往日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若是今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定要将这女人撵回卞家去! 宫道上安静,往来的宫娥黄门垂首施礼。叶振雪搀着菩提上了马车,随后自己进去。此次出行十分低调,两人沉默无言,他拥着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一双妙人,虽各怀心思,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亲密无间。 曾经的二皇子,正是如今的元亲王。当年宫变时他着实受伤了,但叶振雪并未被怒火冲昏头脑,他未伤及赵元贞的要害,只是将他擒住了。两人在菩提逃走之后,很是僵持对峙过大半年。直到友仁王的幼子登基称帝,在叶振雪的把持下新皇于仲春时将赵元贞册封为元亲王。 菩提在外的那段时间她并不知道赵元贞尚且活着。 她站在元亲王府邸外,仰头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几个烫金大字——元亲王府。元亲王府,好生气派! 这是她头一回上门,脚踩在二兄家门前的土地上,她觉得格外踏实。有王府管家刘仁慌忙出来迎接,菩提可是认得他呢,他是二兄宫中的老人了。 “哎哟公主啊,您来怎的也不差人通知一声儿,老奴好早早出来接您呐!”刘仁朝这位一年多并未见的帝姬行一个大礼,再瞧瞧她身边站着的这位,心里也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他家主子可是在这太尉手上吃了亏了,可脸上还得好声好气的问一声,“奴才见过凌太尉。” 知他们有芥蒂,菩提便笑了笑,“刘管家,我二兄此刻在府上吗?” 刘仁连声几个在,脸上笑得高兴,在前头引路请公主进府去,“公主快请,王爷若是见了公主定是高兴至极。”刘仁说的着实是实话,自从菩提失踪后,二皇子四处派人打听,始终不知其下落。这一年来赵元贞没有哪时是真正笑过的,就连封王那日也不曾开怀。 至于菩提回宫多日为何他不入宫见她?那是因为乍回宫的那几日,叶振雪不准任何人透露消息给赵元贞。他是男人,赵元贞看菩提的眼神里传达出来的东西他不会不懂。所以直到小皇帝赐婚那日,元亲王赵元贞方在朝堂上知晓菩提已归京。 他想见她,却又不想见。从未想到再听到她的消息,竟是耳边的一声霹雳。那日朝堂上,他狠狠瞪了叶振雪,然后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振袖而去。 菩提是在书房找到赵元贞的。她站在门槛外,二兄坐于案前执笔勾画,那么熟悉的眉眼,让她忽然想起兄长这十几年的陪伴。欲语泪先流,她轻轻换了一声,“…二兄。” 赵元贞猛然抬起头,阳光深浅处,一时间山高水长…他看见,一直被他疼在心坎里的那个小女孩终于出现在他的门前,流着眼泪…… “菩…提?” “二兄,是我。” 狼毫掉在了宣纸上,浓墨粘连了勾画,模糊了天地一片。 叶振雪再不满,此时也只能走开一些。人家是两兄妹重逢呢,兄长抱一下妹妹也属人之常情。他只得瞥一眼元亲王,然后独自走去花树下坐在石凳上乘凉。刘仁瞧了连忙让仆婢上茶上小点。 菩提与赵元贞在书房说了很久的话,但最后赵元贞不得不再问一次。他郑重其事地看着菩提,“二兄最后问你一回,这个人你当真要嫁?” 菩提点点头,她如何不知二兄替她担忧?但是人生的选择必要向着自己内心所想而选不是吗? “二兄不要替我操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倒是笑起来,像以前一样打趣他,“我都要成亲了,二兄何时娶个王妃回来呀?” 娶个王妃呀…赵元贞心中苦笑,何其难啊!恐怕这三年两年的他是没有办法成亲的,因为,心空不出来…… 他摸摸菩提的头,“你过得好便是,二兄一个大男人,何患无妻?” 菩提在元亲王府吃了晌午饭才走,以后,这里便是她的娘家了。 菩提随叶振雪走后,元亲王赵元贞便一直站在王府门前。刘仁岂不知主子想法?扶醉帝姬并非先帝亲生,这在宫里恐怕已不是秘密了,元亲王喜欢她,以前是兄妹,此等事无法启齿。如今呢,更是要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刘仁心里叹口气,上前道,“王爷回府吧,公主已经走远了。” 赵元贞站着没动,倒是问了句话,“老刘,你说本王再等她几年如何?万一叶振雪待她不好呢?” “这…老奴…”刘仁也说不好。 “罢了,回吧。” 叶振雪心思那么多的一个人,能真心到几时?他不能不替菩提担心,他得替她留个后路。转身回府的那一瞬间,他决定再给自己三年时间… 转道去冯府的路上,菩提问叶振雪,“你能不能答应我让上一代的仇怨就到我们这里结束?” 她的脸色越发红润好看了,叶振雪轻捏她的腮肉,“你是担心我将来落不得好下场吗?” 菩提看着他,眼中有急切,她并不想让他站在权势的顶端,越是顶端的人跌的越悲惨。她要为他,为自己,还要为将来出生的孩儿着想,“自古以来权臣有哪个是寿终正寝的?权势滔天,看着风光无两,可那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刀刃上行走!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明白,怎会不明白?叶振雪用拇指将她蹙起的眉头抚平,“你放心,我早有打算。等我们成亲,你二兄就会成为摄政王。到时候,我便慢慢放权。” 叶振雪并非贪恋官场,相反的他很是厌恶虚与委蛇的那一套。眼下不放手,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省却些麻烦,朝中可还有不少人恨着他呢。 赵元贞乃是先帝之子,功绩卓著,声名在外,摄政王他当之无愧。即便等到将来小皇帝长大了一时兴起想要寻叶振雪晦气,他还得掂量掂量摄政王的妹妹赵菩提这一层关系。 所以啊,叶振雪早就将他与菩提的后路想好了,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缓慢进行。他与菩提也该过过寻常的安静日子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大结局了,看到叶和菩提在一起很开心。这几天学习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出现一个很喜欢的梗,把我整的都看不进去书了,哈哈哈,这个文完结了,我终于有时间把脑子里的梗写出来了。看看如果时间能调动的话,新文大概在三月会开坑。如果实在没时间大概只能在我考上工作之后再开新文了(那得下半年八月底九月初了…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大吉大利,万事如意,瘦瘦美美哒!沐子鞠躬退场(*^__^*)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